第61章 第61章
萧庭并没有对她的话做出任何的回应,而看着她睥睨的目光,齐氏觉得似乎也无需她的回应。
她突然闭着眼睛笑起来,长长的叹出一口气,然后睁开眼睛用一种颇为得意的眼光的看着萧庭,就好像此刻落难的不是她,而是萧庭。
“父皇七个孩子里,只有你与陛下是一母同胞,所以他一直格外关爱你,可惜他宠了你一辈子,却不想自己最后竟然命丧你手。真是讽刺,真是讽刺啊!”
“宠我?他若真的有一丝念及我与他的兄妹之情,就不会将我的孩子摔死在王府的石阶之上!!”萧庭冷漠的说道。
齐氏摇摇头,站起身来,疲惫一挥手:“罢了,罢了。”
她起身朝着里屋走去,一会儿疯笑一会儿长叹。
“人终有报,我的报应来了,陛下的报应也来了。萧庭,你的报应不会远了。”
在萧庭离去的最后一刻,她诡异的笑道。
萧庭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珑瑛殿。
陆烟宁本准备一同离开,却见到陈璧月急匆匆的进来。
“姨母已是庶人,陆姑娘还来做什么,非要逼死她才甘心吗?”
她如月的眼睛中充满了仇恨。
“我没有……“陆烟宁想解释什么,却被她打断。
“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不必解释什么。”她说道:“是,当初是峄哥哥让你去做的,可到最后,他还不是被你利用?你也不必推脱说是长公主的主意,其实她也不过是你的一颗棋,对吧!”
“你躲在这些位高权重的人身后,以至于让其他人都以为你只是个听命于上的马前卒,可惜他们都没意识到,你才是罪魁祸首,你才是最可恶的那一个。”
她咬牙切齿的说完大步走进齐氏的寝居。
陆烟宁独自走出珑瑛殿,萧庭的座驾早已消失在层层叠叠的砖墙后面。
她的脑海里不停的回演着在珑瑛殿发生的一切。
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萧庭和玄烈皇帝以及齐太后之间还有这样令人惊悚的过往。
如果萧庭说的都是真的,那这些年里,她是如何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与他们继续相亲相爱,如何带着仇恨与恶心收下玄烈皇帝送来的一件又一件珍宝。
她定然是心里再清楚不过,那些稀世珍宝不过是玄烈皇帝为了弥补当年的亏欠罢了。
陆烟宁现在才明白,原来萧庭拒不出嫁,坚持留在宫里,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向他们复仇。
现在,她终于成功了。
陆烟宁缓缓走在长长的宫道,两边的城墙高笋入云,压得人喘不过气,她抬头望向天,狭窄的天空中一排鸟儿飞过。
陈璧月和张司年都说她才是所有事件的幕后操纵者,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这望不到尽头的天幕之下,所有人都是可以被随时牺牲掉的棋子,是永远无法挣脱的提线木偶。
她自嘲一笑,准备离去。却突然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
她回头,见一个小侍女急匆匆的朝来跑来。她从珑瑛殿的方面而来,神色有些焦急。
陆烟宁觉得她面熟,可刚刚在珑瑛殿却似乎并没有见过她。
小侍女见了她,没有问安,而是直接拉住她,在她耳边耳语。
“陆姑娘,快去珑瑛殿。”
陆烟宁一愣,刚想问发生了什么事,但就在这一瞬间,她突然想起自己是在何时见过的这个小侍女。
傅衡峄订婚期的那日,她曾乔装随他入宫。在浮星桥上,他们遇到了厉阳王,萧蒙。
而在他身后不远处跟随的,就是面前这个小侍女!
陆烟宁神色大变,想也没想,朝珑瑛殿奔去。
珑瑛殿的婢女和侍卫见陆烟宁无招擅闯,冲上前来拦她。她挣脱不开,索性大喊迟安。
迟安不知从什么地方一闪而出,轻易将他们打倒在地。
陆烟宁“碰”的一声推开齐氏寝殿的门,直闯而入。
目之所及,是齐氏与陈璧月二人围着一个燃着熊熊火焰的火盆,正准备将手握金卷扔进去。
她看到那金卷,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陈璧月见她贸然而入,冲上来大声质问,但却立刻被迟安的剑胁迫。
“别杀她。”
陆烟宁提醒道。
她盯着齐氏手里的金卷,大步朝她走去。
“把东西给我。”她说着,伸手便去抢夺。
齐氏惊恐,左右闪躲,陆烟宁抢得极凶,两人很快扭打在一起。
“陆烟宁!”
就在此刻,傅衡峄和庞扬带着禁卫军闯进来,他大声喝道。
“峄哥哥!”陈璧月呼救道。
傅衡峄看到被迟安挟持的陈璧月,夺过一旁侍卫的刀,横在他脖颈处,逼迫道:“放开。”
而此时的陆烟宁仍然不停手,庞扬见状,带着几人朝她走去,可却被迟安又被一把剑拦住。
陆烟宁左右抢不到手,索性从袖中抽出一把小刀,朝着齐氏高举的右臂割去。
齐氏吃痛的大叫,那被紧握在手的金卷从高空正正落入火盆中。
陆烟宁想也没想,将手伸入火盆去拿。
“陆烟宁!”傅衡峄不由焦急大喊。
金卷在火中走了一遭,四个角中有两个角迅速被烧黑,而还有一个角还燃烧着火焰,陆烟宁用手将火掐灭。
她强忍着被火烧的痛,缓缓将金卷展开。
她没有猜错。
那是一份遗诏,落款是玄烈皇帝的亲印。
金黄的绢布上无比清晰的写着的是玄烈皇帝对自己一生的评判,以及做出禅位决定的原因。
【故而,朕决议,将皇位禅让于长公主,萧庭。】
陆烟宁将最后一行字读了许多许多遍,每读一遍,萧庭私库里那些玲琅满目的贺礼就出现在她脑中,五光十色。直到最后,她感到面前的这十几个黑色的字突然变得缤纷绚丽,最后成为一道刺眼的光。
她突然明白,这就是玄烈皇帝给萧庭准备的最后一份生辰贺礼。
········
萧庭是在七月的第三天登基的。
她身穿龙袍坐在九天之上,将那份遗诏牢牢握在手里。
此刻,她不再需要宇文钊的南军,也不需要陆烟宁替她谋划的人心。那份遗诏就是她全部的武器,能给她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力量去面对所有人的质疑与反对。
哪怕傅衡峄带领群臣拒不奉召。
两方在太极殿上对峙,互不相让,场面异常难看。
但面对群臣的长篇大论,萧庭镇定自若,一一驳回。陆烟宁透过角门的纸窗,看到是一个满腹学识,有理有据的女帝。
陆烟宁听萧庭的乳娘说过,萧庭一生下来肤白胜雪,样貌极其出众,但却唯独不受玄元皇帝的喜欢。因为玄元皇帝认为,美貌对于女子而言是妖术,会害人害已。而她生出帝王之家,则会殃及国家。
他将她送去很远的行宫,常年拒之不见。空旷无人的行宫里,只有玄烈皇帝一有时间便去陪伴自己的妹妹。
他总是待萧庭极好。行宫苦寒,他便将自己的俸禄全部拿出来贴补给她。他还让萧庭读书,他说,庭儿虽是女子,但却不输其他几个兄弟。
若是他地下有知,看到这样的萧庭,应当会欣慰吧。
但如果他知道这些年来萧庭对她的恨,以至于最后对他痛下杀手,不知心中的那份欣慰是否会溢出一丝苦涩。
陆烟宁看着大殿上光彩夺目的萧庭,微微一笑,然后背着双手出了宫。
今天除了是萧庭登基的日子,也是张司年行刑的日子。
突然从天而降的遗诏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而襄梦楼的种种、略童案的一切都似乎成了很久以前的事情,被人们抛之脑后。
来看行刑的人不多,陆烟宁立刻在人群中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沈昌勃。
“我以为大人会去太极殿准备新王登基的奏曲事宜。”陆烟宁主动打招呼。
“群臣拒不奉召,相关典仪也都暂且推后了。”他解释道。
陆烟宁点点头。
“从前在太乐府时虽然没待多久,但却也知大人对张司年并不满意,甚至多次言语冲撞,为何现在却不顾人言,专门去牢里看他,今日还要来送他一程?”陆烟宁问出了她一直好奇的。
沈昌勃默了默,然后讲起从前的事来。
“我十七岁来到凤都,那个时候琴技生疏,根本无法靠弹琴养活自己。我又没有其他谋生的手段,于是便在城郊砍了木头来做琴。”
“可即便制作琴,技艺也不太娴熟。一连三个月都开不了张。”
这时,人群一阵惊呼。沈昌勃停止讲述。
几个被五花大绑的被蒙着头的人跪在台上,只见刽子手手起刀落,几个人头带着鲜血滚落而下,一时之间,已让人无法辨认那头颅的主人。
陆烟宁看到沈昌勃闭上了眼睛。
“终有一天,总算有人肯买我制的琴了。”
“他给了我钱,让我几个月来第一次吃了顿饱饭。”
“而那个人,就是张府的小公子,张司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