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陆烟宁忘了昨晚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今早一醒来傅衡峄已经不见了。
她冲着窗外的阳光伸了个懒腰，突然听见门口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
“谁啊？”陆烟宁道。
“有客人一早取了姑娘的牌子，还请姑娘梳妆好便去迎客。”门口的丫鬟说道。
陆烟宁回一声“知道了”便匆匆起身。
傅衡峄说她不懂男女之事便做不好花姬，她偏偏不信，今日便要认真做起来。
她自顾自的点点头，用笃定的眼神看着铜镜里稚嫩的眼神，然后学着叶颦那般浓重的妆束打扮起来。
待一切整理完毕，门口等候的丫鬟带着陆烟宁进入三楼的一间房屋内，随后关上门离去。
陆烟宁进入房间，看见里间站着一个高挑的背影。
“客人久等了，在下霁宁。”陆烟宁柔柔的说道。
那人听见声音，转过身来，青涩的脸庞带着一丝生疏，他愣了愣，随后“扑通”一声，跪在陆烟宁面前。
陆烟宁本来打算按照柳娘教的步骤一步一步来，却没想到被这位年轻的客人突如其来的一跪完全打乱了计划。
这是干什么？柳娘没说服侍客人还有这个步骤啊？
正当陆烟宁眨巴着眼睛不知所措时，客人却开了口：“小人附龙营十七，奉公子之命，特来协助陆姑娘办案。”
随后，他从腰间拿出一个刻着一条紫龙的令牌，以示身份。
陆烟宁恍然大悟：“原来是傅衡峄让你来的。”随后忙道：“你先起来吧。”
十七对陆烟宁这么随意的直呼主子姓名有点惊讶，但还是听从的站起来，然后面不改色的将主子的命令原封不动的叙述道：“公子说陆姑娘参加神女之选，需要一个月的接客时间，所以这一个月就由我来装成客人，每日取姑娘的花牌。”
“你一个人日日取我的牌子岂不是招人怀疑？”陆烟宁脱口而出。
“这姑娘大可放心，在下有移容换貌之能，此后每天我都会装扮成不同的形象，绝不会让人生疑。”十七说道。
陆烟宁皱着眉头，坐在凳子上，双手捧着脸，自言自语道：“他这么做是为何啊？怎至于这么麻烦？”
“公子的命令必然有公子的考量，我们照做就是。”十七说道。
陆烟宁看他，明明正是朝气蓬勃的年龄，可是却一脸的谨慎，像是崩着一根弦一样，时时刻刻准备玉石俱焚，真是白瞎了那清秀的容貌。
她不由摇摇头，叹口气道：“还真像是傅衡峄教出来的……”
十七不解的看着她。
陆烟宁笑笑，手指点点，道：“我的意思是说啊，傅衡峄是个大木头人，你呢，就是一个小木头人！”
十七有些不快，但他还是耐心劝说道：“陆姑娘还是不要在背后说公子坏话了。”
“哈，背后说坏话算什么啊，当面我也说的！下次我当面骂他的时候邀请你观摩哦。”她笑眯眯的说道。
十七愣住，说不出一句话来。
“算了，不说他了，说说你吧！”陆烟宁点点桌面，示意他坐下：“你叫什么名字？”
十七没有坐，还是毕恭毕敬的站着：“小的叫十七。”
“这你说过了，我问你的真实姓名。”
“小的真实姓名就是十七。”十七坦诚的说道，随后又补充道：“附龙营的人都是按数字来命名的。比如阿四大哥，他是附龙营的头儿，陆姑娘应该也见过他吧！”
陆烟宁摇摇头，又问道：“那你父母就没给你起过名字？”
“附龙营的人都是孤儿，是被公子好心收养的，我们本身就没有名字，公子给的名字就是我们的名字。”十七黯然说道。
“那你喜欢你的名字嘛？”
十七沉默了片刻，说道：“不重要。名字不重要。”
陆烟宁看着他，说道：“我有一个朋友，他和你们一样，也是孤儿，没有名字的，于是我就给他起了一个名字，叫迟安，怎么样？好听吧！”
十七木讷的点了点头。
随后的几日里，十七日日装扮成不同的样子出入襄梦楼。他移形换貌的功力颇深，有时候陆烟宁明明知道面前的人是他，却还是不敢相信这样一个完全陌生的样貌其实和昨天的是同一个人装扮的。
不过样貌再迥异，也妨碍不了陆烟宁对他的喜爱。
这些日子里，一得空，陆烟宁便以陪客之名拉着十七在惊雀九阁里四处溜达玩乐。十七性格温顺，加之傅衡峄有所嘱托，所以对她言听计从。陆烟宁为此很是得意，从这一点来说，他可比迟安好多了。迟安不喜玩乐，平日里没事也只是躺在树上闭目养神，陆烟宁说他犯懒，他却说自己是在练功。陆烟宁才不信这鬼话，但却怎么也没办法把他叫下来，于是只好自己玩。
所以十七的到来让陆烟宁开心不已，短短几天便把除了襄梦楼和砺光楼之外的七座楼全部逛完了。十七问她为什么不去逛砺光楼，她嘿嘿一笑，把怎么得罪顾兰齐的事情告诉了他。
十七摇摇头诚恳的劝诫道：“公子说过，偷盗是极不好的行为。”
陆烟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说道：“别听你们公子瞎掰，他自己就做过很多不好的事情呢！”
“公子为人正直，是君子，绝不会做不好的事情。”十七斩钉截铁的辩驳道。
陆烟宁用悲哀又怜爱的眼神看着他，好像他误信了某种□□却又不自知。
有一天，十七一进门陆烟宁激动万分的对着他道：“我又想了个好地方！九阁的西面新开了一家赌房，咱们去试试手气吧！”
十七摇摇头。
“摇头什么意思啊？你不会玩吗？没关系啦，我教你！很简单的！”陆烟宁拍拍胸脯说道。
“今天不能去玩。”十七说着，从身后拿出几本书放在桌子上。
“公子听了姑娘最近的行程，不大高兴，说姑娘既然最近无事，不如多看看书。”
陆烟宁随意撇了一眼桌上的书，都是治国安邦的经典著述，心里默默腹诽道：“这些书无趣的很，不过倒还真是符合傅衡峄的品味。”
接着说道：“看书有什么意思，去那个赌房放松放松难道不好吗？”
“公子既然说了，姑娘还是照做吧！”十七劝说道。
陆烟宁长叹一口气，无奈道：“是不是我不看书，你就不会陪我出去玩啦？”
十七视死如归的点了点头。
“好吧！”陆烟宁说道，接着拿起了那几本书。十七满心欢喜，觉得总算劝动了她，等下次公子问起来得知陆烟宁如此听话好学必然不会再生气。
可是陆烟宁拿起那几本书，并没有打开阅读，而是走到窗边，打开窗户，一股脑将那些书全部扔了下去。她的房间在五楼，书本从五楼坠下，砸入湖水中，响起清晰的几声“扑通声”。大概是落水的书本溅起了水花弄湿了一楼的人，很快楼下便传来怒骂声：“不知道不能高处抛物吗？这么爱听响，有本事自己跳下来啊！”
陆烟宁吐了吐舌头，赶紧关上了窗户。然后拍拍手，满脸得意的说道：“这下书没了，没法读了，咱们可以去玩了吗？”
十七手里拿着刚刚包书的锦布，呆在那里。
后来十七每每按照傅衡峄的吩咐拿书来给她读时都变得为难至极，最后终于放弃，无奈道：“姑娘不读便不读吧，可别再糟蹋这些书了。”
陆烟宁撇撇嘴：“那滕王宫里的人穷奢极侈，也没听你们说过‘糟蹋’二字。富人怎么做都是合适的，穷人做什么的都有问题……”
十七听了一愣，不知如何回答，只得缄默。
········
相国府内，许畔跪在地上，屋内静得可怕。
傅衡峄看着手中的奏章，一旁站在附龙营的首领，阿四。
相国府下人故意在屋外来来往往，不时往屋里瞧去，随后便聚在一起窸窸窣窣。
公子从来没有罚过许畔，这还是第一次。
“公子，是属下做错了。”许畔低头道，但他心里却是不服。
如果公子因为他没做好事情责罚他，他绝对会心甘情愿的领罚。可为了陆烟宁做花姬这种事情，他实在是不能接受。
“可是公子“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开口辩解：“陆烟宁本来就是要上十楼的，这和我们的计划并不冲突啊？她卖不卖身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当时陈姑娘在场，她也觉得实在没必要为了这种恶心事再费神。”
他的辩解非但没有缓解任何的气氛，反而让傅衡峄更加生气。
他“啪”的一下将奏章扔在桌上，面带怒气，半晌之后，才说了句：“我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相国府已经是陈姑娘做主了？！”
“属下失言。”许畔赶紧道。
“我说了，陆烟宁的事情，无论什么都要全部汇报给我。她做花姬的事情若不是那日我从病中醒来多问一句，此刻怕是什么都晚了。她现在身负重任，稍有不慎，便会有性命之忧，可你却全然不顾她的名节安危，自作主张，真是令我失望。”傅衡峄没有丝毫谅解他的意思，依旧冷着脸说。
许畔低着头，他一点都不觉得像陆烟宁这种本身就不清不白的江湖女子能有什么好名节，反倒是傅衡峄，看她像看大家闺秀一样，其实全然被那女人蒙在鼓里。
“这件事你既然不愿做，我也不想再为难你。”许久，傅衡峄的声音平静了一些。
许畔微微抬头。
“从今天起，襄梦楼的事情全权由阿四亲自负责。”
他留下这句话后便摔门而出。摔门的声音像是一道惊雷骤响，吓得周围的下人们直拍胸口，大家面面相觑，从前一向好脾气的公子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易怒了起来。
许畔愣在地上半天没有回神。
阿四是附龙营的首领，武功高强，也是傅衡峄最得力的手下。他从不轻易启用阿四，就连当初玄烈皇帝被杀时，他也没有过这样的吩咐。
可是今天却………
许畔的眉心皱起，一股无处散发的怒火缓缓从胸中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