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愧疚
“全部都种草莓？”林成栋咂舌，“要不先两亩试试水？等明年看看效果再决定剩下的建不见？”
林成栋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现在大棚的造价在市面上是一万五一亩，十亩地下来都得十五万了，这些还是前期的投入，后面打井，买设备，买草莓苗，哪个不要钱？
“不了，成栋哥，一次性弄完以后也省事了，况且就算种草莓失败了，还能种别的呀。”林月初倒是想得开，再说她现在手里头也不缺这点钱。
她工作三年，再加上大学时兼职所，现在手里头还有两百万。
现在的人工越来越贵，说不定以后的材料也会更贵。
反正大棚是固定资产，又不是说用个一两年就不能用了，早建好早享受。
“对了，大伯，你要不跟着我也种两亩？”林月初又问。
林爱国连连摇头。
有这钱他都能在村里盖两间房了，瞎种什么草莓。
这并不是说他对林月初的种植计划不看好，只是他种了一辈子的粮食，种这些不顶饱的水果，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你先种吧，不够了我那十亩旱地也给你种。”林爱国想了下说道。
“天呐小初，历史性的一刻，老头这次可大出血了啊。”林成栋故作搞怪。
可这话也没错，谁不知道林爱国最宝贝他那些地了？恨不得搭个草棚子住在地里，肯舍出这么多地给林月初折腾，可见林月初的地位。
林成栋悄悄给林月初点了个赞。
“去你的！”林爱国朝他“呸”了一声。
孙巧巧倒是有不少话要说：“你别光给旱地啊，把你那六亩水田也给小初种。”
“小初又用不上！”林爱国下意识反驳。
“是用不上还是你不想给，我看你跟你那地过去得了！”
眼看要爆发家庭大战，林月初赶紧转移话题。
“那成栋哥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林成栋头摇的飞快，他种地是种的够够的了。
林爱国看得直摇头：“行了，一个你，一个成林，这一个两个的都要往外边跑，家都快忘了，小初啊，到时候我那些地都给你！”
林月初哭笑不得。
“成栋哥，大棚你那对队伍能建嘛，能建干这几天就得开工了，不能的话也得帮我找找人啊，现在都六月底了。”林月初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时间。
“肯定能建啊！”林成栋见劝不动，就答应了下来。
刚好他接的上个活刚完成。
也不是他吹，他手底下的这个工作队可是全镇最好的工作队了，要不了一个月的时间，他准能把这十亩大棚建的妥妥当当！
“那就行，成栋哥，价钱方面你就按市价来算就行。”
“那怎么行？”林成栋还没说什么，林爱国先不干了，“老大你可不能坑你妹子啊，收个材料费就行了！”
“不行不行，亲兄妹还得明算账呢，大伯你先别打岔！”林月初哪能只付个材料费。
“我这份工要的急，成栋哥接了肯定得先干这个，那别的活不都耽误了？成栋哥那份工钱我可以不给，他手底下那些人难道都不给嘛？”
林月初都这样说了，林爱国只能放弃了坚持，但还是没忘了嘱咐两句：“老大，收了你妹子的钱就好好办事，可别偷工减料的！”
林成栋很是无奈：“我是那种人吗？坑谁我都不会坑我妹子啊！行嘞，小初，你就等着吧，保准一个月之内把你这大棚建好！”
“那我就等着啦！”
果然还是熟人好办事。
大棚的事情解决，林月初就可以着手下一步的打算了。
吃完饭，林月初将给小姑姑一家还有给林成栋一家的礼物纷发之后，林成栋开着车将奶奶、林爱国两口子以及林月初四个人送回了青山村。
相比于镇上，村里就更清冷了。不过晚上八点，村里已经是静悄悄的，连亮着的灯都没有几盏。
“林大勇他媳妇跑了，都说是受不了这儿太穷才跑了，我看啊，也不全是这样，林大勇是个不着调的，对着她天天不是打就是骂的，谁受的了？就是可怜了两个孩子啊。”
孙巧巧一路上都在和她闲聊，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那俩孩子怎么了？”
林月初却很爱听，还一边听一边附和，孙巧巧就越说越起劲儿。
“林大勇自己一个人出去打工了，三年了一次都没回来过，钱也不给，俩孩子跟着他爷爷过。”
“他爷爷就是那个断了腿的，你还有印象吧？”
“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哪还有精力照顾两个孩子？一家三口就靠着政府的补贴还有村里面的人接济过日子，那俩孩子就跟乞丐似的。”孙巧巧一边说一边叹息。
林月初听着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这几年出去打工的人也是越来越多啦。后村那个林狗子你知道吗？初中还没毕业就去深市了，他出去那年才14岁。”
林月初一脸震惊：“这么小就出去打工啊？他家里人这么放心吗？”
“担心啊，哪能不担心啊，但是家里穷嘛。他娘身体不好，吃药看病就拖垮了整个家，不止他，他妹妹今年也才13岁，就说不念书了，也要出去打工，还是村长这几年管得严，十六岁以下没人要才歇了心思。”
“……”
“都是穷闹得。”孙巧巧小声说了一句
要不然谁愿意背井离乡，去一个哪里都陌生的地方讨生活呢？
林月初越听心里就越沉重。
“行了，你跟小初说这些干什么，孩子都跑一天了，赶紧让小初好好歇歇。”
孙巧巧这才止住了话头。
回到青山村的第一晚，林月初是在大伯家过的。
虽然大伯母前两天刚帮忙收拾过，但毕竟是好久没住人了，再加上回来时天已经黑了，大伯母就没让她走。
晚上，林月初是和奶奶一起睡的。
奶奶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拍着林月初的背，她奔波一天的劳累奇迹般地不翼而飞，只余下满满的兴奋。
回到了她从小长到大的地方，虽然这里贫穷、落后，但是她爱的人在这里，她好开心！
“小初，在外面是不是很累？”奶奶轻声问。
林月初是她从小养到大的孩子。
七个月的早产儿，小的像猫一样，又三天两头的生病，旁人都说养不活，奶奶却没有放弃。
她买了一头刚生了崽子的小羊，每天挤羊奶喂林月初喝。家里积蓄花完了，没钱治病，奶奶是借钱也要给她治。
就这样，靠着这头母羊，林月初活了下来。
要说世界上最了解林月初的人是谁，那一定是奶奶。
林月初不想对奶奶撒谎，她把头埋进奶奶怀里，声音闷闷地：“是有点累。”
疯狂内卷的这三年，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消耗，更多的是精神上的，这种精神上的疲惫感是连睡三天三夜都修复不过来了。
林月初从小睡眠就特别好，是那种锣在她耳边敲都醒不来的人，但她在工作一年后就患了失眠。
奶奶温柔而轻缓地拍着她的背，林月初心里又委屈又难受：“奶奶，我好累啊。”
声音都带了点哭腔。
“累了就停下来好好休息吧。钱是赚不完的，我和月明现在的不是挺好的吗。”
直到考上大学，林月初才知道林月明为了自己放弃了什么。
当时为了给林月初治病，家里借了不少钱，那时候都穷，大伯和小姑姑他们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每次借的钱虽然少，但是日积月累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村里人都怜惜她，也从不会催账。
但林月明看着虽然温柔，但却是个急性子，她知道林月初学习好，将来是个读大学的料，可没钱怎么念书？
于是她初中念完就辍了学，知道奶奶不会同意她出去打工，她就一声不吭地一个人去了深市，直到到了地方，她才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林月初也是后来从村里人的闲谈中知道真相的，她那时候还小，还真以为林月明是不想读书了才出去打工的。
林月明学习虽然一般，但是以她的成绩也能上镇上的高中，将来考个大专也不是什么难事，但她却为了林月初而放弃了。
工厂那种地方林月初了解过，一天要工作十二个小时，一直重复地做着机械性的工作，忙了一天下来手都抬不起来。
十六岁的林月明是怎么熬过去的呢？
奶奶也是，一把年纪了，还得操她的心。
林月初心里一直都有愧疚。
带着这股愧疚，她大学毕业后疯狂内卷，拼命赚钱，就是不想再让钱成为家人的绊脚石。
她想让姐姐和奶奶都过上好日子。
现在她每个月给奶奶三千元的赡养费，逢年过节都会买东西，姐姐也在自己的支持和鼓励下，重新捡起了学业，去年成功自考上了大专，学的会计。
林月初本来就不是多克制的性子，从小在山野里长大，她早就散漫惯了。
林月初想回家的念头就再也遏制不住了。
她真的不喜欢计算机，也不喜欢大城市。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奶奶知道你想做什么，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人生短暂，过的开心就好了。”
林月初眨眨眼睛，却“噗嗤”一声笑了，然后紧紧地偎依在奶奶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