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Sonnet 13
夜慢慢降落，树摇月晃，惰怠的温柔散落着，晚风揉碎喷泉静谧的水面，浅浅悸动。
“叮咚——”
硬币在半空划出一道线条圆润的抛物线，直直坠入水中，荡起层层涟漪。
封景站在喷泉前，眼睫轻合，双手合十置于胸前，肃穆的神情显得格外虔诚，浅声道：“神明保佑，我喜欢的人也要喜欢我。”
“别整封建迷信这一套行不行。”
周书逸从斜后方跑过来，左手手臂环住封景，呈锁喉姿势：“幼稚鬼，还投币许愿。”
封景回头给了周书逸一肘击，目光落在他空荡荡的双手上：“带冰茬儿的可乐呢？”
“没了。”周书逸脸上的嬉皮笑脸瞬间消失，“超市关门了。”
封景看了眼手机：“不对啊，现在才六点二十五，怎么可能关门。”
周书逸目光炯炯，双手斜插在口袋里：“谁告诉你关门就一种意思。”
出大事儿了！
两人对视一眼，迈着大步跑进教学楼。
一楼大厅的公告大屏前被围得水泄不通，筑成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墙，封景的视线被挡的死死的。
他拍拍站在自己前两排，身高傲人的男生问：“问一下，是什么处分？”
男生没转过头，眯起眼睛看清后才回答：“仨人都是通报批评，五千字检讨。”
“行，谢谢埃”
封景在那人肩头感谢的拍拍，跟身旁的周书逸对视一眼，从一楼西侧的楼梯上楼。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教室，恰好遇上踩着晚自习上课铃声回来的时礼。
“你知道了。”封景激动的从座位上站起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狗勾眼里氤氲跃跃欲试的神采。
时礼“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按部就班的低头整理书籍卷纸，准备自习。
他总是这样清冷疏离，没有过分熟络的模样，没有讨好的谄笑，与旁人只是淡淡如水的交情。
封景与时礼认识了八年早习惯了，他从未见他脸上出现过笑容，更别提对任何人，任何事过分关注。
如果不是他太熟悉时礼说话时遣词造句的习惯，他也不会发现校论坛唯一一个加密讨论组的建组人是时礼。
上学期期中，二中获得“全国十佳模范高中”的称号，获得了上面大量的拨款。
自此开始大兴土木，原本物美价廉的美食城式食堂，全部翻新成富丽堂皇层层电梯的流水线式食堂。
二中是京城校史百年的名校，能来上学只有两种人，家里非富即贵成绩优异的学生。
家里条件稍差，学习成绩优异，免除费用拿奖学金的学生。
食堂饭菜价格大增，质量与服务却直线下降，大部分人不在乎钱，却在乎卫生和质量，早就引发了大规模学生的不满。
今天中午，八班的学生在菜里吃到了钢丝球，故意闹了起来，结果就是被通报批评，学校也关了超市。
现在群情激奋，校论坛炸了窝似的讨论罢餐，数百个群情激扬的帖子揭竿而起，跟贴上万条，各年级开始起草联名抗议书。
这只是一剂试水的预防针，暴风雨来临前的小风波，事情一直按照时礼的预期发展着。
／／／
周书逸做完半套物理竞赛卷纸，转过头，才发现封景连笔都没动过，一直盯着手机傻笑，脸颊的绯红赤裸裸的烫在胸口，整颗心快要融化了。
“封景你脸怎么这么红？”他探过身子去看封景的手机屏幕，顺手抢走一只耳机。
被校乐队借走的虞姒出现在手机屏幕上，她在直播，弹幕在点歌，她看见了就随性的唱两句。
那张美得凛冽，直击人心的脸庞与镜头贴的很近，笑起来深情而勾魂摄魄的茶色眼瞳，正直勾勾的看着镜头。
这谁能顶得住啊，封景的心跳直接乱了节奏，脱了轨的小火车似的到处乱撞。
周书逸用食指戳了戳手机屏幕，提议道：“点首歌试试。”
“她能看到吗？”封景希望她能看到，少年的期待与雀跃像破茧的蝶。
他在心里虔诚的祈祷：神明啊神明，让她看到吧。
封景的景：【可以唱lanadelrey的《summertimesadness》吗？】
“好。”
虞姒的直播间有二十多万人，弹幕飞一般的刷起，五颜六色的铺了满屏，不知道是在回应谁。
她似乎是喝醉了，眼神迷离又缱绻，脸颊上浮着一片微醺的红，笑起来时显得格外骄矜。
“ohmygod"ifeelitintheair，
哦，我的神祇，我感觉到了空气中的爱意，
telephonewiresabove，aresizzlin"likeasnare，
你的凝视如闪烁的电话线，
honeyi"monfire"ifeeliteverywhere，
亲爱的，我的每一处都燃起了欲火，
nothin"scaresmeanymore，
无所畏惧。”
她唱英文歌时，像是含着块薄荷流心糖，声线偏冷，咬字却黏糊糊的，尾音慵懒的上扬着，又冷又欲，勾得人欲罢不能。
她唱了！她唱了！她唱了！
这么多条弹幕，她真的看到了！
封景的心脏深深塌陷了一块。
手指飞速在键盘上敲打，发出一大串弹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爱你？
“iloveyouto，baby”虞姒抿唇一笑，眸光璀璨，似春光锦绣。
这人真的又蛊又钓，如暗夜绽放的红罂粟般迷人危险，诱人沉沦。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闯进去，逃不掉。
一个眼神就能让人沦陷。
怪不得能统一音乐圈审美，无论男女通通喊老公的午夜场三巨头之一，成年后还了得。
封景解开衬衫顶端的两颗扣子，抓住衣领扇了扇风，不行，他得去操场跑两圈。
“时礼，我…”他要跟时礼请假，回头才发现人早就没了影。
周书逸像是看穿一切，不咸不淡的说了句：“胆小鬼只敢在心里想，勇士已经开始行动了。”
／／／
月亮是夜晚的伤口。
漆黑长夜之中，流动着逼仄的绝望，惨白而浓烈，白昼解不开的结，留给黑夜慢慢消化。
综合楼六楼走廊静悄悄的，愈发靠近校乐队的练习室，浅尝辄止的歌声愈发清晰。
练习室内只开了几盏壁灯，光线昏黄模糊，少女随性的坐在落地窗前，被孤独与月色环绕，影子温柔的打在被光影包裹如浪潮般翻涌的地板上，像张褪色的宝丽来相片。
她抱着把水蓝色的吉他，白皙纤细的手指撩拨着琴弦，发出音色浑厚，穿透力极强，颗粒感十足的琴声。
“aheartthat"sfulluplikealandfill，
心被世俗填满臭如垃圾场，
ajobthatslowlykillsyou，
单调的工作让你慢性死亡，
bruisesthatwon"theal，
你受伤到无药可救…”
练习室的磨砂玻璃门半开着，迎面扑来一股醇厚迷醉的酒香，夹杂着辛辣冷郁的玫瑰香。
虞姒迷幻空灵的女低音极其富有感情，欲语还休，有种难以消解的颓靡感，压抑且致幻。
时礼仿佛即将溺亡在这嗓音中，但这如水般的嗓音却待他过分温柔，将他轻轻缠绕着，包裹着，沉浮着。
像救赎的圣光，也像堕落的灰。
那些脆弱，无力的易折心绪，迟恹恹的落在她泛红的眼尾，潮湿的眼底蓦地升起蒙蒙沉雾。
他以为她是群山掩映中的万里朝霞，艳光四射，英气逼人，让人望而却步。
其实，那只是由强势叛逆，英姿飒爽粉饰而成的茧，她颓丧易碎的孤独灵魂隐藏的很深，常人根本察觉不到。
孤独是通往精神的两极，一边是自由，一边是绝望。
时礼不是个好东西，他有点儿想看她沉沦在漫无边际的黑色原野之中，灵魂迸射出绝望的光芒。
很有趣。
歌声戛然而止。
虞姒漫不经心的昏沉目光扫过练习室外的人，玩笑道：“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晚自习我没请假，保镖来抓我回去上课了。”
弹幕飞速刷起，屏幕密密麻麻的飘着五颜六色的：【看看保镖】
虞姒皱起英气，精致的眉毛：“保镖有什么可看的。”
【就要看！就要看？
【看看新同学！看看新同学？
【老婆，不老公，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虞姒眯起眼睛艰难的辨认弹幕内容，顿了顿才开口，语气宠溺的很：“好好好。”
她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人影，“保镖让看吗？”
时礼没说话，虞姒就当他默认了。
手机调成后摄像头拍摄，对着时礼所在的位置拍了几秒，几乎是一闪而过，还是有人看清了脸。
弹幕刷了满屏的：
【我同意这门亲事】
【卧槽，清冷系大帅哥？
【好配好配】
虞姒醉醺醺的，眼前已经是模糊的一片白光，她对镜头挥挥手，立刻关掉了直播。
她突然松了口气，直直向后仰去，整个人平躺在地板上，拿起手边扁方形的酒壶，往嘴里灌，衬衫湿了大半。
时礼不知是什么时候走进来的，低头看着她半梦半醒的迷离状态：“回去上自习。”
“我不要。”虞姒下意识寻找光与声的源头，声音挺熟，看不清是谁。
“少管我1
还挺凶，想咬人，牙长齐了吗？
“除非你背我，要不然我就不走了。”虞姒醉意上头，意识完全不受控制，赖唧唧的抱住椅子腿。
想带走她，连椅子一起带走吧。
虞姒今天除了上课，其余时间都在打鼓，酒精和疲惫让她身体发软。
虽然语气强势，但声线比平时软了几分，听上去就像是在撒娇。
双手掐腰jpg
时礼抬起眉梢，蹲下身子，在虞姒肩头拍了拍：“你知道我是谁吗？”
墨水，冷调檀香，一点点麝香，少年的味道宁静致远，清心寡欲。
这个时间能出现在校乐队练习室的能有谁，不是黎知就是池也呗。
虞姒摇头，语气轻飘飘的满不在乎：“不知道，谁都无所谓。”
“你确定？”
时礼没什么情绪的俊美脸庞上，薄唇掀起了弧度。
虞姒在酒精的催化逐渐失去耐心，整个人都烦躁起来，“话可真多。”
出事儿可别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