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护理时间1
珍妮是非常专业的护士，对各种护理知识了如指掌。她看出来心乔是真心想照顾米勒，自己也确实觉得米勒太可怜了，希望有个人能长久照顾他，让他能最大限度恢复状态，于是就想把自己掌握的护理知识全部告诉心乔。
心乔边听边记，时不时还向珍妮护士提问，终于在她记满三大页笔记以后，珍妮护士看到给米勒护理的时间到了。
“乔小姐，这些问题您可以在接下来的日子随时问我，给米勒先生护理的时间到了，您愿意随我回答病房吗？我可以演示给您看怎么帮助米勒先生做日常护理，您在了解护理知识点后，再亲眼观察一下实际动作，会记忆更加深刻的。”
“好的，好的，太感谢您了，珍妮护士！”心乔赶紧向珍妮护士道谢，并快步跟随她重新回到米勒的病房。还没踏进病房，透过病房的窗户，心乔就发现米勒虽然侧身背对房门，全身被背后的三个大枕头顶住，自己也无力翻身，但是他却在竭力扭动头部，似乎想翻过来看外面的动静。
对他来说，这样的动作幅度显然是过大了，他开始喘粗气，连带着呼吸机里制氧的气流声也随之变大，“嗬嗬嗬”的喘气声夹杂气流声充斥着安静的病房。瘫软的双腿也因为他大幅度的动作隐隐有了痉挛的趋势，开始颤动。
“他在等我吗？这么努力想翻过身看向门口。从前我面对任何困难场面，总是习惯性寻找他的目光，他也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在我看向他的那一刻，他的目光也一定已经锁定我了。现在他病了，却还是用尽全部的力气本能地想看向我。”想到这儿，心乔甚至想不礼貌地越过珍妮护士，先一步跑进病房。
正当心乔暗戳戳加速，准备抄到珍妮护士前面时，珍妮护士已经先行发现了米勒的状况。
“米勒先生，您再干什么，快停下，这样会让您呼吸困难的。”珍妮边喊边冲进房间，双手抱住米勒的头部，制止了他危险的行为，并安抚他让他放松下来，以免发生大的痉挛。
米勒像小孩子做错事被抓个正着一样，讪讪一笑，小心地询问珍妮：“珍妮护士，我看您一直没有过来，嗯。。。有。。。些担心。”
“啊，你担心我？”珍妮被逗乐了，“半年了你都没担心过我一回，这会倒开始担心我了？”
米勒眼看自己的小心思被揭穿，面子上更挂不住了，开始沉默不语，任由珍妮护士准备给他做整套护理，可他终究还是忍不住，依旧赔小心地问道：“珍妮护士，那个。。。我想问一下，乔。。。乔小姐是不是已经离开了？”
珍妮眼看他说出真心话，觉得有点滑稽，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开始逗他，“对啊，打车走了，应该去机场，可能今晚就飞回中国了吧！”
听到这话，米勒的眼神瞬间暗淡下来，喃喃自语道，“这样也好，走了也好。”
“乔小姐，您站在门口干嘛不出声呀！”看见米勒又开始垂头丧气，珍妮不忍再逗他，开始呼叫傻站在门口的心乔，“乔小姐，你快过来吧，米勒先生想见你！”
“哦，我过来了，”心乔像得到圣旨一样，快步向米勒身边走去，当她娇小的身影映在米勒宝蓝色眼眸里的时候，他的眼里又重新透出希望，仿佛一瞬间经历了劫后余生一般。
但是当他一开口，又是熟悉的“冷言冷语”。“心乔，让你帮我缴纳医疗费真的抱歉，我现在没有能力还给你，如果今后还有那么一丁点儿可能，我会连本带息全部还给你的。或者，你可以去珍妮护士那里去取我的房子和车的钥匙，然后我授权给你挂牌售卖，希望销售的钱可以稍微弥补你的损失。”
“米勒教授，你在说什么？卖了车房，你今后去哪里住？”心乔听米勒尽说一些不着调的话，一向很少反驳他的她，忍不住开始反驳他。
“今后？我这个身体估计过几天就去见上帝了，根本用不到车房了。与其在我走了以后，遗产捐给慈善机构，还不如留给你，弥补一些你的损失。”米勒一边微微咳嗽，一边赌气地回答心乔。
“用不着，我在国内住高屋大殿，喝琼浆玉液，您老还是养好身体留着自己住吧。行了，踏实躺好，珍妮护士要开始给您护理了，不过您介意我在旁边站着学习吗？”
之前心乔还气势汹汹地反驳米勒，但当需要征得米勒同意学习怎样照顾他的时候，心乔软了下来，开始求米勒。毕竟，美国这地方极其重视个人隐私，没有米勒的允许，珍妮护士也没权利留心乔在病房里学习怎么护理病人。
“不介意，想看就看吧，就一个瘫子，都是屎尿屁的，挺恶心，你如果不嫌弃看就是了，别回头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就行。”
米勒竟然爽快地答应了，这是心乔没有想到的，“这米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么爽快就答应了？”心乔心里直犯嘀咕，“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其实心乔不知道，从米勒这个修养极高的绅士嘴里，直白地说出“瘫子”“屎尿屁”这些粗鲁的词汇是有多么的难过。他不过是想借着这次护理，向心乔展示现在他的身体有多么恶心，护理起来是多么累人且脏臭，心乔是个爱干净的女孩，也从没干过这些，等她受不了了，自然就会离开，那么他赶走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否则，单单说绝情的话，对倔劲上来的心乔丝毫不起作用。
天真的心乔显然还没体会到米勒的良苦用心，从包里翻出纸笔，打算边学边记录下护理要点，以便后续复习。至于为什么不直接用手机录视频，大概米勒也不希望他这样的状态被手机记录下来吧，这半年他整天被人翻来翻去，毫无尊严，心乔不愿意再在他的心口再添一道伤痕。
这边，珍妮已经开始对米勒的护理，心乔赶紧目不转睛地盯着看，手里也抓紧记笔记，力求将每个步骤刻在心里。
首先，珍妮慢慢撤去顶在米勒背部的三个枕头，却意外发现枕头好像被重新放置过，但是位置摆放都还不错，很符合标准。
“奇怪，枕头怎么动过了？”珍妮护士边干活边奇怪地嘀咕。
心乔听到她的嘀咕，赶忙接过话茬儿，“珍妮护士，是我之前和米勒先生说话的时候，他有些呛咳，我怕他被痰堵住影响呼吸，才抱着他拍背排痰的，是不是我放的位置不符合要求？”
“不不不，乔小姐，你做得很专业，我对你将来护理米勒先生很有信心，只是现在米勒先生还需要依靠呼吸机呼吸，排痰的话还是通过气管切口直接吸出来比较好，经口吸出有卡在口腔末端造成窒息的风险。”
“好的好的，谢谢您的鼓励和指导，珍妮护士，我会加紧学习的！”
这边，失去枕头的支撑，米勒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地向后倾倒。失去平衡的米勒本能地想要控制平衡，可惜肩部一下都软软瘫着，完全不受控制。
珍妮护士早已用双臂环住他，手法娴熟为他按摩拍背，并特意包裹臀部的纸尿裤拉下来一点，露出米勒的尾椎骨位置，并用力按了按那个位置，那个位置的皮肤表面有个深褐色的疤痕，是医好严重溃烂的褥疮以后，伤口处结的疤。
心乔看过相关的护理视频，知道尾椎骨的凸起处是高位截瘫病人最容易生褥疮的部位。珍妮护士专业仔细，大概率不是她的疏忽。
像米勒这样严重四肢瘫痪的患者，在脊髓损伤之处，身体机能完全紊乱，直接会导致腹泻不止，往往是护士刚给他擦干净臀部，往被粪水刺激地泛红的皮肤上抹上药膏，穿上干净的纸尿裤，他又不受控制地拉了，粪水从肛//门溢出来，对已经泛红的皮肤形成二次、三次。。。刺激，护士给他更换纸尿裤的速度完全跟不上他拉的速度，恶性循环，最终形成严重的褥疮。
看到这儿，心乔像抓住了一个重要的知识点一样，赶紧记录在纸上：给米勒翻身的时候要时刻注意纸尿裤里的失禁状况，拉了要及时更换纸尿裤，多按摩尾椎骨的位置，防止他再生褥疮。
完成了一侧的拍背，珍妮护士将米勒轻轻放置平卧位。经过几分钟的翻身拍背，米勒肺里的痰液开始经过支气管排出来，慢慢聚集在气管。他感到胸口一阵憋闷，透不过气的感觉越发强烈，缺氧导致他的意识变得模糊，宝蓝色的眼眸再次不自觉地向上翻白，喉咙里传来有些骇人的“嗬嗬”声，像是虚弱地祈求护士能缓解他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