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71.危城之下
延绵城墙之下，是早已腐败的泥土。
——本色
红莲站在树下，看着天边的余晖逐渐没入黑暗。直到有两人来到自己身边。
照理来说，正午下去最安全。
可是……
白天宫中人来人往，发生了什么都不好说。
“走吗？”红莲回头，却并没有看他们，而是注视着这一片偌大的离湖。
“你问？”卫庄挑眉，问道。
盖聂怎微微颔首，表示没问题。
“那走吧。”红莲摸出一条缎带，将头发束起。她今日自然不可能再穿公主的宫服。一身红色劲装将她初显曲线的身子紧紧裹住。
简约得太过，却掩不住她身上的高贵。
“拿着。”红莲走过两人身边，给了他们两个小荷包。见他们迟疑了一下，解释道：“等一会见到的东西会很棘手，那可不是耍耍剑就能踩退的。”
卫庄抬眼，这才注意到她的脸色苍白的有些可怕。面色表情也凝重得厉害。
复垂眼，将荷包接过，顺手揣进了怀里。
昨日问过两人的水性，红莲并不怎么担心。身子前倾，一头扎进了冰凉的湖水中。
安静地离湖荡起波纹，渐渐隐去沉入水中的三人的身形。
水下当然不能说话，卫庄盖聂一左一右在红莲身边，但凡她有个不对劲就打算把人带上去。
这次的行动，是完完全全只有他们三人知道而已。如果出了意外，将没有任何人来接应他们。
潜入的越深，能见度就越低。
在水中，感知总会变得缓慢甚至麻木。可盖聂依旧感觉到了这模糊不可见的水中有着一种令人不安的轻微的躁动。
他的一只手继续划行，推动自己抵抗流水的阻力。另一只手已经摸上腰间的剑柄，只待剑出鞘。既然他能感觉到，卫庄也一定感觉到了。
前面一身醒目的红色突然停了下来。此时，他们这个深度已经能够看到水底的样貌了。
奇磷怪石铺满大半个湖底，然后是杂物似的破烂，以及那么一些可能泡烂但还有模型的人骨。不知是哪里的可怜人失足掉落了。
红莲知道这儿死气重。阳光无法照及的埋骨之地，怨气最重。
这是一个湖，一个用血与泪堆砌起来的湖。
她在水中转了个身，在极其昏暗的视线下，她看见两人的谨慎。
“拜托你们个事。”听到她的声音，两人都是一愣。她正对月光，他们可以看见她的嘴巴真的在一张一合。
甚至……她在正常的呼吸。
他们当然不能做出回应。红莲也自动忽略他们的惊愕：“我要你们，在这个湖底帮我找到那样东西。”
她画给他们看过，那只是一个木盒，一个刻着精致螣蛇纹的木盒。
虽说看不出有多珍贵，可在这大而乱的湖底找一个盒子，还是困难的。
“准备好了吗？等一会肯定有东西拦你们，但不会太危险，正常去砍就行。尽快哦。”她虽然笑着，卫庄却捕捉到了她面上的一闪而过的恐惧。
如同灵魂也战栗。
不待他们同意，红莲摸出小匕首，双脚一摆，离了他们一大截。
紧接着，浓重的血色在她的周围弥漫开来。
两人心惊，还没追上去，突然感觉水流的压力变大了。湖水不安分地躁动着，一种尖锐的声音从身下传来，划开了水，直到他们耳中。
两道剑光下，渊虹鲨齿齐齐出鞘。
铺天盖地的黑……不断蔓延上来，然后逐渐涌向离他们越来越远的那个红色身影那儿。
那些黑影有不长眼的撞上他们的剑。他们得以看清这些东西。
他们的确是烟雾，却有着人的形态，甚至令人有一种错觉，那根本看不清的烟中，有他们模糊的五官。阴冷的感觉似乎这些东西正在用他们看不见的一双眼盯着他们。
怕吗？
怕。怕的要死。
在死亡面前，活着胜过一切权力，金钱，地位。
红莲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挨过了那三十个数的。明明很短的时间，却又那么长。
它们在向她靠拢。它们最先追的是她。
第一只阴冷的手抓住她的脚踝时，她顾不得身后，一匕首刺下去，甚至误伤了脚腕处娇嫩的皮肤。她的疼痛被寒冷所淹没，反而为她提供了逃离的时机。
她拼了命的往前游，连四肢都失去了知觉。
眼前具是漆黑，她甚至不知道前方哪里有路，不知道可能在什么时候，就将自己逼入了死胡同。
后面的东西追的太紧了……他们不将她变成同类之一，就不会罢休。
好几次，红莲感觉到阴冷，腐朽的手一样的东西，狠狠抓住自己的衣摆。
有灵魂的鬼，你可以和他们讲道理。
可他们，早就没了灵魂。
盖聂眼睁睁看着那一身红衣被那群黑色的东西淹没，偶尔那抹红色会翻转出来，却又很快没入。不知何时，就会被吞没。她渐渐远离他们，那些东西也随之远离他们了。
“……”盖聂握紧了剑，要追上去。却被人一把拉住。
卫庄拉住他的手有力又坚定。脸庞却埋在背光处，不知在想什么，他专注地盯着湖底。
意思很明确：他们的任务，是找到那个盒子。而不是巴巴地去送死。
是决还是择？！这一刻，抉择没有意义。
“快找！找了再说！”女孩清脆的声音带着些急促。在水里高速地游动耗费了她不少体力。
两人立刻下潜，贴着湖底寻找起来。
很困难。两人憋气时间长，却也只是凡人。
每隔一段时间，就必须回到水面上一趟。体力与精力都在可怕地损耗。尤其是那些落单的尸魂贴上来时，更是……令人疲惫！
红莲虽然不用上到水面，但长时间地游曳也终究让她累得气喘。后面的东西不肯放过她，穷追不舍。
她毕竟不是母亲。
母亲尚没能逃过，又遑论她？
胸口突然一热。卫庄皱着眉低头，将怀里的荷包取出。
她说过，这样东西会帮他们……
“……”他继续往前游着，手心的荷包越来越热，甚至有些发烫。
盖聂正在他不远的地方，手中也拿着什么。
看来他拿到的那个荷包也有了反应。
看不清彼此的表情，但默契地向对方靠了过去。终于停在了一处。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弯腰去刨开松软的泥土。鲨齿的剑尖磕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什。
卫庄顿了顿，手下猛地用力。鲨齿扬起一层土灰，留下一个巨大的坑。
“……”森森白骨在月光下泛着光。
那是一截手骨，它牢牢抓着一个木制的盒子。也许，这截手骨的主人依然在土下沉眠。
不远处再度传来尖利地嘶叫。
卫庄不再多想，立刻伸手去抓那个盒子。然而，他才用力，就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拉力在将他往反方向扯。
不真切的水光中，骨节分明的五指微微一动，紧接着猛地抓住了卫庄的手腕。力气之大，甚至在他手腕上留下五道深深的血痕。
黑色的纹路攀上他的手腕，一路向上。
不想生出这种骇人的事来，盖聂愣怔了一瞬，下一刻手起剑落，将这截手骨斩断。
手骨似乎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生命，躺在沙丘上。盖聂担忧地看了一眼卫庄的手臂，见他面色严肃。似乎了解了他的意思。立刻拾起掉落的盒子，向那一团黑气游去。
红莲正被身后的冤魂追的狼狈，身上划了好些口子。突然被人拉进怀里，整个人都装的一震。
不然怎么说鬼谷弟子体力好呢？找了这么久，现在也能用不慢的速度拉着她在水里游行，躲避身后那些鬼东西的追击。
“拿到了吗？”红莲可没时间想这些，一心只在乎那个盒子。
盖聂将另一只手中的盒子递给她。见她松了口气，突然松开他的手。
“！”盖聂游得快，一下子没收住。在错愕中，眼睁睁看着那袭红衣被那些追上的黑烟追上包围，吞噬。而她的眼睛，始终盯着那个盒子，手上飞快地摆弄着什么。
他急急调转回去，还没靠近。耳边突然炸开一大片的尖叫。
以及……一阵轻柔又幽静的乐声。
淡蓝色的光穿透着那些死气，似乎是一把无形的剑刃，将这些索命人生生劈开。
被光追上的冤魂，转瞬间散开来，揉碎在湖中。未被追上的，也急急逃开，似乎十分忌惮这道光束。
冤魂逃窜，消散，里面的人也得以重新露面。
红莲手中依旧捧着那方盒子，只是，它已经被打开来。
盒子托着一方雕塑，生着双角的长蛇盘旋在一根枯木上，两翼伏在身侧。嘴中挟着一颗蓝色的珠子。光束就是自这儿散发出来的。
突然，她抬手，将还在流血的手掌盖在蛇首上。盖聂分明看见那石雕的蛇眼突然闪了一道光，乐音越来越清晰……正是从蛇嘴中发出的！
那颗珠子也似乎更耀眼了，几乎照亮整片湖底。盖聂不得不闭上眼缓解强光之下的疼痛
红莲眯着眼努力接受着不适，却依旧看着手中的东西。耳边响起喃喃私语，很多人……很多人……似乎熟悉，又那么陌生。
直到最后……她听见一个温柔的女人的声音。
眼眶被光刺激得发热。女人的声音很轻，根本听不到她说了什么。
可她不自觉地跟着一起说着。
“……”红莲茫然地抬起头，盖聂表情复杂。螣蛇像慢慢下沉，盒子自动关上。湖底……再度安静，再度黑暗。
“它们……死了吗？”
“……”良久，得到盖聂轻微的颔首。
红莲再度低头，看着手中的盒子。又想起那个女人的声音，她没听到她说了什么。
但她一定说的是：魂相安，身轮回。
红莲怔怔地，半天没说话，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抬头，问道：“哪里找到的？带我去！”
不难找，毕竟卫庄还待在原地。
那些黑色的纹路依旧攀附在他的手上。红莲皱了皱眉，拿出匕首，将他的衣袖划开，那儿流的血已经成为了浓稠的黑色。
鬼谷吐纳术都没有办法逼出的毒素。
红莲用匕首在卫庄手臂上划了道口子，血色散开在水里，她顿了顿，抬起他的手，嘴唇凑到了那道伤口上。
卫庄瞳孔一缩，作势要把手臂收回来，却被她按住，甚至用牙齿咬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乱动。
血液倒流，侵蚀性的疼痛经过皮肤与经脉，带着点轻微又磨人的疼痛。但那些可怕的纹理也随着疼痛的倒退逐渐消失。
红莲抬起头，将他的手臂抬起四处看了看，确定毒都吸出来了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运气不错。那东西没直接咬上你的心肺。”说着，转了目光，落在了罪魁祸首——那截白骨上。
“……”是你吗？
是不是因为知道那两个荷包里有你曾经的东西，你才没有杀他们？
你是不是知道我来了？为什么不见见我？
见她失神，盖聂指了指那截白骨原来在的地方，意思是需不需要挖开来看。
“……不用了。”曾经活生生的人，这么爱美的人，若是知道自己变成了一具白骨，恐怕会难过的。
她拾起那具手骨，眸色暗了下去，那截骨头也在她手中散为无数粉尘，被水流席卷而去。
斯人已逝，所求无意。
那只是她曾经的身体，不是她。
她离开，已经很多年了……
他们没有原路返回，而是跟在红莲身后来到一处隐蔽的湖洞。
直到盖聂将洞口的大半个怪石劈开，才知这儿别有洞天。
离湖的秘密，远比他们想象的多。
——————长安有话说——————
写一篇ooc很严重，大家看得懂就看吧，看不懂不要紧，短期内不影响剧情。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