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人间
江寻欢上车门前的一句话是：“我是他隔壁，不是亲戚，但和他姐姐认识，我跟你们一起去了解情况吧。”
虽然后来坐车一想，自己也不是他家人，方便了解他的情况吗？
但是l程曳那眼神分明是想她一起的……
江寻欢靠在车座上。
生平第一次坐警车，感觉车屁股呼啦翻卷一片尘粒，卷卷短促的风。
周岚发消息：【？】
江寻欢给陈芩发消息，说了下大概情况。
陈芩回的很快。
焦急问打字不方便能不能打电话？
江寻欢：【恐怕不能，你跟我聊的时候顺便问问你弟什么情况】
……
陈芩隔了一分钟还没等到消息。
抬头坐好，看着车窗外面莫名度日如年。
程曳坐在她旁边闷声不吭。
江寻欢从骨子到大脑活动都不想转头。
两分钟后陈芩回她：【他手机打不通，在你旁边吗？咋回事？】
“？”江寻欢坐起身，一转头，发现，他睡着了。
脑袋无力的垂向大腿，真就很习惯这蜷缩姿势的也不知颈椎病会不会犯，裤子口袋里的手机无声亮着，一大块莹亮的屏。
江寻欢拿手机戳戳他腿，他醒来，生性内敛还是什么，无声的看了下江寻欢，江寻欢示意他口袋里的手机。
他安静掏出来，一块碎的四分五裂的，“板砖”
整块手机屏没有一处是好的，像钢化玻璃一碎碎的体无完肤，跟出门打过仗一样。
想着这手机可能是去参与过一场中二期没过或者惊心动魄的港剧故事，江寻欢没有说话，他按手机密码想回拨，但戏剧性的，手机瞬间黑屏。
他往车座上砸了砸，还没亮，说：坏了。
江寻欢：“……”
“谁给我打了电话？”
他显然还没清醒。
“你表姐陈芩。”
我都看到了你手机屏上表姐两个字了。
他彷徨了几秒，伸手向江寻欢，大概是要手机，江寻欢递过去，他白皙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接了，垂头在江寻欢手机微信上翻了下。
江寻欢被人拿到手机多少心理有些不适，哪怕知道他就是回信息也不舒服，凑了过去。
程曳对着他表姐的聊天框按住说话。
“表姐。”
发出去。
江寻欢才注意他声音哑的可以，隆冬滞顿的水龙头呼噜噜的腔。
江寻欢觉得他姐弟俩连线了自己不至于当无辜收拾烂摊的冤种，正打算口头关心一下，陈芩很快发来什么信息，他正好对着手机底部，有股有钱人范的用唇形好看的嘴哑着老风箱的嗓回：“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在酒吧外喝醉了被人举报我扰乱公共秩序？”
江寻欢：“……”
老了不能一心二用的老民警没刻意听，正好到了派出所，让他俩：“到了，下来。”
江寻欢很魔幻的下来了，想问你这年轻人搞什么飞机？
入目的是某区静谧的有钱人麇集地场所，不以喧闹商口多著名，反正附近大多都是别墅。派出所长方体干净整洁肃穆的布在夏天正生长繁茂的两棵大树间，到夜晚十点也灯火通明的，玻璃门里散发明亮又温暖的光，远眺就能瞧到里面摆在墙边“请人入坐”的褐色长凳子。
江寻欢来不及跟这搞不清状况的少年说你不是扰乱公共秩序你涉及滋事和那二流子有仇，还啥，还有个太震惊了，她现在一下就还是持续震惊的说不出来的事……你身上事可多了。
老民警让他们踏短楼梯上去，江寻欢拿回手机，给发一大串问号和问话的陈芩也想发问号。
但也来不及了。
做身份证号码，家庭住址笔录，少年一脸懵说他下次再也不在外面喝酒了，醉了就回家，能不能不做笔录？
江寻欢突然感到丢脸的恨不得把脸埋到西伯利亚里。
老民警张罗，并示意这件事他来接手的正拿着卡夹，回：
“啥？？”
程曳这会也明白了，说：“是不是那个人走前造谣我什么了？”
“……”江寻欢生平第一次进派出所，也不知道别的二流子或现代大学生进派出所是个什么样子，把脸扭到一边突然痛苦的不想看。
……
程曳和老民警口头大战三百回合，老民警相信了……这俩孩子互相造谣报仇，程曳要他把那个孩子再找过来他要呈堂证供，老民警头痛说这都什么时候啦还把他拉回来？你当时怎么就喝成那样了在我逮你，他还在的时候不说？
小子看起来又有理！
老民警要缓一缓的摆手没听，问旁边是你的谁？江寻欢忙说：“是隔壁。”
“是老师。”程曳说。
江寻欢有些讶异的对着他这瞬又变的静的眼说：“是，和他表姐认识，他也是个乖孩子只是长得有点帅老是惹到一些看不惯的人嫉妒。”
江寻欢寻他的话茬，实在是想滚了的带他一起滚，加之人惯性的趋利避害。
“那你比他大？”
“是。”
江寻欢一看就是个成熟人，抛开她此时画眼线穿吊带高跟鞋。程曳就一小屁孩。
“那你，”老民警更信了，心虚的仍然要说：“好好教育你弟。”
“好的。”
老民警又回头看她一眼，她赶忙拿出了自己相册存的证书和群聊证明。
身边几个窗口的值班民警都看着不语但发笑，这一个地方多少万人口一流动多了你想不到的奇葩事就经常发生。
……
老民警查那个孩子看着混的一年能跑派出所一百次但其实没有，个人征信也都还乖，这个孩子的事就想暂且了了，要他身份证。
程曳敏感说你要我身份证干什么？模样还是他没错他委屈。
暴躁老头子又叹气说要你身份证干啥就是登个记记个名，下次在这片区域给我注意一点不然下次再逮到你就不会这么轻松的放过你了！
程曳放心了把身份证递给他。
江寻欢蒙脸。
……
闹四十分钟出来了。
有接连不断的信息在中途江寻欢也没心情回，这会回了两句：【解决了】
【我回去慢慢跟你说】
把手机放进了包里不想再看。
但刚放进去的下一秒，江寻欢又把手机拿出来了，递给他，问：“你要跟你姐说一声你出来了吗？”
他噗的一声发笑。
江寻欢第一次看他笑，可能不是笑开，小白牙半露的并不明艳，就朗朗的，一股小清泉慢慢沁入人心的让人察觉好看的样子，接过亮着屏的手机，继续语音说：“姐我出来了。”
声音还是哑的快要失声，老风箱即将罢工。
但这话听的江寻欢也无声地咧嘴。
明白了他为什么在自己说完了笑。
把手机还给江寻欢，这个本能做霸总，少爷，大佬，渣男的男人偏偏做乖乖的黑色小狗。一举一动要没这副皮囊就是个猥琐的憨子，江寻欢需仰头才能和他对视，问：“那你手机怎么办？”
“我等——明天去手机店修一下。”
江寻欢这句话没问走心，带他离开这站着不好看的派出所，往拐角那个路口看着大概好招车，眼前一条短短的路灯浅浅照耀的绿荫路，才咂摸出问：“你这手机坏成这样了你还修？”
“不修我也没什么钱了。”
江寻欢又咂摸出既然这样你不如买个老爷机，你这手机缝缝补补的两回都够买一回手机了。
——她觉得这人傻。
但不好才第二回见面就这样聊天，江寻欢暂且打岔的问：“你嗓子怎么了？”
“嗯？”他眉目舒展的看眼江寻欢，又撇开视线：“我在夜场唱歌打工，吼了两天，把这精贵嗓子吼坏了。”
“……”江寻欢发现这人说话还有点逗。
专注小学生心理健康发展的她品出这年轻人这调侃里的一句懊恼。
想安慰却不知道怎么安慰。
——你很缺钱？
你家里人呢？
我意思指你父母。
不知从哪下口。
她还是打算背后问他表姐。
就干巴巴回他：“可你这嗓子不治是要彻底坏了的样子啊。我请你吃润喉糖？”
“……”程曳惊讶的看她一眼，脑子在混乱的想什么的点头。
到药店门口停下，程曳古里古怪的不想进去，江寻欢买好了润喉糖和缓和嗓子的药，还有一点消炎药刷完卡肉疼的出来，程曳瘦瘦长长的站在店外面和药店投出来的光的一线之隔中，没什么表情。江寻欢见状加快了两步跑出来，程曳低头看她的药袋，江寻欢递给他。
习惯做好事不爱留名站风暴中心的江寻欢压根没敢看他目光，想说你这个姐姐也不是什么好人。
譬如，这一条路荒唐的路过几家修手机店她“看”都没“看”一眼。
直接打车坐上，江寻欢偷偷查了下地图，离到家还要坐如针毡的三四十分钟。
没回周岚的后来怎么样了？
因为回一句必会招来噼里啪啦的无数句。她打算回去回。
想到合适的话问旁边的程曳：“你怎么来梧市了？工作实习？”
程曳看她一眼，这人看她总是一眼，低声回：“学音乐的，太耗钱了，就退学了。现在这待一阵赚点钱，以后再做其他打算。”
江寻欢没意料到这故事发展的没加掩饰的惊恐看他一眼。
他眼弯了弯，梧市最静的夜色在他干净皮肤好的脸上淌。前面的司机静，这夜也静，哪怕身处高架前面霓虹灯灿烂。他诚恳的用风烛残年的声音一断一续道：“我家是出了点事，但没欠高利贷，还能过点好日子。但是我，前十几年挥霍度日挺不是人的，二十几了也能挑家里担子，先出来锻炼锻炼，哪怕有点辛酸。你见过东大街靠地下室的一条路上废弃的铁路吗？荒芜中也能窥见顽强生命力。”
江寻欢不同于他不盯自己，江寻欢喜欢盯人，作为老师一人能揽千百目光，盯他过程中努力消化理解。
……须臾。
说：“希望你挑担子的同时也能完成你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