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 53 章
大概是有虺在的缘故, 朱獳这些天脾气一直有些暴躁,虺说什么都想跟他吵。
此时听到虺无缝衔接的话,一直站在一旁的朱獳嘴角稍稍扬起, 有心想讽刺他一句“马屁精”,可不知为何, 刻薄的话刚一到嘴边, 心灵就仿佛突然受到了净化一般, 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憋了半天, 朱獳只是心平气和地朝虺说道:“我觉得啊, 做妖呢还是得真诚一点,不要总是说一些违心的、讨好别人的话。”
虺这些天同样脾气很大,闻言就眯起了眼,想要恶狠狠地反驳他,却发觉怎么也说不出什么嘲讽的话, 只是干巴巴回道:“你们还不了解我?我说的话一直都很真诚, 都是心里话,你想我要是想要违心讨好别人,就不会总说你秃了。”
“是吗?这倒也是。总之你不违心就好。”朱獳平静地说完, 就不再吭声了。
举父没发现什么不对劲,依旧乐乐呵呵的老好人模样, “老大,你快打开箱子, 看看里头到底是什么东西吧?”
箱子虽然大, 但抱起来才觉得里面的东西应该不重,晃悠一下还有声音, 估计体量不大。
宁诚实点点头, 同时又觉得, 这箱子给她的感觉似乎有些熟悉,与之在一个空间待了一会儿之后,心中就有种莫名的平静与坦然。宁诚实意识到什么。
她伸出一根手指,变成了毛茸茸的小爪子,接着只听“咻”的一声,爪子上就弹出一根尖尖的指甲,爪子在箱子边缘轻轻滑了一周,那封箱的胶带就被顺畅划破了,箱页翘了起来。
宁诚实打开纸箱,踮起脚尖瞧了瞧,另外几人也凑过头来朝里观望,然后顿时异口同声说道:“小树苗?”
准确来说,里面的东西不是小树苗,更像是从树上掰下来的一根用来扦插的枝干,褐色的皮光秃秃的,仅有几片暗绿色的叶子耷拉着,简直就是个光杆司令,让朱獳看着十分有共鸣。
它看起来陷入了缺水状态,底下既没有泥土裹着,也没有湿水棉,什么保护措施都没有。
虺挠挠头,算了算日子,“老大,你说咱姐姐这是什么意思?现在距离植树节都过去小半年了,这是在替你为明年的植树节做准备吗?想得够长远的啊。”
而见多识广的朱獳再次定睛看了看箱子里面的小枝丫,就笃定地说道:“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树苗。”
宁诚实对这枝丫的形态很熟悉,一眼就认出来了,果然证实了她之前的猜测:“这是我姐姐在家里养的那棵帝休树。”
“帝休树?”显然虺和举父也都听说过。
帝休树不多见,有凝神静气的功效,靠近了可以让人头脑清醒,不过这棵小枝丫的效果比成树要弱一点。
“哦,我知道了。”虺摊开手,似乎明白了宁萌的用意,“把家里的特产寄来了,这是想让老大在外面睹物思人啊,还挺贴心。”
毕竟他们都能看出来,有好几次宁诚实都挺想家的,只是没说出来。
举父迟疑地问:“我以前没见过帝休树,但是这树,是不是不太好养啊?我怎么觉得这小苗都快死了。”
朱獳倒是见过,摇摇头,“这不应该啊,在我的印象里,帝休树应该还是挺好存活的,不应该这么蔫儿啊,难不成是对这里水土不服?”
宁诚实也认同:“对啊,是挺好养的,只要定时给帝休树翻个身就行了。我家里的那棵帝休树上挂满了姐姐的锦旗和奖杯,家庭给的负担可重了,都活得好好儿的呢。”
举父琢磨,“那是不是在快递箱里呆太久,没活力了?”
“不至于吧,A市离咱们这儿也就半天的车程。”
举父灵机一动,在手机上查了查箱子上的快递单号。
一番折腾,确实搜索出了这个快递,再一看,发现这快递从北边的A市一路南下,在经过D市的时候却没有停下,而是接着往南走,到了最南边的N市才又转过去,最后绕了大半个国家才到D市。
虺摇摇头,感叹:“这路线,可真够曲折的。”
朱獳抱胸,换了个站姿,“难怪,时间这么久,黄花菜都凉了。”
虺指着箱子,附和道:“是啊,不是我说咱姐,这苗居然就这么光秃秃的给寄来了,也没个防护措施,结果挺到现在都没死,看来是真的好养活。”
其余几人光顾着对箱子指指点点,慢悠悠地说话或是发呆,还是举父反应过来,“那咱们得赶快找个地儿,把这帝休树苗给种起来呀,再晚它恐怕就真得死了。”
这才提醒了众人,虺问道:“老大,那你家里的那棵帝休树,你们是怎么种的呀?”
宁诚实答道:“是种在院子里的。”
虺环顾四周,“可咱们这儿也没有院子啊,连个花盆都没有呢。”
他看向朱獳,“说到这个我想起来了,唉,你看看你这装修,家里也没有个绿色植物,冷冰冰的,那对心情能好吗?心情都不好了,那对头发能好吗?”
他说得十分恳切,朱獳也虚心接受:“您说得有道理,有空我就去买点花花草草,点缀一下我这房子。”
院子是造不出来了,他说道:“要不去买一个花盆吧?”
宁诚实表示赞同,好在这颗枝丫也很小,一个花盆也绰绰有余了。
在买花盆之前,朱獳又从家里翻翻找找,最后终于找出来一个不知道猴年马月买的,一直没人用的大洗澡盆,“我看人家刚买花回来,不是还得醒花吗?树应该也差不多吧?要不先给它泡点水让它醒醒吧?”
“对,还是你想得周到。”
几人分工合作,先给洗澡盆里倒上水,然后就把帝休树的那根枝丫的根部剪了剪,斜放到大盆里泡上。
帝休树这一醒就是好几天,都还没醒来。但毕竟是姐姐寄来的,大家依旧悉心照料,定时换水。
挑了个都有空闲的日子,他们就打算去买花盆了,走前还带上了帝休树。
几人要去的地方,就是宁诚实上次给魳魳鱼买特产的那家花鸟虫鱼市场,因为除了买花盆和土,朱獳还打算考虑一下虺的建议,买点绿植,对头发好。
一楼的那家店老板刚好出来倒水,迎面碰上,一眼就认出了宁诚实,笑眯眯朝她招招手,又打量了一眼她身后跟着的几个高壮男人,“小朋友,好久不见啊,今天跟家里大人一起来的?又来买鱼饲料,还是来买鱼的?你的那两条魳魳鱼怎么样了?”
宁诚实打了声招呼,指了指举父手里捧着的大澡盆里的帝休树,“叔叔好,我今天不是来买鱼的,是买花盆的。魳魳鱼也很好。”
“哦。”店老板点点头,“哎对了,我还想跟你说呢,你之前不是要我帮你留意来收鱼苗的那些人吗?上次来收鱼之后,他们到现在都没再来过了,按之前的规律,前两天就应该要来的,我们这里其他店主都正犯嘀咕呢。”
毕竟自从有了他们,营业额都高了一大截,这样稳定的大客户,流失了谁都觉得可惜。
宁诚实想了想,觉得可能是他们的实验完成了,但既然她没发现什么问题,也没有继续关注的必要了,于是说道:“谢谢叔叔,不过我的事已经办完了,以后就算他们再来,你也不用再告诉我了。”
店老板没多问,只是点头称好,“行了,你们快去买盆吧,我看你这杆子情况还挺紧急。”
“好,那叔叔再见。”
“哎,再见。”
植物都在三楼,几人上了三楼,没打算多逛,直奔右手边第一家。
他们手里捧着的大澡盆也很是醒目,在得知就是要给这根小树枝买花盆和土之后,店主就没忍住多看了一眼,“哦,你要不说我还以为这就是根竹竿呢。那你们这是什么树种啊?”
“它叫帝休。”
“帝休树?”店主仔细想了一番,摇摇头,“没听说过。”
接着她又看了眼树枝上那蔫头巴脑,少得可怜的叶子,有些怀疑,“这什么帝休树,你们是在哪儿买的?确定没有上当受骗吗,这玩意儿真的还是活的吗?”
“是我们上面的人寄过来的,不可能上当受骗。”虺理所应当说道:“所以这肯定是活的啊。”
毕竟根据宁诚实所说,帝休树的生命力这么顽强,怎么看也不可能只是在箱子捂个几天……十几天就死了。
举父又补充道:“对,哦你可能不知道,现在还是在醒树阶段,这苗可能是睡得太久了,得多醒几天呢。”
“是吗?那可能是我见识少了。”店主摇摇头,言尽于此,她也不可能把上门的生意往外推。
于是不再多说,只是搬来了几个大盆让他们选,宁诚实选了个最大最好看的盆,又买了几袋普通的土还有营养土。
接着朱獳还在店里挑了几盆小的绿色植物,几人满载而归。
回到了家,大家就将一直没醒的帝休树从澡盆里拿出来,在盆里混好土,将帝休树枝插.进去。
“要浇多少水啊?”
宁诚实思考了一番,回想家里的那棵帝休树,“应该需要浇多一点吧?”
于是朱獳浇了整整一桶,直到水都从底部漏了出来,“这下应该够了。”
“帝休树喜欢晒太阳。”这个宁诚实可以确定。
“对了老大,你说的那个给帝休树翻身,是怎么操作的啊?”举父问道,虺和朱獳也看向宁诚实。
“那我来给你们演示一遍。”宁诚实撸起袖子,露出白白嫩嫩的胳膊,看起来架势很大。
她上前一步,两手握住小树苗的枝干,接着稍稍用力——将刚埋好的帝休树枝从湿润的泥土里拔了出来。
然后在大家迷茫的眼神中,换了个方向,又顺着刚才的孔,插了回去。
“就是这样的了。”
停顿了一会儿,几人同时点点头,“哦。那看起来还是挺简单的。”
“不过……”朱獳抿着嘴,有些困惑,“老大,你确定这对帝休树是件好事儿吗?”
宁诚实笃定地点头,“没错,我家里那棵大帝休树就特别喜欢被翻身,因为这样可以全方位地晒到太阳。”
“哦,好的。”朱獳虽然还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既然有依据,也就不再质疑了,“是要给它每天翻一次是吧?”
虺倒是全程对宁诚实的话深信不疑,“不吧,既然帝休树喜欢被翻身,那咱们就多翻几次呗,满足它,翻久了可能就提前醒了呢。”
“有道理,那咱们就……一天至少翻个三次吧。”
“行。”几人达成了共识,之后每天都得重复将帝休树的小枝丫给拔.出来再调个头,原封不动地埋回去的动作。
只不过大家进行翻身操作的时候一直没有通知其他人,所以谁都不知道,帝休树实际上每天要被拔.出来十来次。
虽然帝休树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甚至那仅有的几片叶子也不坚挺,开始摇摇欲坠了,但大家依然乐此不疲,因为自从种上了帝休树,家里就和谐多了,朱獳和虺同时在家的时候也不吵架了,家中的氛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和谐。
在这种和谐的氛围之中,也就再没有人嘲讽朱獳的发际线了,而他自己,经过几天的深思熟虑,终于幡然醒悟,不想再为自己的秃头而担忧、焦虑。
他要光明正大地、没有心理负担地摘掉帽子。
他很快就想出了解决办法,于是在某一天,朱獳心平气和地直接把自己所有的头发都给剃光了。
这样大家就不会总是下意识地盯着他奇异的发际线了。
现在,大家的目光就分配均匀了。
只是剃光了头之后,虽然有帝休树枝的安抚,但当他照镜子的时候,心里却还是无法自已地泛起了波澜,甚至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翻滚的情绪与眼泪。
大家望着他光秃秃锃亮的脑门,一时都沉默了,举父性情一向温和,且善解人意,过了一会儿先安慰朱獳道:“别多想,其实还是挺好看的。”
“真的吗?”
“对啊,看多了,对这个造型熟悉了,也就习惯了。”
“……”
宁诚实也是个善解人意的老大,不愿意看到小弟因为一个发型陷入意志消沉,于是紧随其后安慰他:“其实刚换了个发型就是这样的啊,过一段时间就会好啦。”
朱獳满怀希望地抬起头,“真的吗?”
宁诚实肯定地点点头,“当然啊,再过一段时间,等你想开了就好啦。”
“……”
虺没说话,因为即使有帝休树发挥作用让他保持心平气和,他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嘲讽之心了。
况且曾经在动物园救火的时候,他还曾经承诺过,自己不会去嘲讽朱獳没有的东西。
显然现在他觉得自己的话还是可以推翻的。
为了不说出些不可挽回的话,虺只能紧紧地闭着嘴。
从他的神情里,朱獳也能猜到他的想法了,紧闭双眼,蹲下身子,一边留下悔恨的泪水,一边掏出帽子又给戴上了。
宁诚实小心翼翼地也蹲下来,拍拍他的肩膀,“你要不就,多抹点儿生姜?听说管用。”
头发失意,事业得意。
在朱獳悔恨的情绪中,大家相安无事了一段日子,为了即将开起来的心理诊所,他带着一沓自己刚印好的名片,也一直在小区里转悠。
在这个小区里,养宠物的居民还是不少的,每到傍晚时分,小区的花坛附近就会涌现许多遛狗的人,朱獳看到那些情绪有些不太对劲的小狗,就会上前去搭讪。
他自称能懂宠物的心理,皮肤白皙,长得眉目俊秀,笑脸相对又言辞恳切,所以碰上的不管是男女老少,都对这个小伙子很有好感。
尤其是他常常一句话就能说到点子上,说出小宠物的不对劲来,再跟小宠物交流几个回合,失落的小宠物就又重新变得开朗起来,即使一开始不信,但事实摆在眼前,大家就慢慢接受,只是觉得不可思议了。
晚上,朱獳正在小区里游走,一位阿姨牵着只小泰迪突然激动地拍着他的肩膀,“小朱啊,你也太厉害了吧?”
朱獳记性不错,“张阿姨你好。”
“昨天跟你聊过之后,我家小毛毛回去食欲就正常了,也重新开始亲近我们了,虽然还有点放不开,但已经比以前好很多了呢。”
朱獳摆摆手,谦虚道:“这倒是没什么,它就是最近因为绝育有点抑郁,所以我告诉它,等过一段时间,想开了就好了,看来它正在想开。不过其实大部分时候,宠物不是心理出现问题,单纯是生理上的问题,那还是得去宠物医院看看医生的。”
“我知道的,就是去了医院,检查没毛病,我们才担心,想着让你试试的,没想到真的管用,你还真懂动物心理,以后有什么问题还能找你吧?”
朱獳笑了笑,掏出自己的名片,“当然能了,我开了家动物心理诊所,现在还没开业,不过估计用不了多久了,地址就在咱们小区对面,离得不远,您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去那里。”
“好的好的。”那阿姨收起名片,看了眼朱獳,想起点别的事儿来,于是夸赞道:“哎呀,小朱,你看你年纪轻轻的,有这么厉害的本事,还要开店了,真是事业有为呀,有没有女朋友了啊?”
朱獳听懂了,低下头,委婉地拒绝:“谢谢您的夸奖,我倒是单身,不过我有更要紧的事,现在不打算考虑成家,就不耽误女孩儿了。”
话音刚落,一阵风刮来,把他这阵子一直戴得好好的帽子给掀翻了,于是一颗光亮的头就出现在阿姨面前。
阿姨顿时一愣,又看了一眼朱獳那过于白皙的脸,联系他刚才的话,隐隐好像明白了什么,怜悯地拍拍他,叹气道:“真是个好小伙子。”
朱獳一脸的窘迫,只忙着接住自己的帽子,根本没注意到那张阿姨的眼神。
随后几天,他就发现再在小区里溜达,多了许多专门找他要名片的人,只是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他一边高兴,一边又有些疑惑。
直到某天傍晚,他听到两个遛狗的阿姨的交谈:“那个小朱啊,就是一直戴帽子的那个年轻人,要开店了,你快去要张他的名片,以后有空多照顾点他的生意吧,小伙子怪不容易的。”
“哟,怎么了?”
“你看他那脸色苍白的,就是因为得了大病,绝症!”
“你怎么知道的?”
“别说我,整个小区都知道了,他那头发啊,因为化疗,都掉光啦!”
另一位阿姨一脸不忍,“那他真是,身残志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