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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四四第章 胎动与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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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窅生在桓康王十三年的冬天,腊月里的生日格外占便宜,才刚满月就翻年长大一岁。大王赐婚时,她虚岁十五,尚未来得及加笄礼。一晃眼,她成了靖王侧妃,如今就要做娘了,看身量却还是十三四的模样。

    窦氏进府见着人,就存着忧心。孟侧妃的身子明显还未长开,细腰窄臀婷婷嫋嫋的风姿,恐怕临盆的时候要吃许多苦头。因此,她建言孟窅每日膳后散步,一则消食,二则有利打开筋骨。孟窅很配合,天气和暖的时候,她就在堂前的庭院里散步。

    前阵子,她身上惫懒乏累,崇仪也不许她出西苑。今天为了送母亲和弟弟,她走出椒兰苑,穿过罗星洲,在外头足有小半个时辰。虽是闲逛,到底她如今身上重了。这一遭走下来,只觉着绣鞋紧紧裹在脚上。

    宜雨蹲在榻边,替她换一双莺黄缎面的软底鞋。往里穿的时候,就发觉孟窅的脚有些肿。孟窅偶尔腿脚会抽筋,所以她不敢瞒着,请来窦氏为孟窅做指压。窦氏有一套按摩手法,是窦家不外传的技艺,每天夜里洗漱后,她都会给孟窅揉一遍小腿和腰腹。听说长期坚持得宜,还能美肤,不会长出纹路来。

    “主子今儿走得多了,小腿也有些发硬。奴婢给您揉一揉,趁着时间还早再躺一会儿。”窦氏摸着她小腿肚,找准穴位轻轻施压。

    “哎哟!”孟窅突然按着肚子叫起来,腿一抽险些把窦氏踢翻了去。

    房里霎时炸开了,喜雨拔腿急燎燎往外头跑,喊着说要去请府医。徐图送孟夫人母子回府,这会儿不在府里,喜雨一边跑,一边脑筋转得飞快,想来只有去王妃那里请对牌。

    “主子哪里疼?”窦氏也吓了一跳,几乎以为自己失手按错了穴位,脸上的血色一下褪下去,比孟窅看着还惨淡。

    “不是……”孟窅结巴着,一手捂着肚子上,屏住一口气细心去感受。“它……它踢我呢!”

    窦氏口中告罪,探手贴着她的肚子摸摸动静。那调皮的孩子就在这时,对着窦氏的手心就是一拳,仿佛是抗议外人的贴近。

    孟窅倒吸一口气,腰间一软,依着榻上层层靠垫侧身倒下去。

    “主子勿慌,是小主子在施展拳脚呢。一定是个健康的孩子。”窦氏把悬着的心放下,松了口气。“七个月往后,慢慢地就活泼了。平时这时候,主子多是在歇晌才没有察觉。”

    肚子里像是揣着一条小鱼,孟窅又是惊奇又是高兴,低头拍拍肚子,甜蜜地埋怨说:“坏孩子!踢得我都疼了……”

    丫鬟们也是长吁一口气,就闻晴雨呀一声。“遭了,喜雨刚才火急火燎地跑出去请府医!”

    宜雨就说赶紧把人追回来。“她也说不清楚,回头把事情闹大了!”

    “这会儿早走远了。请府医来看一看也好。”齐姜出声稳住几个姑娘,吩咐各归各位,再指了晴雨去苑门等府医。“人请来后,你先把情况交代清楚。”

    晴雨当即点头领命出去。

    另一头,喜雨如众人所想,旋风式的飞奔过花园,一头扎进颐沁堂。

    她闯进去的时候,被秦镜抓个正着,两人险些撞上。

    “秦公公,我家侧妃喊疼呢!求公公通融,叫奴婢见一见王妃,请个大夫给我家娘娘。”喜雨上回在花园里吃过秦镜的亏。小姑娘记仇,看见秦镜阴阳怪气的嘴脸,心里就膈应。她提起裙子,一壁说,一壁就要绕过秦镜往里闯。

    “姑娘慢些说!这都把洒家搞糊涂了。”秦镜的面皮上扯着一丝让人憎恶的阴笑,慢条斯理地伸出手将人挡在门下,抬出规矩来唬人。“这是王妃的院子,不可高声喧哗。即便姑娘是侧妃跟前的得意人,也不得无礼。”

    “我家侧妃抱恙,耽误了延医的功夫,秦公公担待吗?!”喜雨急得跳脚,恨不能指着老家伙的鼻尖大骂。可她到底也不敢造次,只能咬牙切齿地瞪着挡路的秦镜。

    彼时,钱益正在为王妃开方子,崇仪也在屋里作陪。高斌的新徒弟陆麟正在房外当差,他听见苑门上的争执声,从廊柱后探出半个脑袋。

    陆麟是个机敏的,不然高斌不会从一众小的里独独选中了他来栽培。他跟着去过两回西苑,把孟侧妃身边的丫鬟记了八九不离,远远瞧着像是一个叫喜雨的,登时长了个心眼。

    他竖起耳朵捕捉风声送来的细碎片段,只听说“侧妃抱恙”,立刻闪身进了屋里去。不一时,屋里人声响动,门帘子被人大力掀开,靖王首当其冲跨出门来,后面跟着钱先生,他的书童小昆背着药箱倒跑在高斌前面。

    “王爷!”喜雨面朝着正堂,比秦镜早一步看见打头的靖王,顿时如遇救星般高声呼救。

    秦镜恨恨地脚跟蹭地,转过身去时,已经摆出十成惶恐的神色。

    崇仪大步流星,穿过堂前甬道,笔直向着二人对峙的苑门而来。

    “孟侧妃仿佛不好?喜雨姑娘慌慌张张地说不清楚,奴才正问着,不想惊动了王爷。”秦镜犹疑着回话。抢先把话说在喜雨前头,又以退为进主动担下一半过失,弯腰求崇仪宽恕自己的无能。回话也有诀窍,说谎时要半真半假,才容易叫人相信。这些计量,他早已烂熟于心。

    “你主子如何?”崇仪懒怠分他一个眼神,径直只问喜雨的话。今日孟夫人过府,他想着方便她们母女叙话,便没有回去西苑。

    颐沁堂里,李岑安连番抱病。他看过太医归档的脉案,多是时节更换常发的症状,又因李氏自娘胎里带出的肺热之症,天候变化时便比寻常人敏感。

    他生来冷情,对李岑安只有名分上的责任,却也不会苛待靖王府名义上的女主人。小周妃霸宠时,他虽年幼,也听宫人们私下不少议论。朝堂上多是道统礼教的浸润下的老臣,当日朝阳退亲的余波未平,他不想授人话柄。可李氏若一意孤行往死胡同里走,他也要把她的借口坐实了。

    “主子喊疼……腿脚都肿着……窦姑姑吓得脸都白了……”在靖王洞彻人心的直视下,喜雨又是急又是怕。她当时跑得急了,其实也没看清楚情况。也是前阵子靖王眼看着孟窅消瘦憔悴,把椒兰苑上下很是提点了一番。近身服侍的都没讨着好,叫得上名号的无一例外地记了过,只等孟窅平安生产后清算。以致于如今沃雪堂上下草木皆兵,但凡孟窅少喝一口汤,也是要向靖王报备的。

    崇仪听这颠三倒四的话,长眉不由拧起。偏头对上钱益。

    “再劳烦先生随我走一趟。”

    “王爷言重,学生自当效劳。”钱益莫干推辞,递手请他先行。

    秦镜弓腰送走行色匆匆的崇仪,陆麟经过他面前时,他直拿眼刀子剜那小太监。等人都走了,他才进屋去,还得把事情给李王妃交代清楚,自然不会说孟窅的好话。

    李岑安脸色不佳,她原想跟去看看,被崇仪拦下了,正在屋里绞着帕子叹气。她身边的林嬷嬷更是气得不轻,呼哧呼哧抽着气,肩膀都一起一伏地耸动着。

    “敢来主母屋里截胡,狐媚子愈发没有尊卑了!”林嬷嬷尖刻地切齿。靖王踏足东苑的日子越发少了,好容易见一回,也没能说上两句软和话。夫妻、夫妻,总这样相敬如宾,她的小姐还有什么指望?她自然不觉着自己奶大的小姐有哪里不好,所有的苦难都是从西苑的小妖精进门后开始的,要说孟窅没在里头搅和,说出去谁信?!

    当初,王爷单独辟了椒兰苑于那孟氏,她便提醒王妃不可轻心。就该一进门,就把规矩做足了,压那小贱人一头才是正经。可她家小姐心软,对上要顾淑妃的脸面,府里还要顺着王爷的喜好,事事处处容让。见那狐媚子年纪小,不说管教,反倒怜惜颇多。眼下可好,愈发捧得那狐媚子蹬鼻子上脸,仗着肚子里那块肉,倒敢欺到王妃面上来。

    类似的话听得多了,李岑安有些麻木。她不是圣人,心中确实妒忌孟窅。可她也清楚,这事的关键在靖王。孟氏能立起来,归根究底是因为靖王在旁扶持。

    “去问清楚大夫开的方子,缺什么药材,从我的用度里直接拨过去。”她这里别的不说,药材总是齐备的。

    沃雪堂里,气氛有些沉重。尽管晴雨已经提前把经过交代了,靖王依然请钱益先看诊。

    “我真没事。”孟窅这会儿舒爽多了,看一屋子草木皆兵的架势,就有些坐不住,身下的锦垫长了毛刺般。只是钱益还在探脉,她手腕困在小案上不好动作。

    “坐着。”崇仪就坐在小榻边临时搬来的圈椅里,薄唇一掀,吐出极简短的两个字,

    孟窅被他一堵,讪讪地缩回去。钱益在场,有些私密话,她不好意思开口。被他一凶,心下又觉着委屈了。

    钱益老神在在,一点也不着急。

    “娘娘的脉象比上一回平稳有力,无碍。”上一回还是孟窅伤情难过那时,到底是年轻,心境开朗后恢复起来也快。府里盛传孟侧妃椒房独宠,钱益离得靖王近,也发现靖王对孟侧妃与对李王妃,处事风格截然不同。钱益因着请脉,见过两回孟窅,因他是有年岁的,索性坦荡地打量过孟窅。是个娇憨单纯的女娃娃,与靖王倒还般配。

    “娘娘安好,想来是饮食上调理得宜。”他看出孟窅有心事,一边收拾起药箱,识趣地告退。“学生先把王妃的方子吩咐下去。”

    徐氏和窦氏听说靖王来了,都跪在屋里以备王爷问话。听钱益定调说侧妃脉象安好,先是松了口气。钱益的话给了她们回话的底气。

    “今儿个外家夫人过府,后来又遇见尹娘子,娘娘没能歇晌,所以有些胎动不安。这个月份上无碍的。”

    崇仪听见尹氏的名号就心烦,抬眉瞧见玉雪委屈地扁着嘴,知道她又难过了。刚才入座时,丫鬟给他上了茶,他下意识接过在手里,心神却牵挂着玉雪,也没喝上一口。这时原封不动递出手,宜雨忙递出茶盘,让他搁下茶碗。

    “偏劳先生。”崇仪起身一拱手,让高斌送钱先生回博文馆。

    他转而坐到孟窅靠着的榻边,先探手摸一摸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孟窅轻轻一挣扎,没能挣开。

    崇仪的心头涌上一股无力。这丫头越来越不怕自己了……他心底愉悦,面上仍然绷着,不显露出来。

    “才好一些便拘不住,身子不顾了?”娇娇小小的人儿,他总也放心不下。当时她在山上动过胎气,一直叫他挂心。月前又因为父王赐美伤心难过,险些坏了身子。他想着,还该板起脸来训一回,好叫她长个记性。

    “我没有。”孟窅嗓音一哽,金豆豆一颗颗从眼眶里掉下来,砸在他手背上。“臻儿刚才踢我……我就是吓了一跳……你还凶我……”

    她抽抽噎噎地,又开始扭着手腕,使劲挣脱他的掌控。

    崇仪的气势顿时丢了一半,起身换了方向,坐在她身后一把抱住她。一边摆手叫多余的人都撤出去。

    “我不过说一句,怎么还哭上了?”她一双清澈的眼睛像是通着雀儿山的山泉涓滴不止,直把他一颗心都浸透了。“臻儿怎么踢你的,踢得可疼?你与我说,等生下来教训它。”

    “你什么也不知道,就来凶我……现在还要打臻儿……”孟窅不依。孩子是她心尖尖上那块肉,哪里肯教人欺负。

    崇仪迅速败下阵来,又不尝试与她讲道理了。“好好好,我听你说便是。咱们臻儿怎么踢的?踢在哪里?”

    孟窅牵着他的手,男人的手颀长宽厚,一下盖住她半边肚皮。她把崇仪的手按在那处,喃喃地细声说话。

    “它劲道可大了,还一拳打了窦姑姑。”

    崇仪听说孩子拳打脚踢的,心下也是好奇。只可惜,这会儿孩子大抵睡着了,半晌也没有动静,只能靠孟窅的口述浮想联翩。

    “辛苦你了。” 一手轻轻地揉着她的肚子,他低头吻在她粉嫩的腮边,鼻尖萦绕着一股奶香味。她闻不得牛乳,身上却有薄薄的一缕甜香,勾得他心旌摇动。

    孟窅被他揉得很舒服,心里那点委屈也散了。她宽宏大量道:“我不辛苦。你多心疼我一些,我就不怕苦了。”

    崇仪失笑,蹭着她微热的耳根,情不自禁吮上那点软肉。她不爱华丽大妆,自从有了身子,日常只佩戴些鲜花堆纱,耳坠也不带了。清清爽爽的,却时刻撩拨得他心头酥软一片。

    孟窅咿一声,在他怀里软下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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