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李陵的故事3
“我不下山,拿什么去换挽月晴岚?”李陵叹了声,“谁叫咱们理亏!”
“不就一枝破笔嘛,只有丹青阁的人才拿它当宝贝。”陶桃仔细地看了看大师姐,有点了然地说:“我知道了,你自己也想下山!”
李陵没否认,“是,我在山上都快十八年了,桃子,每回看着你们意气风发地下山,我都很羡慕。”
陶桃不作声了。
“外面是什么样子的,我真的想去看一看,”李陵的声音有点飘忽,“我只剩下两年时间了,如果能亲眼瞧瞧你们说过的沧浪之海,云浮之峰,体会一下大千红尘,那我死的时候,就更没有遗憾了。”
陶桃的眼里流露出怜惜难过的神色,但她很快掩饰下去了,大师姐最不喜欢她们这样,她们快快乐乐的,大师姐才能快快乐乐。
她故作轻松地换了个话题。
“对了师姐,师父要你做的人偶呢?”
李陵愣了一愣,面露苦色,“我没见过男子身体,做出来的身胚根本不行,你给我的那些画完全没帮助。”
陶桃眼珠转了转,“要不我今晚下山给你逮个男人回来?你既要下山,那肯定得在下山之前把这人偶做好,谁说得准师父什么时候回来!”
李陵迟疑片刻,咬唇道:“现在咱们山上正有一个男人……”
“你是说陆醒?”陶桃的眼睛亮了起来,“对呀!我怎么没想到!陆醒的身体绝对符合要求,以我的眼光看来,准是男人中的极品。”
她乘机拿过李陵手中的桃花饼咬在口中,在身上左摸右摸,最后摸出一个小瓷瓶出来,含糊不清地说:“师姐,你在他的茶水里放点这个,他喝了以后,两个时辰之内不会醒过来,你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观察他的身体。”
事到临头,李陵犹豫了,迟迟不去接那小瓷瓶,“还是算了吧,这样对陆醒,太无礼了。”
“怎么会呢?江湖儿女,不拘小节,”陶桃极力怂恿她,“何况你不说我不说,哪里还有第三个人知道?再说他是男人,给你看一下又不吃亏,你可想好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李陵心砰砰跳着,掂量再三,一把拿过那个小瓷瓶,“药没错吧?”
“自然没错。”陶桃待她走了,这才又拿起托盘内的一块桃花饼,自言自语笑道:“绝对没错。”
青宴山地广人稀,专用来待客的横云馆内便有好几座小楼,高高低低地坐落在山腰,依着山势而建,或隐于竹林中,或倚在山泉池畔,一楼一景,一窗一画,十分舒适而雅致。
陆醒被安置在春望楼,他带来的徒弟则被安置在了秋霁楼,他晚间检查完竹墨的功课,便回了自己的下榻之处。
人偶侍童端来的香茗和早上不一样,但同样甘香醇冽,他喝完两盏,打座凝气之后,上了床榻。
这座客楼名为春望,果然内中陈设、书画器物,都有一股明媚温暖之感,就连床上的纱幔,也是樱花一般的粉色,被衾之间还有淡淡的花香气息。
陆醒略有些不喜,但他向来随遇而安,初时的别扭之后,他渐渐适应了,于若有似无的芬芳之中酣然入睡。
只是他向来睡眠都很浅,这次却不一样,感觉有些奇特,他知道自己在做梦,但是怎么也醒不过来。
梦境中有一双纤手,挑开了他的中衣,冰凉的手指在他身上细细抚摸着,不时□□一下,不放过他每一寸肌肤。
鼻端萦绕有清淡的梅花酒香味,光裸的胸膛上还能感觉到有轻微的吐息,凉悠悠的,像是若有似无的清风拂过身体。
陆醒心头震怒,气沉丹田缓缓吐纳,一股真气自气海穴和神阙穴升起,沿着膻中穴极快地冲入百会穴,神台顿时一阵清明。
于是正放心大胆丈量他身体的人一抬头,就看见身体的主人正睁着一双不掩怒火的眼睛盯着她。
坏了……一定是陶桃的药出了错,李陵脑子里极快地转过这个念头,接着无辜地冲他眨眨眼睛。
“陆阁主,您现在在做梦,”她收回手之前,还不舍地在他强韧而充满力量的肌肤上掐了一把,方才颇为遗憾地替他掩好衣襟,“记住,梦里的一切都做不得数。”
话音方落,那只皓白的手腕被一把钳住,牢牢扣在床沿。
陆醒气得差点笑出来。
真当他是傻的?青宴山的这些弟子还真是一言难尽,尤其是这位大弟子,亏他今晨在宴亭里与她一番交谈,对她印象还不错。
他知道秦惜晚的情人有很多,李陵是跟随她最久的大弟子,也许对这回事的态度也和她师父一样,她在见面的当天晚上就在他的茶水里下了某种药,让他不设防地喝下,如果他没有及时醒来,她会对他做出些什么事来?
他羞于往下想,愤怒的同时还觉出几许屈辱之感。
他陆醒可不是随便的人,要随便的话,心仪倾慕他的人很多,他不喜欢露水姻缘,也很看重自己的承诺,所以他从不理会那些女子对他的示好,皆因他认为,不管他将来要娶的女子是何人,她都有权利得到完整的他。
这个叫李陵的女子到底是为了什么?拿他来排遣寂寞?看他长得还算入眼,又觉得明说会被他拒绝,所以用了这样的手段?
难怪早上坐在宴亭之内,她看他的目光那样暧昧难明。
……幸好没有让她得逞。
李陵一颗心砰砰乱跳,心里早把陶桃这个不靠谱的惹祸精骂了不下十几遍,早知她的蒙汗药这么不抵事,她说什么也不会来冒这个风险。
如今可好,被人逮个正着,脸都丢光了。
她想跑,但一只手腕被他死死地扣着,怎么挣也挣不开,扣住她手腕的男人已经坐了起来,眸光沉沉,神情羞怒,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她方才趴在床沿,猝不及防被他抓住,此刻还保持着这个姿势,实在是既尴尬又别扭。
她只得强作镇定,不清不楚地笑了一声,“您醒了?”
陆醒皱了皱眉。
“青宴山就是这么待客的吗?”他开口了,嗓音紧绷,捏着她手腕的五指一紧,“李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李陵痛呼一声,赶紧用另一只手去掰他的手指,“陆阁主息怒,哎呀,您力气可真大——先放开我再说话好么?我真不是故意冒犯您的。”
陆醒冷笑一声,“这还不叫故意?为何要在我的茶里下药?你想做什么?”
“抱歉,我——就是想摸摸陆阁主,”她讪讪道,“因为想做个男偶,但我又从没见过男人身体,所以就想用您的身体做个参考……”
陆醒没说话,只紧紧盯着着她,听她继续闪烁其词。
“……怕您不同意,这才在茶里给您下了那么一丁点儿药,”李陵费力地解释着,尽量真诚地迎着他的目光,“我这也是怕您尴尬,毕竟男女授受不亲——我没想做其他事的,就只摸摸您,真的。”
窗外清风徐徐,银月生辉。
凌乱的床褥间纱幔交垂,床上的男人穿着雪白的中衣,黑鸦般的长发散在肩上,还未完全合上的衣袍里袒露出线条利落的锁骨,这种浸润在月光下松散而慵懒的美使得男人此时看上去和白日里的端庄温和截然不同。
只可惜他眸光锐利而幽沉,唇角挂着一丝危险的冷笑,在有些心虚的人眼里显得很有压迫之感。
“你也知道男女授受不亲?”陆醒慢慢放开了她的手腕,沉声道,“苏姑娘悔婚,挽月晴岚丢失,我都觉得情有可缘,也并不生气,可李姑娘今晚做的这事,的确不太厚道。”
李陵揉着被他捏痛的手腕,破罐子破摔道:“那你想要怎样?茶你也喝了,我摸也摸过了,也给你道过歉了,你是男人,给我摸两下又不吃亏……”
陆醒再次给她气得笑了起来,“你想拿我的身体做参考,为什么不正大光明地询问我,非要用这种手段?”
李陵眨着眼睛问他,“我若事先问你,你会答应么?”
陆醒眸光一沉,吐出两个字,“不会。”
“所以嘛,”李陵拍拍裙摆站起身来,“我这不是不得已吗——好了,陆阁主,此事是我理亏,我会尽力在偃师大会上取胜,替你拿到幽昙花的。”
她俯身,很好心地牵起被角往他身上盖来,他顿时往后一缩。
李陵尴尬地缩回了手,“陆阁主大人不记小人过,今晚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可好?”
陆醒不语,静若深潭的眸子锁住有点手足无措的姑娘,半晌点头道:“好,一言为定。”
李陵松了一口气,立刻笑道:“那陆阁主好好休息,打扰了。”
她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门口,出去的时候还贴心地轻轻替他关上门。
脚步声远去,被她“打扰”的人方才长叹一声,拉紧被角把自己紧紧裹住。
次日傍晚,李陵请陆醒去了宴亭。
夕阳余晖中的青宴山,又是另一番景象。
漫山上下披上了一层金色,盛放的花树如火如荼,天边绚丽的晚霞似梦似幻。
宴亭的亭柱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李陵这次亲自给他沏了茶,她执起茶瓮,茶水划出清亮的弧线,散着热气注入他身前的茶盏中。
她的黑发简单地挽着,仍是插着那只竹簪,但换了一身绛色衣裙,轻薄的绸面上绣着零星的梅花。
她神态自若,理直气壮,似乎昨晚闯进他房间对他非礼的人并不是她一般。
只是她身上那股清冽的带着酒意的梅花香气又侵袭而来,令他又暗暗皱起了眉头。
“我已经跟师妹们商量过了,到时我家四师妹会陪我一同去凤阳城参加偃师之会,”李陵放了茶壶,笑道,“所以不用丹青阁的人陪我。”
她这位四师妹年行舟,是个寡言少语的剑痴,剑术顶绝,有她在,确实不用别人多事。
“好,如果有需要丹青阁准备的东西,李姑娘尽管让人带信给我。”陆醒颔首,公事公办道:“偃师大会,我会尽一切努力配合李姑娘。”
“行,”她没推辞,“那么陆阁主,我们凤阳城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