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把我当成谁
半夜时，她睡得并不安稳，半清醒半迷糊间，忽然感觉一道温热的气息凑近脸颊。
呼吸清凉带一点温醇，气息喷在脸上，痒痒的。苏慧猛地睁开眼，只见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正直勾勾盯着自己。
她正要尖叫出声，一只手更快的捂住了她的嘴巴，随即她伺机而动的手也被束缚住。
“别动。”
苏慧挣扎无效，戒备地望着那张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脸，拼命往后仰。
对方越靠越近，近到俩人呼吸出的空气凝结成细细的水珠贴在脸上，忽而又听到那道清冷的声音：“你们女人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呢？”
目光复杂，久久凝望她。
他的手松开了些，苏慧小心翼翼拨开钳住自己的手，把被子往上拉，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他颓然低下头，起身开了灯。
瘫坐在沙发上，久久不言语。
苏慧看他那副样子，渐渐来了些脾气。
什么意思呢？收留自己就以为可以为所欲为，一点愧疚感都没有吗？
她心底愤愤，语气却仍旧冷漠。
“先生，请自重。”
陈瑞清轻笑，蜷起身子，“对，我应该自重，不对，我是有病。”
他明明酒醒了，这样子却像是意识不清醒般。
“你是不是应该再去醒酒？”
他没回答，反而转过头来，谆谆教育她：“苏慧，你真不该轻易相信人。一个女孩子住在陌生男人的房子里，难道不怕会发生些什么？”
苏慧直起身，敛眸冷冷道：“收留一个陌生女人，你也不怕被仙人跳。”
陈瑞清哈哈笑起来，喃喃自语：“你也知道的事情，我怎么就没想到，还是我太蠢。”
苏慧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解释道：“我是走投无路。”
“走投无路？”陈瑞清重复了一遍，没见苏慧回答，便也没刨根问底。
“刚刚是我失礼了，不过你放心，我没想对你做什么。”
苏慧默不作声，刚才陈瑞清的举动令她不得不起强烈的戒备心。
二十年来，苏慧头一次与一个异性如此接近，想至此心底一阵抵触。
低声吐槽了一句：“有毒。”
“有毒？有毒是什么意思？”
苏慧懒得解释，背过身去，闷闷说道：“你听错了，我什么都没说。”
陈瑞清没回房，见苏慧要睡了，他把客厅的大灯关掉，只留下茶几上一台小小的台灯。
橘色灯光照在房间内，温暖又静谧。
苏慧提着一颗心，昏黄灯光下，听到一声轻叹：
“对不起，苏慧。”
后来实在是太困了，挡不住潮水般的困意，缩成一团睡了过去。
第二天，外头还在飞雪，天空因雪的反射分外明亮。窗上覆了层淡淡的雾，隐约能看到河对岸建筑的尖顶。
旁边的沙发上突然动了下，定睛一看，只见那上面躺了个人，抱着被子团成一个圆球，只露出脑袋来。
苏慧轻手轻脚地穿上羽绒服，蹑步走到窗前，擦掉雾气，映入眼帘的仍是那陌生的北欧景象。
阴冷，复古，陌生，无端生出一股孤寂。
她也想过，这会不会是一场梦，她陷入其中，竟然误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十年之前。
只是这梦太真实了，苏慧无法再欺骗自己。
狠狠掐了把大腿，疼痛愈发强烈，几乎痛入骨髓。她倒吸一口凉气，眼泪倏地就盈满眼眶。
昨晚之前，她还有一个未来，虽然这未来不甚明朗，但她确信凭借自己的能力，能够在这世上立足。然而现在，她是一个没有身份没有任何钱财傍身的人。
斯特拉斯堡，苏慧曾在课本学到的德法边境小城，如今她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出现在这座城市。
苏慧吸了好几口气，控制情绪，不让眼泪掉下来。
“你站那里干嘛？不冷啊。”
陈瑞清醒了，他半眯着眼，像只餍足的猫，舒服得伸着懒腰。
苏慧机械地坐回沙发上。
之前还总抱有一丝希望，以为是个梦。这会儿她已经接受这个事实了。
她穿越了，穿越到了十年前，法国的斯特拉斯堡。
陈瑞清看她：“怎么不说话？”
苏慧心中的波涛无法与他言说，她摇头，说没事。
“什么没事？我又没问你有没有事。”
陈瑞清爬了起来，裹着被子进卧室换好衣服，再出来，苏慧仍是一脸木然的样子。
“你这人怎么这么奇怪。”
他边说边进了浴室，出来时嘴里含着牙刷，说话不清不楚的：“在窗户边站了会儿就这样了，怎么，是我的画作震撼到你了？”
他在画前欣赏了好一会儿，喃喃自语：“不应该呀，还是副半成品呢。”
带着不解洗漱完毕，扔给苏慧一套新的洗漱用品，说：“昨晚忘给你了，洗洗吧。”
苏慧望着镜中的脸，仍是自己那张，圆润的脸，此刻分外苍白，眼睛里空洞毫无内容，仿佛望不见底的深渊。
陈瑞清在厨房做饭，他的声音远远传来：“我煮个饭，吃完你想想去哪里。”
苏慧深深吸了口气，闭眼把脸埋进了洗脸池里。
陈瑞清淘好了米，走出来打开了电视。
苏慧洗完脸，在厨房门口询问：“需要我帮你吗？”
没有得到同意她不敢轻易进去，毕竟昨晚陈瑞清说过不喜欢别人随意碰他的东西。
果不其然，陈瑞清拒绝：“不用了，我做饭很快。遥控器在茶几上，你想看什么就看。”
然而苏慧完全没有兴趣看电视，她整个魂儿都已经丢了，房子里的只是一具空壳。
“……12月份的小熊座流星雨预计将在27日晚达到高峰，每小时约5-10颗流星在夜空划过。届时圣诞节刚过，大家可以在圣诞假期里好好观赏流星雨。最佳观赏地点……”
“什么流星雨啊？我们这边能看不？”
陈瑞清边打着鸡蛋边走了出来。他打算做一盘西红柿炒蛋，简单美味，他的拿手菜。
“不能，得去挪威。”
那道视线太强烈了，陈瑞清没法忽视，回头望去，苏慧盯着他，眼底似有炽热的火光。
他皱眉：“别动歪心思。”
苏慧轻轻笑了，并不言语。
她记得昨晚睡得昏昏沉沉时听到苏明山大叫了声“流星雨”，她没看到，搁在平常也就忘了。只是恰巧在昨晚发生了这样一件离奇的事情，她不免心生怀疑。
况且这边也有一则同样的新闻，苏慧不得不想：是不是看到小熊座流星雨以后，一切就能回归原位？
她得想办法得到别人的帮助，大使馆、警察局，这些人大概只会把她当成疯子，或者转头将她送进实验室。
苏慧冒不起这个险。
陈瑞清把饭菜端上了桌，番茄炒鸡蛋、蒸腊肠、胡萝卜炒肉，清淡的很。
“坐吧，吃饭。”
埋头吃了几口，他问：“你这边真没有认识的人？”
“没有。”
“那你是怎么过来的。”
他的眼神掺着狐疑，苏慧猜想到他心底在想什么：
偷渡！
“你别乱想，中国那么好，我没想过以不法手段跑到国外来。”
陈瑞清吊儿郎当笑了笑，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吃完这顿饭我送你去大使馆，或者你想去哪我送你去。”
苏慧静了许久。
陈瑞清抬头看她，触到她似乎有重重心事的眼睛，心软了下来，温和道：“你是不是受过什么创伤，忘了自己的家人在哪？”
苏慧摇头。她放下碗筷，整个人特别庄重。
“陈瑞清，如果我说我是来自未来的人，你会信吗？”
“。。。。。。”
陈瑞清嘴角抽了抽，“别开玩笑。”
苏慧拿出自己的手机，向他展示：
“你看，这是十年后的手机，那个时候智能手机已经很普及了，而且大家基本都用全面屏。你看，它不仅能密码解锁，还能指纹解锁、脸部识别解锁。”
陈瑞清的眼神不再平静，原本嘴角还是戏谑的笑，此时也收了回去。
看到苏慧用了几种不同方式打开手机，他眼中已充满了震惊。
“给我看看。”
现在的智能手机刚刚普及，他正在使用的是iphone4s，不过这台手机也没有指纹解锁功能。与苏慧的手机放在一起，它的屏幕就显得那样小，机身看着那么厚。
“里面的软件很多都是现在没发明出来的，有微信，不过可能是我的版本太高吧，打不开。
“对了，我手机有照片，你可以看到拍摄时间。”
苏慧认真的像个手机推销员，生怕陈瑞清不相信自己。
“……你昨晚问我有没有钱，我的钱都在手机里，2022年，大家都用手机支付，一般用微信和支付宝，一年到头见不到几个人民币了。”
陈瑞清听着苏慧热忱地介绍，眸光渐渐深沉。
筷子触碰瓷碗，发出一声脆响。
苏慧这才注意到，陈瑞清的脸，冷的像雪山。她余下的话憋在嘴边，再也说不出口了。
“苏慧，先不说你说的是真是假，即便是真的，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她太天真，也太愚蠢。
“我可以接受你在这儿待一晚，这对我没有损失，我也不介意。但是归根到底，我们是陌生人，你告诉我这些我不想知道，你跟我说有什么用呢？”
她努力翘起嘴角，那笑无比僵硬。
“你对这件事一点兴趣都没有吗？”
“没有。”
他还是不相信。
苏慧的心沉到了谷底。
早饭过后，陈瑞清进厨房洗碗，苏慧向他道谢。
“走了？”
她点头。
门阖上，干燥的风扑面而来，如同冰刀切割脸颊。
走下台阶，她开始思索自己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