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圆桌审判（9）
尤金与001离开工作室后, 陆逢川回到第一法院，不久就在星网上看见了消息。
负责统筹王宫内政的大臣发出宣告，审判员001涉及未经批准的新型研究, ai工程师尤金私下打造001并把他投入使用, 违反帝国规定，暂时收押看管；议会院总督察莫尼卡未按照规定核查001的出厂及使用资格，被降职。
国王苏醒了！
对一个国王来说, 尤金的行为触犯到了他的威严, 再深厚的私交也不能谅解，而在尤金的行为中莫尼卡起到了不小的作用，自然也讨不了好处。
就是不知道现在的国王对机器人审判员是什么态度，还有陆逢川，意外在001面前露了脸，估计已经被记住了。
尤金工作室的机器人都是帝国公民转化而来，自然有政府核查他们真正的身份再重新恢复, 但陆逢川在这里除了是六号审判员, 还被001认定是“同类”。
国王要是想起他，发现他根本没有合法的身份, 他敢保证自己没有安宁的日子。
陆逢川左思右想，要不跑路吧？
这个想法实现起来很难，跑路很简单, 有双腿就够了, 但是跑路之后呢？帝国不是傻子, 他们会觉得这个机器人故障了、或者是不是生出了“自我”，有了不该有的想法。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很难拔除, 国王的理念是机器人无情且公正, 就算是尤金也只是“赐予机器人同情人类的情感”, 拥有“自我”的机器人意味着不再把服务人类当做核心，那么等待他们的只有毁灭。
他可以离开，帝国的众多机器人不能离开。
陆逢川闭上眼沉入星网的数据中，找到尤金的工作室光脑，黑进去搜索被他藏起来的数据。那些被他用来制作机器人的人类的脑电波经过冲击重建，必然在光脑中留下痕迹，通过脑电波寻找那些人的身份。
功夫不负有心人，陆逢川找到了一线希望。多亏了尤金留存的制作过程和记录，原先陆逢川以为尤金无视法律残害无数公民，现在发现他除了对亚度尼斯下了黑手，其他的机器人都来自早已经死亡的病人。
人死后，在他的脑电波未完全消失之前用特殊方法聚拢保存，再把它们导入到机器人的内核中。
这其中也不乏失败导致脑电波消亡的案例，按照记录时间来看，延续的时间从国王出事之前一年多，而001是在授权书未得到批准之后不久被打造出来的。
陆逢川推测尤金设计出这个理论后狂喜交加，告诉了国王亚度尼斯，而亚度尼斯并不同意，甚至觉得他在异想天开。而尤金不服气，偏偏要做成功给他看，结果数次暗中实验失败导致他心情低落，恰逢他的授权申请被亚度尼斯一通斥责驳回，尤金的自尊心受不了了。
他把机器人当做自己的命，三番两次失败又经好友严厉批驳，心态崩了，然后或许是为了验证用健康的人做机器人的思维输入体的成功率，或许是为了报复亚度尼斯，总之就有了001，接着他在过程中找到灵感，接二连三有了其他情感型机器人的出现。
人都死了，期间还折损过不少被尤金留存下来的脑电波载体，脱离人体的实验更不用说与机器人一一对应，估计连尤金自己都不记得这些机器人的思维是属于哪个人类的。
无论如何陆逢川暂时安全了。
他默默待在法院，等待国王接下来的动作。
无法回归人类身体的机器人，国王会如何抉择？
数辆绘制着帝方标志的磁悬浮飞车从王宫内廷离开，包围了尤金的工作室。
文件被整理搬走，光脑被拆下，帝人从隔间里搜出几个沉眠中的机器人，尤金的工作室被彻底查封。
领头的将军看着军人们把机器人搬上飞车，挥手示意众人撤离，飞车调转方向。
这一天，帝国首都人民惊奇地发现军方飞车在头顶飞来飞去，从尤金工作室到首都议会院，人们秉持着有热闹一定去凑的本性，亲眼看着这两个地方被军方搬空封锁。
这一现象在星网上引起巨大热议，许多对政治敏感的人不由得心头凛然，ai工程师尤金被扣押、查封工作室是不是意味着国王对机器人审判员的态度转变？不然怎么解释一向支持“法律冷漠无情”的国王会把ai审判员之父扣押？
但莫尼卡公爵又怎么解释？她和国王的政治理念不说完全相反，也是针尖对麦芒，偏偏对尤金放宽限制，说明尤金的实验符合她的理念，
“国王陛下终于要取缔机器人审判员了吗？”
“不太可能吧，国王以前没有表现出对取缔ai法庭的想法，他一直是支持律法严明的。”
“我觉得跟现在的一代审判员相比，还不如让001那样的二代上任。”
这位朋友，001是你们的国王陛下。
“搞不懂国王陛下到底什么意思，尤金爵士和莫尼卡公爵除了对情感型机器人的态度相同，没有其他共通点，就为这个？”
“感觉帝国政坛要变天了。”
……
国王苏醒后的第三天，陆逢川“敬业”地完成又一项案件，第n次吐槽亚兰帝国的法律。
法院退庭，陆逢川正打算随着审判员离开，几个身影从大门处进来，除了最前面的都穿着军装。
法院退庭后法庭大门自动上锁，审判员没有遇见过这种状况，纷纷愣在原地。
领头的男人轮廓分明、浓眉大眼，穿着一身白底金纹的紧身骑马装，硕大的领结铺在胸前，长筒黑靴裹住他的小腿，显得英气有力。
他的黑红色披风松散地披在肩上，整个人抬眼间既有军人的凌厉也有贵族的慵懒。
对上他视线的时候，陆逢川一瞬间意识到这位的身份。
“国王陛下驾临，六号留下，其他审判员先离开。”一个军人说。
一号的瞳孔唰唰闪过蓝色的数据光芒，似乎在识别他们的身份，“遵命，军官大人。”
五位审判员齐齐行礼退去，临走前一号回头望了陆逢川一眼，这一眼被陆逢川和国王注意到。
陆逢川手指微微蜷缩，脸上不动声色。
“你们也出去吧。”
“是。”
军官们虽然犹豫，依然服从命令地离开，大门重重地关上，空旷的法庭内只有两人相对而站。
“刚刚那个是一号吗？我才发现他越来越有自己额外的动作和表现了，他的学习能力很强。”
虽然已经将近四十岁却并不显老的国王率先开口。
陆逢川：“为了适应社会而生的机器人，只有通过不断学习才能完成他们的使命，这个过程也是科技进化的过程。”
“你是说就算没有尤金做的一切，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意味着他们会随着学习进化出情感？”
“我没有那么说。”陆逢川说：“科技进化的表现在更合理更便捷地服务人类，机器人的进化方向无非是学习人类的处事方式为人类服务，创造出他的人最初也是这个目的，至于诞生自我情感，现在说这个还太早。”
陆逢川实话实说。
国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走到陆逢川面前伸出手：“我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不过以前情况特殊，我想我还是需要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是亚度尼斯·哈罗德，亚兰帝国现任国王。”
陆逢川握住他的手：“我是，六号。”他没忘记自己的人设是被打乱认知没有过去的机器人。
国王也不介意他的本来身份是什么，说：“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个消息……你们回不到原来的身体了。”
陆逢川适时露出疑惑的神色。
“除了我之外，尤金用来制作机器人的脑电波载体都来自已经死亡的人，这些人死去时间太长，没有留下尸体，甚至因为这个原因，尤金已经无法确认机器人对应的身份……”
国王的神色变得凝重肃然，深吸一口气：“很抱歉，你无法变回人类。”他脸上有愧色一闪而过，身为国王却保护不了自己的子民，这是一种莫大的心理压力。
果然如此，不过陆逢川为了人设，假装迷茫了一会儿，然后说：“没关系。”
“不过帝国不会把你们置之不理，你对自己的以后有什么想法吗？”
“我？我的职责是审判第一法院的案件。”
“这恐怕不行，帝国法庭需要绝对公正，你毕竟原来是人类，以前情况特殊，现在你不能继续就在这里。”
国王在这方面并不松口。
“可是这不是真正的公正。”陆逢川说：“你是001的时候也看到了，人类的利益和法律有时背道而驰，这样的法律判决在挑战人性。”
国王沉默了一下，惊奇地看着他，似乎觉得说出这样的言论的他有些过于人性化了。
“我大概看出你当人类时的性格了。”正直冷静，同时不乏热血。
“六号……我就这么叫你吧。”国王背着手走到圆桌前坐下，悠悠开口：“你不明白人类是一种什么样的生物。自私、愚昧、有时候可以为私情罔顾道德和法律，有时候又比机器人还要冷漠无情，只有最严格的律法才能压制他们心里的恶。”
看来国王以前在这方面吃过亏，所以养成了另一个极端。
“恶不能压制，只会在压抑中爆发，成为毁灭一切的火焰。”
国王笑了笑，不怎么放在心上，说：“既然你是这么想的，要不要去议会院工作？”
“议会院？”不是被查处了吗？
“议会院从前是帝国的一大蛀虫，我打压了他们二十年，一直没找到机会拔除。这次莫尼卡的罪名虽然是违反规定，但是实际上操控舆论、窥探内廷，还与“k”组织暧昧不清。这次我找了借口把她降职，对议会院来说是一次打击。议会院涉及各个机关部门，贸然取缔一旦处理不当就是一场腥风血雨的政变。与其这样，我为什么不把它变成自己的？”
“你让我去议会院，不怕大臣反对？”
“他们反对是必然的，不过反对者再多也不能阻止我的决定。”
国王转过头看着他，说：“既然你觉得法律有缺漏、机器人需要进化，那么我给你一个机会……议会院的第一个机器人议员身份怎么样？而且议会院要设立一个二重审判法庭。”
陆逢川惊奇地看了看国王，低头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