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圆桌审判（1）
再次睁开眼睛, 陆逢川耳边响起的是整齐一致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被回荡得震颤天响。
紧接着，他的感官告诉他自己正跟着身体本能在走动, 这个声音就来自脚下。
五感回笼, 陆逢川首先摸到一本厚厚的书籍, 他的身形只停滞了不到一秒就若无其事地跟上节奏，目光在身前周围逡巡。
行走的空间空旷无垠, 充满科技感, 错落的线条搭配两侧螺旋弯曲的墙面，四周以银灰、乳白为主色，让人一见就感受到视觉冲击。
灯光透过头顶的金属孔露出，在空间里撒下斑驳光影，鞋底每次落地，脚下的地板就会随之亮起一圈银蓝色炫光, 微弱而不刺眼, 只在脚下停留一两秒，待鞋子抬起又消失不见。
陆逢川抬眼, 发现自己跟在一队人身后, 连他在内一行共六人, 前方五人, 自己走在最后。
六人全部穿着黑色长袍，因走在最后他看不见别人, 却知道自己长袍左侧靠近心脏的地方别着一枚六芒星胸章, 胸章上垂下银链, 另一端斜挂在右侧衣襟上, 袍袖宽大, 隐藏在里面的手板板正正地握着一本厚重书籍。
看来是个十分严格一丝不苟的人设。
目测了一下前方还有一段不远的距离, 陆逢川不动声色地继续前行，开始接收脑海中属于这个身体的记忆。
几分钟后他惊奇地微微睁大眼睛，这个身体……或者说这个世界出人意料，让他觉得新奇又惊讶。
当下社会发展极其迅速，科技在人类生活中占据了太大的地位，事物的发展一旦到达一个顶峰就会渐渐走向极端。
进入星历时代，人工智能进入千家万户，ai在各行各业取得一席之地。一位德高望重的社会学家提出“人类是情感动物，情感会让人偏私，容易造成人情凌驾于法律之上的局面，因此我认为人类已经不适合再担任现在的法庭职务，谨希望以ai的绝对理智、完全公平维护帝国律法的威严。”
这一观点引起大范围讨论争辩，人们各执一词，基本分为“情感派”和“理智派”，“情感派”坚持法律不应冷漠、法律裁定权必须掌握在人类手中，而“理智派”认为律法是严肃不可挑战的，需要没有的机器人维护它的权威。
双方就这一论题争执了不下两百年，直到新任国王亚度尼斯·哈罗德上位才有了定论。
新国王是个坚定的“理智派”，甫一登基就下令制造专为法律服务的智能机器人，撤销人工法官，让机器人成为帝国法律的审判者和裁定者。
星历5842年，亚兰帝国正式通过圆桌审判议案，由国王亚度尼斯·哈罗德亲手把国家律法交到机器人手上，至今已有二十一年。
圆桌审判，是亚兰帝国近百年前提出的一种全新法庭审判方式，由六名审判员组成，审判员围坐在一张圆环桌上，被审判者坐在中间，故有这个称谓。
而现在的圆桌审判与以往律法判决的最大不同之处在于它摒弃了传统的情理，六名审判员都是数据组成的机器人，严格遵循法律规定，不讲一点情面，判决尤为严苛。
审判员是极其特殊的，因为国王为了说服议员们通过提案做出了一定妥协，一个完整的法律体系中只有六名机器人担任审判员，其他诸如书记官、法警、律师等职位依然由人类担任。
陆逢川此时的身份就是这样一名机器人审判员，他所在的法庭是帝国首都第一法院，圆桌六号审判员。
前面的五个黑袍人就是他的同事，现在他们正在去法庭现场的路上，今天要审理的是一桩凶杀案。
陆逢川在脑子里快速回忆了一遍审理流程和帝国法律，一行人已经走到尽头，推开进入审判法庭的大门。
推开金属大门，人群的嘈杂声扑面而来，法庭整体是阶梯式大厅，中央一面圆环审判席，法庭上方有八面放大的投映屏，下方的听审人能看清审判席上的人脸上的雀斑。
他们的到来引起听审席的注意，被热切的目光注视着走到审判席，六名审判员面不改色，依次坐下。
陆逢川此时才有机会打量他这几位同事，不得不表扬制造者的审美，审判员们的颜值极高，在美人遍地的亚兰帝国也不枉多让。虽说是机器人，但每个都长的不一样，各有各的特色，除了情绪单一，外表和人类几乎没什么区别，如果没有那一层身份，单独放到人群中也不会显得怪异。
机器人审判员们没有名字，因为固定为六人一个体系，被冠以一到六号的称谓，一旦其中有一个发生故障无法修复，替代他的机器人也将获得他的称号。
一号坐在放置法槌的位置上，待六人坐下敲响了法槌，随着他的声音一起被导声器放大传到整个法庭。
“现在是星历5863年11月16日上午9时0分08秒，落日公园街凶杀案件正式进入法庭审理流程，请被告入席。”
听审席慢慢安静下来，一扇门打开，两个法警带着一个银灰色头发的男人走进来，后者低头缩肩，被法警引导坐在审判席中央。
这个位置正对一号和二号，陆逢川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到男人坐下后快速抬了抬头然后又地下去，有点坐立不安。
一号：“请问被告人姓名？”
“我、我叫巴伦……巴伦·路易。”
“年龄、职业、住址？”
“三十四岁，工作是……一名自由画师……”巴伦磕磕巴巴：“我家住在首都吉亚大道，落日公园街213号……”
二号接着一号的话阐述案件：“星历5863年11月10日夜晚21时6分，你的邻居报案称发生命案，警方到达现场发现死者被利刃捅穿心脏，在场的人有你、你的母亲和一位邻居，也就是报警人。经过现场勘察，凶器上有你的指纹。巴伦·路易，我所阐述可有问题？”
随着他的陈述，投影屏上出现一幅幅案发现场的照片。
“没有。”
一问一答之间，陆逢川回忆起这桩案件的始末。
这个叫做巴伦·路易的被司法机关指控杀人罪，经过前期调查得知，案件的死者是个五十多岁的男性，与他母亲有债务纠纷。案发当晚死者上门和巴伦母亲路易太太商量还钱期限，二人因为时间分歧爆发争执，死者一怒之下恶从胆边生，对路易太太欲行不轨。
正在此时巴伦·路易回家，撞上母亲被欺辱现场，怒气和羞辱染红了眼珠子，抄起花瓶就砸上去。这还不够，死者被砸伤头部，路易太太暂时脱身，嚎哭不止，巴伦被怒气充斥大脑，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没人预料到。总之，等巴伦回过神手上沾染鲜血，死者已经没了呼吸，凶器的另一端在他手中。
整件事就是这样，死者欠债，和债主协商不成反生恶念，实施犯罪中被人阻止，然后失手杀死。如果在陆逢川自己的世界，这样的案件不会武断定下决策，而是会考虑到多方面因素酌情处理。
杀人者要负法律责任，可律法不仅严肃，也有温情的一面，它维护公平正义，也代表人民利益。
不过这里不是他原来的世界，亚兰帝国的律法严苛是出了名的，审判员还是严格遵循律法到冷漠无情的机器人，最后的判决结果可想而知。
此时发言者已经轮到五号，他语气平铺直叙：“审判流程进入第二轮，请被告方律师入场。”
基本案情阐述完毕，接下来就看律师和审判员之间对帝国律法的解释和辩驳谁能说服对方，这关乎最终的判决。
“各位审判员，我是本次被告方巴伦·路易的辩护律师，关于我的事主杀人罪名我有以下几点需要阐述。”
律师上台坐到巴伦身旁，向审判席致敬：“第一，我方事主并非恶意杀人，而是为了避免一场由死者发起的犯罪行为，虽然造成的后果没有人想到，但事出有因，我认为针对这一情况审判席应对案件进行深度分析。”
他没有说什么予以体谅，酌情处理的屁话，帝国连七岁小孩都知道跟这帮废铜烂铁讲情面他们是听不懂的，不如直接引导他们看到死者的犯罪企图。
这一环节就轮到陆逢川发言的时候，他面无表情地：“请律师解释死者的暴力事实。”
机器人审判员的问话流程比较简洁，通常能少说绝不多一个字。
“本次案件还有一位当事人路易太太，也就是我方事主的母亲，她在案件中同样是受害人身份，体检报告显示手腕、脖颈等处都有明显掐痕淤青，曾遭到死者殴打虐伤，伤痕对比也和死者吻合，说明死者死前对她进行了暴力行为。我的事主见到母亲被伤害，为了阻止他才对死者动手。这是路易太太的验伤报告，请审判员过目。”律师向圆桌审判席递交了一份材料。
验伤报告在审判席转了一圈来到陆逢川手里，这份报告明确记录了路易太太受到的伤害。
他还没说话就见一号一双眼睛中一串数据划过，开口：“验证通过，死者犯罪企图证实。”
那是他在分析报告内容和案件之间的相关性。
原来机器人审判是这么搞的，有问有答，还真是一句多的解释都不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