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付晓晓登时哽咽。眼看着泪水要涌出, 嘴巴已经做出了要哭的模样，手甚至摸到了开门锁，白雪这才慢悠悠说：“你妈说了, 如果你要回去抱着她哭, 卡立刻回收, 并且当场把你埋土里, 在你头上洒满狗粮, 再把你家狗喊来吃。”
付晓晓像是被命运之手攥住脖子的大鹅，哭声‘嘎’一停。
她家狗有两只, 一只乃是一条恶霸和柯基混血，俗称恶霸基, 一只是吉娃娃和柯基混血，俗称吉基。这两只，一个温顺但巨大, 一个小巧，可十分急躁。
不论是席荣女士说的哪一条，都能完美把她弄半死。
隐约间, 她似乎已经看到了她妈席荣在院子里挖坑。她颤巍巍把门重新关上，崩溃道：“之前不是还说让狗在我头上拉吗！怎么改口这么快！”
……这两个想比起来哪一个能好到哪去？
白雪被她不按理出牌的逻辑惊呆了。
付晓晓当机立断重新坐回座位上, 满脸写满义正词严：“我怎么能因为这点儿女情长就耽误我宝宝制霸演艺圈的道路呢！我们这就走！”
车辆缓缓上路，白雪看着逐渐褪去的小屋，不由一笑。
想起刚才在屋里时席荣关切白飞飞的话, 白雪一叹, 饶是已经感叹了无数次, 可她还是总被付晓晓和白家的感情动容。
那笔钱与其说是交给付晓晓，倒不如是席荣借着付晓晓的名义交给白飞飞的。
她打趣道：“如果不是你们两个太坦荡，一点都看不出点别的, 我都要以为你们两个定娃娃亲了。”
付晓晓撅嘴，“我宝宝值得更好的。我这样的人，不适合跟人家过一辈子的，我安定不下来的。”
她说着，车上了主干道，道路逐渐平稳。付晓晓扭扭腰，目不转睛的开着车，状似不经意间提起：“我小时候肾出过问题，要移植。我妈当时求人求的快疯了，也没求到一个合适的□□，后来阴差阳错，飞飞体检，也不知道
她怎么想的，就去做了匹配，还真的匹配上了，就把肾切了一个给我。”
“你能想象吗？飞飞当时一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身体健康，无病无灾，大好前程等着她。”付晓晓抿着唇说：“就这么签了同意书，术后她适应了很久，才和正常人一样，到现在腰上都留着一条巴掌大的疤。我妈护着她是应该的，怎么都是应该的。她就算是开口要天上的星星，我都能想法子给她买一个小行星的命名权，就安她名字。”
白雪一顿。
平心而论，换成她，她做不到。她更想象不出这世界上会有谁甘愿为了自己，献出可能往后余生的健康作为赌注的肾。哪怕许诺了她全世界，她都做不到。
付晓晓顿了顿，脸上忽然有些不像她平日作风的深沉，然而那抹深沉消失的快，快到白雪以为是自己认错了。
付晓晓说：“当时我们俩整天在病房里串门子玩呢，还约好一起合葬的公墓了，我还跟我妈说我和飞飞想把骨灰撒一半进海里，一半用来种树，说不定我们俩能长成个妖精，再留一丢丢——就指甲盖那么小一丢丢，埋地里，墓志铭就写：隔壁是我老铁。可惜被我妈揍了一顿，她不同意。”
白雪：“……”
白雪觉得刚才大约真是自己眼花。深沉这东西，和付晓晓没关系的。
谁能在病重垂危的时候，不满世界求神拜佛多活几年，反而就开始幻想自己骨灰要怎么安置了？
还隔壁是我老铁。
她不怕她隔壁和隔壁隔壁的鬼半夜爬起来敲门找她们唠嗑？
白雪思绪一停，摁了摁自己太阳穴，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以后，脸色顿时精彩无比。
白飞飞在家修整了两天，如约再一次去了一趟医院。
病房内依然安静，但里面的人却已然换了一批，入住了两个白飞飞不认识的女士。重抑住院的时间说不好，恢复得快的人七天，慢的数月，江月眠的情况尚且还能自控，
她还能进来陪护，再往上，就是全封闭病房了。
刚住进来的几天总是哀伤的，这个时候什么安慰都没有用，最好让她们自己静一静，需要的时候，可以做一个聆听者，不需要说多，只重复“我理解，我懂得”就好。
白飞飞对两人点头，便走到了最里面属于江月眠的位置上。
“妈妈我来啦。”白飞飞笑了下，双眼亮如星辰，清澈干净，眼尾浸着关心：“我这次没有迟到，也带了你最爱吃的阳光玫瑰，大夫说你今天做完手术以后，恢复了可以玩两个小时手机看看视频。”
江月眠温柔的笑了笑，忽然嗅了嗅，说道：“你今天喷了香水吗？”
“一点点，我自己调制的。”白飞飞一顿，说道：“你喜欢吗？”
与其说是香水，其实不如说是一些植物的自然香。白飞飞不喜欢甜腻的香水味，任何。比起那些香水，她更喜欢清新干燥的香皂气，甚至早些时候，她还很酷爱用稀释过的六神。那味道很提神，夏天也更清爽，能驱赶暑气。
江月眠点头，轻声说：“闻到很清爽，让人精神。”
“我猜你会喜欢。”白飞飞眨眨眼：“我给你带了一些，草木香，很淡，不过你可能没有机会能用到。”
“喷一点点在枕头和被子上是可以的。”江月眠伸手接过。
香水是很私人的东西，可香皂的香气不是，六神的香气也不是。这些味道太多人用，多到能让人觉得与社会融为一体。白飞飞小时候喜欢这些味道，衣服上、被子上都是这样的味道，很清爽，很提神。比起她从前柜子里那些昂贵的香水，白飞飞更喜欢自己做一些自然香，她会那个。
江月眠将鼻子凑近，嗅了一下，忽然说道：“你很久很久都没有做过这些了。妈妈还以为你不喜欢了。”
白飞飞就笑，含糊着说：“以前没时间嘛。”
进去之前不能吃东西，她陪着江月眠聊了一会儿。江月眠的情况比上一次要好很多，大夫说
她一共要做八次mcet，这是第二次。症状以后会一次比一次轻，等到江月眠能够有自我意识，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的时候，她就可以出院了。前前后后的时间加起来大约需要一个多月。
那个时候如果顺利，白飞飞将会进组《光·影》。
不多时，大夫过来做术前检查。言谈间他抬起头，多看了看白飞飞两眼，忽然说道：“之前没见你来过，家属？”
白飞飞上次询问的大夫不是眼前这位，是心理科室的主任。她闻言站起来，点头道：“这是我母亲。”
大夫也只是例行询问，目光短暂的在江月眠和白飞飞之间转了来回，说道：“你妈妈恢复不错，走吧，不用担心。”
等霍妩赶到的时候，江月眠已经进了手术室，前后脚差了不过两分钟。
白飞飞这些天有些累。她有原主一些记忆，可被硬塞进来的东西始终混乱，像是一场梦睡醒，记得的和不记得的各自掺半，要拼命回想些什么才能想得起来，刚才就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睡过去了。
手术室门外只有她一个人，医院空调开的低，她孤零零的蜷着，有些冷，衣服略大，显得有些过于单薄，还有些可怜。
白飞飞睡的并不熟。梦里信息各自纷杂，纠缠不清，她很快听到了并不明显的脚步声，睁开眼睛时愣了愣，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
她弯着眼睛从椅子上站起，笑着喊了声：“阿妩！”
霍妩皱眉，过了会儿才走过去，坐在她身边，说道：“阿姨进去多久了？”
“十分钟左右。”白飞飞看着时间说道。
霍妩应了一声，抱着双臂，身体放松后仰。
白飞飞侧过身看她。霍妩脸上有些疲惫，应的那一声淡淡的，嗓音略哑，眼尾还有未褪去的红。
“这几天很累吗？”白飞飞说道。
霍妩睁眼，余光看了眼白飞飞，沉默了一会儿，说：“还好。”
两人之间一时陷入无话。白飞
飞小小的打了个哈欠，双脚在椅子上荡来荡去。椅子年头有些久，荡多了时会发出一些声音，空间太小，密闭，很吵，于是白飞飞就不荡了。
霍妩盯着白飞飞的脚看了会，姿势不变，神态却有些漫不经心的扫过她，主动挑开了话题，“你呢？”
白飞飞摇头，“不忙的呀，我很轻松的。雪姨给我接的工作往后推了几天，这些天在家里就只种种花，练练发声和形体，还把院子里的杂草都清理干净了，又……”
彻底收拾了一下全家的东西，试图能多再了解一些什么。只是家里毕竟住了太久，很多角落暂时无法看完，得以后慢慢看。
“嗯。”霍妩应了声，看了眼白飞飞。
刚才白飞飞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那，脸有些白，眼神很空，眼里什么都没有。她没来由的觉得那副表情她很看不下去，让人很不喜欢，于是故意弄出了些声响。
虽然弱智，但有用，白飞飞的注意力就是被她吸引过来了。
不多时，白飞飞似乎恢复了点精神，叽叽喳喳的说：“阿妩，你这几天有看到什么好苗子吗？《光·影》是全员都要海选吗？一共要看多少人呀？再过两个月《半边天》就要上了吧？十一黄金档，我肯定会去影院支持你的，我给你包场……你到时候首映我能去吗……”
霍妩瞥她一眼，放松身体，等白飞飞叽叽喳喳都说完了，她才高贵冷艳的：“嗯。”
饶是如此，有了个回应，白飞飞像是得到了鼓励，像是小黄鹂，说个不停。
她说着，还总有些漫无边际的话，听着有些奇妙，又有些好玩。
“我那天种花的时候，忘记手还没洗，结果脸上落了个蚊子，我挠痒痒，挠了自己一个大花脸，还去取了快递，一路都被人拍照……还有人夸我可爱！”
“付晓晓除草的时候在院子里摔了一个大马趴，不知道哪里的野猫拉了粑粑，她摔倒以后差点一脑袋撞上去，还好是她‘发现’的……不然
我要自己踩到啦……”
有点吵，但又有点鲜活，和刚才死气沉沉又空洞的样子不一样。
霍妩时不时‘嗯’一声，白飞飞觉着她可能听烦了，不想再听，正犹豫要不要继续的时候，霍妩还会适时接上一句‘然后呢？’。于是白飞飞得到讯号，又兴高采烈的继续说。
嵇梦过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么个局面。
她一顿，看不下去霍妩欺负老实孩子，走过去拍拍她肩膀，顺带从包里捞出来一瓶水递给白飞飞。
白飞飞舔舔嘴巴，说到嗓子全哑了，刚才只觉得越说越累，看到水才意识到她嗓子已经快要冒烟了，接过的时候真心诚意感谢：“谢谢梦梦姐。”
“快喝点润润嗓子。”嵇梦看了眼时间，霍妩距离上来已经过去快四十分钟了。
依着她先前还对着白飞飞横眉冷眼多加嘲讽的样子，白飞飞能这么激动，肯定是霍妩给了什么让她能继续往下说得暗示。
她又看着白飞飞那猛灌水，一副渴的不行的样子，满脸不可思议，小声对霍妩说：“你就这么哄人给你讲故事讲了半小时？”
还讲的那么声情并茂，半小时下来，嗓子不废也半完。
霍妩看她一眼，跟着嵇梦下了电梯，到了二楼外一个小平台上，回头淡淡说：“不可以？你情我愿的事情，我没强迫她。”
嵇梦觉着牙有点痒痒。
她下意识捂住腮帮子，心想嘴里多出来那智齿她早晚得给扒了，成天着急上火脑子疼。
她清清嗓子，说正事：“要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但舆论和风向这东西说不好，你还是自己看吧。”
霍妩看她一眼，接过手机，不多时，眉毛就皱了起来。
《光·影》开始公开选角的消息早就已经开始预热，流量时代下，做话题、引流量是一定要有的常规操作，必要时候甚至需要自己黑自己。李柯导演，霍妩主演，光是这个噱头，就足以吸引一大票人蜂拥而至，演员带粉丝，流量带粉丝，这是一场明码标
价的角逐。
想借着李柯和霍妩镀一层金的流量，想更上一层楼的演员，又或是其他各有心思的人。也是因此，各家粉丝为了一些已经公开但未选定演员的角色更是整的头破血流，今天你骂我，明天我骂你，后天三家互相骂。
嵇梦当然不会去管这些人争破脑袋的东西，毕竟霍妩是李柯御用女主，她的角色一早就定了。李柯很早就放过话，她和霍妩相辅相成，有霍妩在，她心安定，有他在，霍妩能放心了演，敞开了拍，女主非她不可，谁来也没用。
是以《光·影》选角的消息一出，哪怕这是个短篇电视剧，哪怕能争取的只是配角二三四五，各家公司也早就挤破了头。
毕竟李柯手里的故事太绝。
嵇梦低声道：“前些天就跟你说过的，白飞飞那边忽然用微博朝你告白了一条——那条消息没有第三方加持，她虽然被人骂的不轻，但没上热搜，没人愿意好端端给别人买热度，哪怕是黑。所以没闹出气候。围观的人两三天就散场了，点赞到昨天为止都还只有十二万——直到昨天。”
白飞飞发的那条消息霍妩看到了，在她当天快要睡着的时候。
看完以后她失眠到天亮，加上本来就没怎么休息，第二天戴着墨镜在片场待了一天，脸快被化妆师糊成墙，才堪堪压下去那疲惫不堪的黑眼圈，可后续拍摄也一塌糊涂，她自己喊停几次，干脆告假，回酒店休息。
之后白飞飞就没了消息，她这边也不好回应，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
本来今天见到白飞飞可以不经意问一下，却没想一看到她时，她像是丢了魂一样。
自分别后，她只见过两次白飞飞这种状态。
第一次是在白家别墅区外的小路上，白飞飞站在雨后的小路上，在她的身后，孤零零一个人，显得单薄脆弱，像是和全世界都格格不入。
第二次是刚才，她一个人坐在手术室门前的座椅，身旁没有亲人，没有朋
友，眼睛闭着，沉默着，像是走在悬崖边上的旅人，似乎任何一点喧嚣都会让她坠入深渊。霍妩担心，如果江月眠真的出点意外，白飞飞真的会坠入深渊。
霍妩抿着唇。
她已经看到了嵇梦想让她看的东西。
热搜第一便是白飞飞霍妩，后面跟着红色的‘沸’字。点开后，第一条就是白飞飞先前发的那条微博。
紧接着，是白飞飞光影、光影选角、光影霍妩。词条乱七八糟，几乎占据了整个版面的半壁江山，观感上只能体会到即将到来的四个字——腥风血雨。
现在这些带着光影和她名字的微博只是再引流，恐怕等舆论热度上来，第三方会立刻调转势头，顺理成章的开始铺天盖地的给她泼脏水。
而白飞飞发布的那条微博，点赞数已经突破了七十万人，评论五十万，转发七十万，这个数据，相当不容乐观。霍妩自己的一条微博点赞破百万，评论也不过只有十几万而已。
通常评论数激增的情况下，充斥的大多都是辱骂。
五十多万条，可能还在增加。霍妩皱眉，迟迟没有点开评论区。
“谁干的？”霍妩道。
白飞飞这些年都没有正式踏入过这个圈子，身上没热度，不可能有这么多人无缘无故黑她。
她早年间在荧幕上只留下了一个惊鸿一瞥，便被人念念不忘的神颜角色，之后无数人疯狂询问她是谁，而她那角色在电影里出场也不过三秒钟，只有一个笑。那个时候还不是流量时代，微博还只是一个刚出世的小平台，没有那么多的人使用。
当时算是红过一段时间，可那时白飞飞还没成年，本身限制就多，更没有正式踏入这个圈子，只是机缘巧合下，被一个路过的导演拉去拍了一个镜头。
不管当初多么惊艳，这么多年下去，热度也早就已经没有了。她偶尔会上一些美人盘点，可她在酒店见到白飞飞的那时候她就搜过——最近的一条美人盘点
，带了白飞飞的，也已经是一年前的字样了。
而后便是先前阴差阳错上的那一个‘神颜’。
这次即便是沾上《光·影》，沾上她，沾上她向自己告白，诸多巧合之下，可如果没有幕后推手和水军下场，规模不可能这么大。
只可能是背后有人指使。
“现在风向还不好说。”嵇梦低声道：“飞飞原来那公司只是个小作坊，做不起这么大的手笔，早有这本事，底下艺人撕也能撕出流量时代的半边天，即便他们有掺和，也顶多是个打杂的，派不上大用场。目前能怀疑的，也就只有这次试镜扶桑的竞争者，《光·影》的对家，和……”
霍妩忽然看向平台门口。
有一个人影从走廊尽头过来，长发一丝不苟束在脑后，身穿黑色内衬，下身同色系的黑色西装裤，精简干练，西装袖挽到小臂，腰线被很好的勾勒出来，步伐坚定，不疾不徐。
白雪。
嵇梦收声，看向了自己这位退圈将近十年再复出，曾经也一度腥风血雨，凭借一己之力带红了整个经纪人圈，更是让经纪人这职业短时间内成了高危职业的老朋友。
霍妩又看了眼白飞飞那条微博，将手机递还给嵇梦，说道：“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心疼我们宝贝的嗓子qaq
阿妩好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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