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份大礼
暗香浮动，轻乐飘然。
今天是我十五岁的及笄大礼。
我坐在镜台前，看到的是穿着礼服，头戴花冠的自己。娘亲为我戴上最后一支珠钗，笑道：“纤音长大了，从今天开始，纤音就是大姑娘了。”
娘的声音柔柔的，笑起来也很美，似乎把世间所有的慈爱宽容都盛进了笑容里。我不觉有些心酸，便撅起嘴道：“我可不想长大，我想就一直和娘亲在一起。”
娘亲嗔怪道：“你呀你，尽说些傻话。女孩子长大了呀，就要结婚，哪能一直和娘亲在一起。”
“我才不想结婚。”我不以为意地拿起一盒胭脂把玩起来。我可是圣上亲封的平淮郡主，西南总督的女儿，皇后娘娘的外甥女，没有谁敢逼着我去结婚的。
“夫人，收拾完了就快带郡主去前边吧，宾客都到齐了，吉时也快到了，耽搁了可不好。”丹嬷嬷走进来提醒我们。丹嬷嬷是我的奶娘，原先是太后身边的女官，我出生时，便被派下来照顾我了。
她这个人好是好，只是太唠叨了，哪怕是我只是溜出府去骑马，她也要唠叨说，成天抛头露面不是一个大家闺秀该干的事情。
娘亲挽着我的胳膊带我一起站起来，笑道：“那我们便去前头吧。”
我这辈子头一回穿鞋底垫得这么高的鞋子，光是站着都硌得我双脚生疼，更别提走路了。我紧紧抓着娘亲的胳膊，走得端庄矜持。平日里柔弱的娘亲此刻却显得很有力气，胳膊如秤杆一般，将我撑得稳稳的。
我哭丧着脸抱怨道：“这让人怎么走路，待会儿行礼的时候可就丢死人了。”
娘亲安慰地拍拍我的手背：“要是实在难受，待会儿娘让她们给你换双鞋子来。”
我赶紧乖巧地奉承：“娘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
我们来到前厅，果见门前宾客纷纭，热闹非凡。正厅上已铺好了厚实的大红软毯，踩上去细绵无声。正厅两侧设着精巧的案几，案上的杯盘酒盏，尽是精美绝伦之物。每个案桌后都侍立着一个侍女，手中托盘上放着添酒用的器具。乐师隐在四面的位帷帘后，细细地吹奏出悠扬乐曲。
我恍若在梦中一般，一切都按着她们的指示。她们带着我走到偏房等待吉时，我看着宾客们鱼贯进入那正厅，看着父亲和哥哥们笑迎宾客，看着那那司仪的老婆子轻咳一声，厅中的乐曲换了曲调，却依旧悠然。我被丹嬷嬷引着，从偏厅走出来，身后是两列整整齐齐的丫鬟，前又有丫鬟手执宫灯引路，我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下，一步步走上了正厅的红毯。
这及笄大礼又能代表什么呢？不过是禁锢了我罢了，长大之后这不许那也不许，可不是我真正想要的。
我走上阶去，恭恭敬敬地拜过了父亲母亲。母亲站起身来，伸手接过侍女递过来的红粉，轻轻地替我点在额头上。娘亲轻声祝祷：“愿上天佑我纤音，平安幸福此生。”
娘亲的愿望从来都是最朴素却又最美好的。她别无所求，只希望我能平安，快乐，这便够了。
我慢慢地转过身，面向阶下的大小官员，贵族诰命。众人离席起身，齐齐行礼。
“贺平淮郡主及笄——”
“贺平淮郡主及笄——”
大礼既成，我正想坐下来歇歇呢，却看见一个穿着大红蟒袍的太监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众人纷纷上前围住他寒暄，父亲也不例外。
我大大地吃了一惊，能穿大红蟒袍的太监，那可都是陛下身边的心腹大太监，地位举足轻重，这些人平日侍奉在御前，非陛下特殊差遣从不轻易离京，今日竟亲临总督府，定是有什么大事。
果然，片刻寒暄之后，这位李公公便清了清嗓子，到中间位置立定，扯开了嗓门：“圣旨到——”
我们连忙跪下叩头：“臣等恭请圣安。”
“圣躬安。”李公公展开锦帛，放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平淮郡主楚纤音，性行淑德，受礼端庄”
我听得百无聊赖，这圣旨简直就是胡谄嘛，什么贤良淑德端庄知礼的，我可没半点沾边儿。
可是听到后边，我就感到大事不妙了。
这死太监说：“平淮郡主正值及笄之年，今赐婚于朕之十四弟景王为妃，配成佳偶”
什么什么赐婚，什么景王我跪在那里，脑袋几乎一片空白。
“郡主，请接旨。”李公公俯身将圣旨递到我面前，我想是没听见也没看见一般，只是不动。
“音儿。”父亲低声催促我，“快接旨。”
我不知从哪儿来的胆子，居然还敢顶嘴：“我不接。”
“郡主，您可别抗旨呀。”李公公又把圣旨往我跟前凑了凑，几乎要碰到我的鼻子了。
三哥楚云郢在一旁暗暗地戳了我一下，示意我快些接旨。我知道躲不过，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过了圣旨。
李公公笑嘻嘻地向我行礼：“郡主大喜呀。”
我冷笑道：“李公公，道喜也得分得清情况吧？”
“纤音，休得胡言！”父亲喝住了我，转向李公公，笑道：“小女顽愚，公公别放在心上。”
我闷闷不乐地转身向门外走去，母亲喊我我也只装做没听见，我是不想再待在这儿了。
我抄了小道，不远便到了后院，小琴和三哥在后边追我。三哥走得快，很快便赶上了我。他拉住我的胳膊，笑道:“郡主这是怎么啦？火气这么大。”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放手！”
楚云郢还是笑，手里折扇一摇一摇的，很是欠揍。这天气都转凉了，也不知道他拿着把折扇干什么。
“纤音，你想啊，这圣旨又不是我下的，你跟我生什么气呀？”
“你还有脸说？”我十二分地没好气，“刚刚在前面的时候，你明明知道我不想嫁人，你还帮着那个太监催我接旨”
说着说着，我不知怎么竟委屈起来，几乎要哭下来了：“那个什么景王，我连面都没见过，就要我去嫁。还要去京城，要我嫁到那么远的地方”
楚云郢见我要哭了，才正经起来：“君命难违，你知道抗旨是什么罪名吧，嗯？傻孩子，你以为三哥舍得你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吗？”
我抽泣道：“你放开我。”
楚云郢说：“你要是跑了怎么办？大礼的主角不见了，怎么收场？”
我气极了，这个时候他还在跟我讲规矩，我最讨厌的这些规矩！
我狠狠在他手臂上咬了一口。他疼的眉头都拧到了一起，“怎么样？出气了吧？”
小琴惊呼了一声：“郡主，快放开，别伤了公子。”
楚云郢松开了手，慢慢地道；“纤音，有些事情，我们要学着去接受才好。”
“什么事？”我反问，“我本以为，我可以挣脱的，我本以为，我可以跟她们，跟那些女人们不一样。但是今天，我的愿望全没了，好好的及笄大礼被搅成这样，如果是你，你能接受吗？”
楚云郢苦笑道：“我指的不仅仅是这个。”
我擦去了眼泪：“还有什么？”
楚云郢替我理了理额前的乱发，低低地道：“纤音，你要明白，我们都是局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