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铜锁的秘密(捉虫)
“这是他们的身份证, ”
当他立在那里看她的时候,楚沅踩着厚厚的积雪跑到他的面前来,被匕首划伤的手还在流血, 她也没多管, 捏着她从那两具尸体身上搜出来的身份证递到他面前。
另一只手里还握着一堆揉皱的零碎钞票,她鼻尖已经冻得发红,却浑然未觉。
除了钱包,还有两个手机, 她全都拿来了。
“还好他们死的时候睁着眼,可以刷脸解锁。”楚沅蹲在那儿一阵忙活, 就是趁着解了锁, 重新录入了密码。
她还来不及看手机里都有些什么,也许能发现什么重要的信息也说不一定。
原来她现在才迟迟跟来, 是忙着将那两人身上的东西都搜刮干净。
魏昭灵那张原本阴沉冷淡的面庞,竟禁不住有一丝错愕,但兜帽遮掩了他的面容,也令眼前的这个姑娘根本看不清他此刻究竟是什么神色。
“他们想杀我, ”
楚沅看他不说话, 就自顾自地说, “如果你不来, 今天晚上死的就是我。”
“刚刚那把刀多锋利啊,割我手都那么疼, 他们这些钱就当给我付医药费了。”她说着还把手掌里的那道伤口给他看。
的确是很深的一道血口子。
“这里流通的货币也跟我们那边不一样,我刚听他们说,他们是什么八户族的, 听起来人就很多, 虽然你地宫里不缺金银财宝, 但是你要拿下山换钱也可能会引起那些人的注意。”
楚沅自己也并没有很需要这边的钱,但魏昭灵他们却很需要。
而魏昭灵此刻看着她手心里的那道伤口,却在想她刚刚趴在雪地里,眼眶泛红,身体瑟缩的模样。
她真的很奇怪。
明明他看到了她那双眼睛里的恐惧,也许像她这样的姑娘,也从没见过多少血腥,害怕应该是再正常不过的表现。
可偏偏,她还敢去搜那两具尸体身上的东西,
然后朝他跑来。
魏昭灵收回目光,月光照见他苍白的下颌,淡色的唇轻启,嗓音仍旧听不出多少情绪,“走吧。”
手电筒的光束在雪地里来回晃荡,颗颗晶莹的雪花在光束里模糊成朦胧的影子,凛冽的风呼号着,周遭干瘦的枯枝颤颤巍巍,像是山鬼扭曲变形的爪子。
因为之前已经摸准了上下山的一个特定的路线,所以这回也少走了许多弯路,等走到仙泽山下附近的小镇,已经是凌晨四五点。
镇外那棵将军柏像是这仍旧未亮的天色里,一团未曾晕开的,婆娑浓烈的颜色,当魏昭灵慢慢走近,楚沅发现那缠在将军柏上的一枚枚青绿的铜锁忽然亮起短暂的光。
铜锁发了疯地碰撞出声响,迎面而来的气流吹下了他的兜帽,气流擦着他的脸颊,划出一道血痕,更削落了一缕头发。
殷红的血液渗出,魏昭灵抬眸望见那些铜锁里勾连出来的光线,他伸手握住,顿时割破了他的手掌,有血液流淌出来。
“这是什么东西?”楚沅被吓了一跳。
明明她之前和李绥真从这里经过的时候,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
魏昭灵控制住那道要从他指缝间溜走的光线,看向楚沅,“将那些东西扯下来。”
楚沅看他的手还在流血,她点了点头,跑过去就伸手用力去拽树身上那绑着铜锁的红绳。
果然,那一串铜锁被扯下来之后,魏昭灵手里的那道光根本来不及作为提醒某些人的信号,就瞬间在他指间破碎消散。
“这个东西到底是做什么的?”楚沅提着那一串的铜锁走到魏昭灵的面前。
魏昭灵放下手时就有血珠从他手指间流淌下来,他瞥了一眼那些铜锁,又去看那棵轩辕柏。
“与石龙相勾连的,原来就是这些东西。”
每一枚铜锁上都附有巫术,而轩辕柏树根在泥土之下深如密网,有足够的生命力可以让铜锁消耗,这里的每一枚铜锁,都是锁住石龙神像的重要一环。
控制神像,从而困住他躯体的,也都是这些看似颜色斑驳无甚特别的铜锁。
“那就是说,这些铜锁就是李叔说的,镇压在四星点上的其中之一?”楚沅明白过来,就不由再将手里的那串沉重的铜锁再细细打量一遍,“怪不得遇到你的时候,它们才有反应。”
如果不是她刚刚及时将这些东西拆下来,任由那道光从魏昭灵的指缝间溜走,或许现在就会有人知道他已经醒了过来。
“但是,这么重要的东西,我这么容易就扯下来了?”她还有点不敢相信。
“魇生花能破除一切巫术。”
魏昭灵稍稍活动了一下指骨,也不管伤口崩裂,神情有些倦怠。
他用手指勾着兜帽,基本遮挡了大半张脸,再继续往前走。
楚沅也没随手将那些铜锁扔了,她匆忙装进背包里,再背起来就像是背了好几斤铁似的,压得她双肩有些沉。
时间还早,镇上还没什么人。
但也有24小时营业的小旅馆开着门,里头亮着暖黄的灯火。
楚沅原本想趁着这会儿时间还早,进去开个房间睡一觉的,但她抓着书包的肩带,想起来刚被自己拽下来的那么多个铜锁。
那棵轩辕柏既然种在这里,就证明这镇上一定有八户族的人。
她才扯了铜锁,就去旅馆,也难保不会被老板注意,毕竟很少会有在这个时间点去住店的人。
这小镇古朴,现代气息并不算浓厚,在漆黑天色的笼罩下就更显得深邃古旧,安静祥和。
巨大的木制水车像是永远都不会停止般,仍在徐徐转动,淅淅沥沥的水声总在耳畔。
背包里的铜锁太重,楚沅没走一会儿,就在水渠边的长椅上坐下来。
“这个给你。”楚沅在书包里翻找了好一会儿,才从里面找出来创可贴,她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脸,“可以贴你脸上的伤口。”
魏昭灵还在打量四周,不防她忽然递过来那一片东西,他垂眸轻瞥,却并未伸手去接。
楚沅看他迟迟不接,就有点耐不住,她干脆撕开创可贴,站起来伸手就掀开了他的兜帽。
那张苍白无暇的面庞露出来,魏昭灵还未来得及避开,她就已经伸手过来,手指勾开他鬓边的一缕发,歪着头靠近了些,将她手里的那片东西轻轻地贴在了他的脸上。
她的指腹有一瞬触碰到了他的脸颊,就只是那么极轻的一下,却让他莫名动了一下眼睫。
楚沅并没有注意到他细微的变化,她将创可贴贴在他脸上后,就坐了回去,先看了看自己的手,又去看他手上的伤口。
他们手上的伤口都有些深,还很长,用不了创可贴。
现在镇上也没有药店开门,她也买不了药。
可能走了半夜的山路实在令她疲惫不堪,只是坐了这么一小会儿的时间,楚沅就忍不住闭起眼睛。
魏昭灵将目光从那转动的水车上移开,也许是身边再没什么动静,他不经意地回眼一看,就看见那个从山上一直跟着他下来的姑娘此刻半张脸都埋在厚厚的围巾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闭上了眼睛。
脑袋一点一点的,打起了瞌睡。
他颇有兴致似的注视她半晌,临着此间的风,他忽然朝她伸手,白皙的手指却是伸向了她放在身旁的书包。
魏昭灵拉开拉链,两指从里头取出来一把铜锁。
那上头附着的巫术应该是靠着一代又一代人的传承才持续了一千多年的时间,上面混杂了太多人的气息。
他才将那铜锁捏进手里,上面残留的术法就灼烧得他手掌烫红。
但魏昭灵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似乎这种疼痛对他而言并不算是多强烈的折磨,他再回头瞥了一眼那个坐在长椅上睡着的女孩儿,转身便寻着铜锁上浓烈的血脉气息,缓步走入更深的黑暗里。
楚沅无知无觉,蜷缩在长椅上,睡得正香。
而彼时小镇东街上的某个四合院里,睡在主屋里的老头忽然从睡梦中惊醒,他一瞬坐起来,按开了灯。
那双阴鸷浑浊的眼睛下意识地去看窗外,眉头皱得死紧。
躺在他旁边的女人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的年纪,穿着真丝睡衣,忽然被灯光晃了眼睛,她清醒过来,涂了红色指甲油的手指挡在嘴边打了个哈欠,忍不住抱怨,“景山,你开灯干什么?”
满脸褶痕的老头此刻肃着脸,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不大宁静,他掀了被子,便起身去穿衣服。
“景山你干什么去?”女人抓住他的手。
应景山阴沉着一张脸,甩了她一巴掌,“衣服穿上,赶紧滚回去。”
女人习惯了他的喜怒无常,也不敢再说话,即便现在窗外头的天色还很黑,她也只能匆匆起来换好衣裳。
应景山站在院子里,看着那女人穿着单薄的旗袍从院门离开,等院门合上,他才背着双手转身。
但他脚下忽然一顿,像是忽然听到了院门再度被人缓缓推开的“吱呀”声,他再回转过身子,那张老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情。
那一抹披着黑色斗篷的修长身影走进来,在院子里昏黄的灯火间,应景山并看不清他兜帽遮掩下的脸。
只能看清他苍白的下颌。
“你是谁?”应景山眯起眼睛,本能地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他手里已经握了一个镂刻了繁复花纹的银色盒子。
下一秒,他就看见那个年轻男人将手里的一枚东西随手扔了过来。
那东西落在地上发出清晰的声响,应景山低头一看,神色大变。
他应家的铜锁,锁的是镇外那棵轩辕柏,同样也锁住了仙泽山上那位传闻中的夜阑王的血肉躯体。
那每一枚铜锁上都沾着他应家人的血,没有人可以轻易将铜锁取下,也从来不敢有人敢去触碰。
可现在,他们应家的铜锁,就被这男人轻飘飘地扔在了他的眼前。
应景山握紧了手里的盒子,细密的长针从里面飞出去,同时他伸手施展术法,于虚空中描画出道道符纹。
但他却见那人手中忽然多了一柄长剑,院子里的灯光在那剑刃之上浸润出凛冽寒光,他机关盒子里飞出去的每一根针都被那人轻松挡下。
应景山的巫术少了无数鲜血浸染过的媒介,少了族人的配合,也就没有那么强大的力量了。
这院子里很安静,应景山都来不及喊人。
那原本还站在不远处的男人如风一般掠至他的眼前,踩着铜锁,将剑锋刺穿了他的胸膛。
彼时有风吹开些他的兜帽,应景山看到了他半边苍白无暇的侧脸。
那双眼睛是冰冷的,死气沉沉的。
应景山嘴唇颤抖,吐出来鲜血,想说话都说不出口。
而年轻男人将剑锋撤出,他就失去了支撑似的,踉跄地摔倒在地。
应景山勉强抬头去看那个男人。
他看见男人没有多少血色的唇似乎弯了弯,随后那带血的剑锋便已横在他的脖颈,贴着他的肌肤,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触感仿佛要钻进人的骨头里。
“你到底是谁?我们……有什么仇怨?”应景山勉强出声,嘴里还是不断有鲜血涌出,导致他的声音细如蚊蝇般。
但男人却还是听到了。
在他手中剑刃割破地上那个形容枯瘦的老家伙喉咙的同时,他才漫不经心地轻笑一声,却根本不屑回应那老家伙任何一句话。
鲜血迸溅,应景山低声呜咽,根本来不及再发出什么声音。
地上的死尸仍睁着一双惊恐的眼,而那人已转过身,朝院外走去。
小镇仍然安静,路上却有了些一贯早醒的老人。
楚沅被他们的声音吵醒,懵懂地睁开眼睛时,就看见了站在前面的魏昭灵,他腰背挺直如青松一般。
他似乎是在看对面那鳞次栉比的屋檐。
而他斗篷里露出来的一截紫棠色的衣袖上,还浸染了一片斑驳的新鲜血色。
可那似乎并不是他受伤的那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