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同病相怜
为了进一步了解杜秀芳的病情,施鹏亲自出马去找袁凯。他们俩人曾经一起就读于美国的某知名大学,虽称不上关系匪浅,但也有着同窗之情。
到了第一医院精神科,施鹏并没有见到袁凯,据当班的医生讲,袁主任出去办事,不确定什么时间回来。施鹏见时间还早,就决定去附近的康复中心看望在那里做顾问的老师。
这家康复中心,是t市为数不多的为患有精神和心理疾病的患者提供康复治疗的专业医疗机构。施鹏的大学老师,心理学专家顾英教授便是这里的特聘专家之一。许久未见恩师,既然到了附近,自然是要过去看看的。
一进大门,偌大的花园呈现在施鹏面前。草坪、绿树、花朵相得益彰,长廊、凉亭散布其间,构成了在喧嚣的都市中难得一见的清静所在,而自然、静谧的环境对病人的康复十分有益。伴着明媚的阳光,不少患者在此散步、休息,他们或是有护士照顾,或是有家人在侧……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引起了施鹏的注意,那个人陪伴在一个中年女性身旁,正用手轻抚着她的头发,动作温柔而亲昵。
带着疑惑,施鹏走进康复大楼。他很快找到了顾英教授的办公室,透过开着的门,只见年近七旬的老师正在桌前埋头工作,她满头的白发像是在诉说着岁月的无情。
“老师,您好!好久不见了!”
“哎呀!施鹏!”顾英一眼就认出了这个自己最钟爱的弟子,喜悦之情跃然脸上。
“回国后,一直没顾上来看望您,您别怪我啊!”
“怎么会呢,多年没见,你还是当年在大学时的样子,一点儿没变。”顾英起身迎了过去,一下子握住爱徒的手。
“老师,您别笑我了,已经过去十几年,我都三十多了。”
“在我眼里啊,你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大学生。”她说着拉施鹏坐下,“来,快坐!”
“您身体挺好的?”
“还可以吧,人老了,多少有点儿小毛病,不过没什么大碍。对了,施鹏,你今天怎么来了?”
“哦,我去第一医院办事,想到您工作的康复中心在附近,就过来了。之前也没和您联系,有些唐突了。”
“和老师还这么客气,看见你,我真是高兴啊!那一届的学生里,你的成绩是最好的,我对你的期望值也是最高的。”
“那时如果不是有您的推荐,我留学的事也不会进行得那么顺利。”
“那是因为你在心理学方面非常有天赋,而美国在这个领域的研究也确实领先于我们,我只不过做了应该做的而已。”顾英顿了一下,“可我没想到,你这一去,竟然就是十几年……”
“老师,您怎么了?”
“呵呵,没什么,施鹏,你的青梅竹马怎么样了?”
“您说的是一寒吧,她很好,我们现在在一个局工作。”
“唉,多好的一对儿啊,有时我想,当年自己的建议是不是拆散了一段好姻缘啊?”
“她还是一个人。”施鹏的语气中既有欣慰又有愧疚。
“那孩子也是个重情义的,你可别辜负人家啊!”
施鹏笑着点点头,“老师,您认识袁凯吗?”
“认识啊!他是我们这儿的志愿者,常来给病人做心理辅导。这样一来,他也方便照顾爱人。”
“爱人?”
“是啊,他爱人从中心一建成就住了进来,算起来,也有几年了。”
“也是精神病患者?”
“嗯,年纪轻轻得了这种病,也是可怜。袁凯呢,虽说是这方面的专家,可医者不自医,对自己妻子的病也没有什么办法,就这么维持着。”
“您知道他爱人是怎么患病的吗?”
“听说是因为儿子意外身亡,受到刺激,而那时袁凯恰巧又不在国内,他爱人的病没有得到及时治疗,就发展成了现在这种程度。”
“他儿子是怎么过世的?”
“只知道是死于意外,具体情况就不清楚了。怎么?”
“啊,没什么。呵呵”
“袁凯很少提起自己家里的事儿,到这儿除了帮助病人就是照顾妻子。”
听了顾英的话,施鹏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但他希望那不是真的。
“老师,局里还有点儿事儿,我得回去了。过些日子再来看您,另外,刚刚和您问及袁凯的事,请您不要和他提起。”
“好,我知道了。”顾英虽然不了解细情,可她知道这其中必有蹊跷,而这也势必与警方的工作有关,所以没有多问。
施鹏想到自己的意外发现,很可能成为案件调查的新线索,于是同老师告别后,马上赶回了局里。
没有留下凶手痕迹的冯丹被杀现场,出现在林雪茹死亡地点的属于杜秀芳的皮屑,没有验出西郊土质的轮椅,留在地面上的“死亡密码”,死者遇害前收到的“死亡满天星”……颜一寒在脑海中重新整理着两起案件的线索和异同点,冯丹和杜秀芳相似的经历很可能就是她们被害的原因。那么,张雅、陈忠、杜秀芳,这些受害孩子的父母无疑是第一嫌疑人,假设杜秀芳利用装疯来做掩护,为女报仇杀害了林雪茹,但是并没有证据显示她杀了冯丹……想着想着,她突然意识到有一个人是可以串联起这两个家庭的,可这个人不具备作案动机啊!难道凶手真的是杜秀芳?如此周密的杀人计划真的是出自一个腿脚不便的普通农妇?
在案发现场找到嫌疑人的dna,却迟迟没有将其逮捕,这对颜一寒来说还是第一次,不单单是因为杜秀芳目前的精神病患者身份,更重要的是她始终觉得这案子还另有隐情。
“一寒!”施鹏打断了她的思路。
“施老师,你去找袁凯的结果如何?”谢骏昊一直等着施鹏的消息。
“对不起,我没能和他面谈,不过,咳咳……”施鹏整个上午没顾上喝水,这时感到嗓子有些发干。
“施老师,别急,喝点儿水,慢慢说。”海伦很体贴地倒了杯水给他,同时用大眼睛瞪了一眼只知道“催命”的谢队长。
“你坐下慢慢说,”颜一寒见一向稳重的施鹏此刻竟略显急切,就料到他一定查到了什么,“是不是有新发现?”
“我见到了袁凯,但不是在第一医院,而是在离那儿不远的康复中心。”
“你说的是那个针对精神病患者的静安康复中心?”
“没错,袁凯是那里的志愿者,也是病人家属!”
“什么?”屋里的人几乎同时惊呼出这两个字。
“他的妻子因患精神病多年未愈,所以一直住在那里,而患病原因则是儿子的意外身亡。由于袁凯很少提起家事,因此旁人并不了解细情。”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去中心看望顾教授,没想到正好看见袁凯在花园里陪伴一名女病人,而且动作比较亲昵,出于好奇便打听了一下。”
“海伦,你马上去查袁凯和他家人的资料,越详细越好!”
“是,队长。”
“如果袁凯有杀人动机,而他又是杨洋和杜秀芳的主治医生,在案发当日建议家属带病人外出,找机会弄到杜秀芳的皮屑,这些对于他来说都是轻而易举的。”
“可是,骏昊哥,有一点我想不通,”沈迦铭说,“袁凯在冯丹被害期间让张雅带着孩子去了b市,确实给这母子俩制造了足以摆脱嫌疑的不在场证明,可以说保护了他的病人;但他又让陈忠夫妇在林雪茹被杀当天离开医院,并把杜秀芳的皮屑放到案发现场,这却是陷害了自己的病人!这互相矛盾啊!”
“不!这么做恰恰可以既保护杜秀芳又保护了凶手自己!”颜一寒说,“我们一旦化验出杜秀芳的dna,那么这个精神病患者就会成为头号嫌疑人,而法律规定不具备控制自我行为能力的精神病患者是无须对自己的行为承担法律责任的。”
“那冯丹的案子呢?”
“两个现场除了杜秀芳的皮屑,我们没有发现凶手留下的其他痕迹,而就两组‘死亡密码’出自一人之手这一点,凶手料定警方会进行并案处理,在没有其他证据的情况下,凶手自然就是同一个人了。”
“可是如果我们对杜秀芳进行笔迹鉴定呢?”
“迦铭,就杜秀芳目前的状态,她是不可能配合我们的。”见识过杜秀芳发病的谢骏昊说。
“杜秀芳确实患有精神分裂症的话,以袁凯的能力完全可以掌控这个病人,你们是很难从她身上找到突破口的。”施鹏很了解自己那位昔日同窗的实力。
“我明白你的意思,现在一切还只是推测,我会着重从袁凯的经历和家庭进行调查的。”颜一寒知道施鹏是在提醒她将重点放在袁凯身上,“迦铭,你把杜秀芳的病例给欧阳送过去,让他同现场留下的字符做一下笔迹鉴定。”
“一寒,我先回去了。”
“好,”就在施鹏要走出办公室时,她又突然问道,“顾教授,她还好吗?”
“她很好,还问起你,她一直挺惦记你的。”施鹏知道颜一寒对顾英当初力荐自己出国一事,既有感谢亦有埋怨。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想起往日与袁凯一同在美国求学的岁月,心中顿时五味杂陈。两个人虽说共处的时日不多,但因为有着共同的兴趣,彼此间也称得上是合得来的学习伙伴。现在他竟涉嫌凶案,而首先将他列为怀疑目标的偏偏又是自己,难道这个在精神科疾病治疗领域难得的人才真的会去杀人吗?
外表看似孤傲、刻板的袁凯原本有着一个幸福的家庭。美丽温柔的妻子、聪明可爱的儿子,是他一直以来努力奋斗的强大动力和精神慰藉。即使在美国留学时的生活再苦再累,他只要想到挚爱的妻儿,便会忘却一切的艰辛,始终坚信自己会在不久的将来让他们过上羡煞旁人的舒适生活。然而,他始料未及的是,所有美好的憧憬都随着大洋彼岸一个忽然而至的噩耗化为了泡影。年仅十二岁的爱子袁乐维突然意外身亡,小小年纪的孩子竟选择了从十二层楼的楼顶一跃而下以结束自己短暂的生命。面对如此残酷的现实,他的妻子不堪精神重创,由温婉可人的贤妻慈母变成了一名久治难愈的精神病患者。寻根究底,这一系列悲剧的产生均要归罪于其子所在学校的班主任兼英语教师徐丽玲。
多年前,还在读小学的袁乐维不但继承了父亲的高智商也秉承了母亲安静内向的性格,在学校里一直是个成绩优异的学生。毕业前夕,他将自己所写的英语作文交给了班主任徐老师,以参加市小学生英语作文征文大赛。结果,此篇作文荣获一等奖,获奖者还将得到保送t市某重点中学的机会。然而,文章的作者却换成了其他学生的名字,而这个人正是自己的同学、徐丽玲的独生子李伟!面对袁乐维的责问,这位徐老师不但拒不承认她的“偷梁换柱”,还批评袁乐维好胜心切、鲁莽无礼,使他一下子成了同学们眼中的“输不起”“谎话精”。明明被人窃取了本应属于自己的荣誉,还被大家误会,而自己又百口莫辩,他整个人一下子像坠入了谷底。本就懂事的他,为了不让母亲担心,独自承受着前所未遇的压力。在紧接而来的毕业考试中,以这样的状态参考,他的成绩可想而知。糟糕的考试结果冲破了这孩子心理最后的防线,就在那一天,他默默地走上了所住楼房的楼顶……
要获知袁凯的过去和家庭情况,对警方来说并不是难事。看着这份调查报告,联想到杨洋和陈丽欣的遭遇,不难让人觉察出这是三个同病相怜的破碎家庭,痛苦的经历很可能就是行凶的动机。只要鉴证科新一轮的笔迹鉴定报告证实“死亡密码”是出自袁凯之手,那么他的凶手身份就将被锁定!
可事情往往没有想象的顺利,在欧阳勋稍晚给出的鉴定结果中注明的结论是两种字迹“不吻合”!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