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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 上门幕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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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疆将士们的战号呼喊,也是感染到了充当礼仪的京师卫所亲军。

    他们抬起自己手中的旌旗跟兵器,重重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高呼着同样的战号。

    “大明!大明!大明!”

    呼喊声如同雷霆万钧,响彻云霄。安定门内外观看受降礼的京师百姓们,也是被这如雷贯耳般的战号,给冲击震撼到了。

    “这就是我大明天兵的气势,何愁南疆不平?”

    “小民一直以为状元公是文弱书生,如今看来他英武之气不输武臣!”

    “毕竟是成国公的血脉,当有武人风范。”

    “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马上定乾坤,这才是真正遵循六艺的君子!”

    只是这一幕放在部寺绯袍重臣眼中,却分外惊愕!

    沈忆宸以往在朝堂之上对边疆战事大放厥词,群臣们还能当作是年少轻狂,不懂兵者,凶器也的危害。

    如今从沈忆宸的言语举动看来,这小子是骨子里面推崇武事,真打算提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吗?

    前有王骥抱着阉贼王振的大腿,以文官掌武事封爵,现在又来一个沈忆宸准备复制此景?

    “此子生性好战,恐非朝廷之幸,百姓之福。”

    本来还对沈忆宸比较欣赏的刑部尚书金濂,见到这种场景后脸上浮现出担忧的神情。

    金濂在返还京师担任刑部尚书之前,官职为都察院佥都御史,参赞宁夏军务。

    在任期间对钱粮等物资,展现出极高的管理天赋,让宁夏边粮储备十分充实,还得到了皇帝的称赞嘉奖。后来金濂也因此天赋,被升任为户部尚书,掌管全国的土地、赋税。

    所以他很清楚七年麓川征战下来,对于大明物力财力的消耗。甚至毫不夸张的讲,把国库都给打空了,这才会出现全国各地的苛捐重税,比如福建、浙江的加征矿税。

    金濂眼中沈忆宸展现出狂热好战的姿态,再加上背后勋戚集团的支持,日后定会走向穷兵黩武的道路。

    这种人有朝一日若是能掌控朝政,恐怕会民不聊生!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沈忆宸若是真想效仿靖远伯王骥,那他青云之路下将是白骨累累。”

    胡濙淡淡的回应了金濂一句,现在他的思维方向与王振不谋而合,都认为沈忆宸如此热衷武事,就是想以军功封爵。

    魏国公一门两爵的兴盛,天下世家无不羡慕向往,只能说成国公与沈忆宸的野心足够大,想要再打造一个公侯世家!

    受降礼结束,麓川部族俘虏被送至刑部大牢,入贡使团则前往会同馆,等待日后皇帝统一召见番邦使臣。

    而众部寺官员,纷纷回到各自衙门处理扫尾工作,比如刑部就得逐一再审麓川俘虏,以获取目前蛮夷首领思机法的下落。

    至于沈忆宸很平静的返回东阁,因为他知道今日这场受降礼对于大明而言,并不是什么战事结束,仅仅是中场休息而已。

    另外一边内廷司礼监,一名参与受降礼的官员,正匍匐在王振的面前,向他转述着受降仪式的经过。

    听到沈忆宸威逼麓川使臣交出思机法,王振忍不住点了点头道:“这小子才能、秉性俱合咱家胃口,却奈何不能为我所用!”

    要知道麓川之役就是王振与勋戚联合一力主战,本想获得点开疆拓土的英名,结果战事糜烂打到现在都不能算彻底结束。

    并且最大的受益者也不是王振,而是封爵的兵部尚书王骥。

    相反亏空国库这口黑锅,倒是让王振给背上了。

    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简直巴不得把思机法凌迟处死,才能解心头之恨。沈忆宸这种不玩虚假仁义,直接了当要贼首认罪的举动,自然对得上王振的脾气。

    “这就是沈忆宸不识抬举的地方了,让翁父一番心意付之东流。”

    听到这话,王振冷哼一声道:“年轻人恃才傲物,终究得敲打敲打,否则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在王振看来,沈忆宸之所以敢接二连三的拒绝自己,就是之前太给他脸了。产生了一种官场好混,可以轻松平步青云的错觉。

    如今得改变一下态度,让这小子遭受挫折吃点苦头,才能学会什么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

    “翁父所言甚是。”

    这名官员赶紧恭维了一句,然后继续说道:“小的还听到了胡濙跟金濂的谈话,好像此子给王同知的回复属实,他确实与那些文官们不是一路人。”

    “说说看。”

    王振并没有很意外,以他如今权势跟掌控的厂卫情报网,想要弄清楚沈忆宸是否投靠了文官集团,还是很容易的。

    只不过王振心中始终有一点不解,那就是沈忆宸在接连拒绝自己的前提下,为何始终保持着对文官群体的距离?

    按理说沈忆宸也是文官出身,这般举动仅仅用打消自己敌意跟顾虑来解释,很难说的通。

    观礼官员面对王振问话,赶紧把胡濙跟金濂之间的对话阐述了一遍。同时还把沈忆宸在受降礼最后,致谢边疆将士的行为,也复述了一遍。

    毕竟这种行为在文人群体看来,实在是有些难以理解,一群丘八有何好谢的?

    养兵千日,不就是为了用兵一时吗?

    这就是明朝文官、宦官群体的统一轻视思维,根源其实在明成祖永乐朝时期就埋下来。以镇守太监、督抚文臣去监军,天然导致了文武双方地位不平衡,最后发展到不把将士当人看。

    就好比“门下走狗”这次,正常人听到绝对是极大侮辱。而放在明朝中后期武将身上,品阶不到一定级别,你连文官走狗都不配当。

    这点跟清朝的“奴才”一词很类似,只有旗人家奴才配在皇帝面前称奴才,以示亲近。

    汉人臣子当舔狗去自称“奴才”,还得遭皇帝一顿训斥,你也配当我的奴才?

    “看来咱家猜测没错,此子确实对武事热衷,那为何会拒绝封爵价码呢?”

    王振此刻有些迷茫了,沈忆宸在众大臣面前这番言语举动,很明显是亲近武人。

    既然如此,自己也算是投其所好了,开出了极高的筹码拉拢,那这小子拒绝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面对王振的喃喃自语,这名官员自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低头道:“小的愚笨。”

    “这件事情办的不错,下次有缺咱家不会忘记你的。”

    听到这话,观礼官员大喜过望,立马跪了下来道:“谢翁父厚爱!”

    “下去吧。”

    “小的告辞。”

    就在这名官员转身离去之后,屋内站着的内官监掌印太监唐童,来到了王振面前问道:“王爷爷,受降礼结束,沈忆宸并未迟到缺席,是不是从别处下手再给他个教训?”

    刚才对话唐童都听在耳中,对于那句“不识抬举”他很赞同。

    唐童给沈忆宸传旨两次,无论是前面的金花带,还是后面的升官詹事府中允,乃至这次担当天子特使,背后都有王振的助力。

    换做其他任何一个小官,得知后恐怕得对王振感恩戴德,沈忆宸却接连拒绝拉拢,实在太不识好歹了。

    既然这次警告让他躲过一劫,下次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慢慢谋划,不用操之过急。”

    王振心中对沈忆宸,始终抱着一丝“爱才”之心,不想下手太狠导致无可挽回。

    当然,这里面也有一部分成国公跟泰宁侯的因素。

    既得保证沈忆宸畏惧服软,又不能一波打死彻底决裂,所以就得把控好尺度,徐徐图之。

    “孩儿明白。”

    唐童恭敬称是,心中却不怎么认同。

    像沈忆宸这种黄毛小子惯着他做什么,还不如王山建议的那样拉到诏狱里面走一圈,保证服服帖帖。

    这小子骨头,还能比那些文人腐儒硬吗?

    东阁那边沈忆宸结束一日忙碌,乘坐马车回到成国公府。进门后陈青桐见面就开口说道:“夫君担任天子特使受降好不威风,百姓跟士兵们都赞不绝口呢。”

    “你去看了受降礼?”

    陈青桐能说出这番话,能明显是亲临现场了。

    “对呀,受降礼满城皆知,而且夫君你担任天子特使,所以我跟雪儿就一同去看了。”

    说罢,陈青桐好像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问道:“我这出门夫君不会生气吧?”

    古代礼法讲究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特别是对于大家闺秀跟贵妇而言,更不会轻易抛头露面。

    陈青桐这种举动,放在礼法森严的理学家那里,估计得好一顿训斥禁足。

    “怎会,你想出去随时可以出去,多带几个护卫就行。”

    “多谢夫君。”

    陈青桐笑靥如花,她就知道沈忆宸定会答应。

    “对了夫君,今日府中有人投了拜帖,我拿给你看看。”

    说罢,陈青桐就起身拿过来一封拜帖。

    自从入了东阁之后,沈忆宸接到了拜帖就日渐增多,大多是一些科举同年。

    毕竟这年头读书人都不傻,能入翰林院代表着踏入“储相之地”,而能入东阁进学,起码有半只脚踏入了阁部大臣行列,自然得多保持下联系,以后有事情也好开口。

    拜帖收多了,沈忆宸逐渐也不太当回事,不过当看到这封署名的时候,他神情有些微妙的变化。

    因为投帖的并不是什么同年,而是当初应天府尹李敏的幕僚卞和!

    认真说起来,卞和对沈忆宸相助过几次,甚至还有过救命之恩。如果不是卞和吩咐叶宗留等矿工关注沈忆宸,恐怕在镇江运河上,遭遇当地帮派就凶多吉少了。

    知恩图报,是沈忆宸做人的准则之人,不管卞和是有何事拜访自己,他都不可能拒之门外。

    “夫君,怎么了?”

    看着沈忆宸脸上表情变化,陈青桐开口问了一句。

    “没什么,算是应天府的一个故人。”

    “那找夫君有何事?”

    “拜帖没写,就是说了个地点想见一面。”

    “既然是故人,那就去见见吧。”

    “好,那我去去就回。”

    沈忆宸点了点头,然后起身离府,前往拜帖中的约定地点。同时还让暗中蹲守在公府门前的王能,去通知苍火头等人,他们应该也与卞和许久未见。

    他乡遇故知,同为人生四大喜之一。

    走进了一间茶楼,沈忆宸远远就看见了靠在窗边悠闲品茶的卞和,于是靠了过去直接坐在对面。

    “沈小友,久违了。”

    卞和面带微笑打了声招呼,提起茶壶给沈忆宸也倒了杯茶。

    “一年多未见,卞先生依旧风采如故。”

    卞和身上确实有着一种淡定潇洒气质,这点在应天府沈忆宸就感觉出来了,如今丝毫未变。

    “鄙人未变,沈小友却贵为状元公,应了那句来日绝非池中之物。”

    “卞先生客气,不知今日所为何事?”

    听到这话,卞和笑道:“沈小友,你还是一如既往的直接。”

    “因为卞先生是聪明人,而且有恩于在下,就毋需绕弯客套了。”

    沈忆宸如今都跟叶宗留组成走私联盟,双方也算是知根知底,不需要再像应天那样互相戒备警惕,可以有话直说。

    “那好,鄙人就直言了,我希望能成为沈小友的幕僚。”

    幕僚?

    说实话,听到卞和是这个想法,有些出乎沈忆宸的意料,他本以为会跟官府通缉或者走私有关。

    “卞先生,你不是李府尹的幕僚吗?”

    “合则留,不合则去。卞某人所求之事,目前看来只有沈小友能办到。”

    “取消官府通缉吗?”

    沈忆宸还记得当初在镇江运河上,与叶宗留等人交谈的话语。

    为了在苛刻的矿税下找寻一条活路,叶宗留与卞和走了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一条是举兵造反,占山为王武力对抗官府。另外一条,就是卞和通过幕僚师爷的途径,去结识高官权贵,从决策权找寻出路。

    当时沈忆宸就已经给出了答案,明朝银本位货币不足,只能在矿工身上想法设法的剥削。他们两个哪条路都走不通,注定是死局!

    只是让沈忆宸没想到的是,卞和此刻却摇了摇头道:“就算取消吾等的通缉,能取消朝廷的重税吗?”

    “重税还在,就依然会有贫苦矿工起义造反,源源不绝!”

    沈忆宸沉默了,卞和也看穿了事情的本质,根本就不是官方追捕通缉的问题,而是苛捐杂税!

    就在此时,卞和眼神却出现了一缕光芒,他略微有些激动的说道:“沈小友,你让我看到了一条出路!”

    “走私?”

    “开海禁!”

    听到这三个字,沈忆宸直接惊呆了,他万万没想到这个世界中人,会出现同样超越了时代的眼光。

    自己目前都只敢偷偷摸摸的走私,卞和居然想到了开海禁!

    卞和却没有注意到沈忆宸表情变化,他慷慨激昂的继续说道:“只有开海禁,才能让福建矿工跟佃农,不用再贫瘠的土地刨食。才能让源源不断的白银,从倭奴流入我大明。”

    “如今沈小友的走私,只能拯救一隅,而海禁却能拯救闽赣浙三地万民!”

    “卞某愿辅佐沈小友,开拓这条拯救万民之路!”

    卞和说完之后,直接起身跪倒在沈忆宸面前。

    他这一拜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期望沈忆宸能为闽赣浙三地矿工百姓,找寻一条活路。

    苍火头等人也恰巧来到了茶楼,久别重逢正准备与卞和叙旧,却没想到看见他跪在沈忆宸面前这一幕。

    此景让他们都愣住了,卞先生为何要行此大礼?

    “卞先生起来吧,我答应便是。”

    沈忆宸托住卞和的手臂,把他从地上扶起。

    其实不用卞和说,沈忆宸之前也从福州府同知郭琰的密奏中,得知了大明东南地区,依旧是小规模的起义不断,甚至还打断了下西洋海船的建造进程。

    走私目前这一个月万把两银子,对于大明的商品贸易流通来说,是远远不够的。

    闽赣浙三地其他矿工、炉丁、佃户,依然在承受着麓川之战军费亏空,带来的加征农业税跟矿税。

    此时的闽赣浙三地就如同个炸药桶,自己只是延缓了爆炸的时间,并没有彻底熄灭那根导火索。

    沈忆宸如今要做的事情很多,想要面面俱到确实有些力不从心。卞和的能力他很清楚,担任幕僚也可以分担一部分自己压力,找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

    “谢东主!”

    听见沈忆宸答应了,卞和立马改变了称呼,自己苦寻多年的出路,终于看到了希望!

    恰好此时,沈忆宸看到了苍火头等人到来,于是开口说道:“卞先生,你与苍火头等人也许久未见,今日就先好好叙旧一番。”

    “是,东主。”

    “苍火头,等下把卞先生安顿到新买的小院去,有什么需要尽管与我说。”

    “沈公子,你放心吧。”

    苍火头拍着胸脯保证了一句,卞和曾是他们的“军师”,怎么可能招待不周。

    安排妥当之后,沈忆宸就先返回了公府,开海禁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事情,得循序渐进找机会。

    接下来几天日子很平静,沈忆宸很规律的在东阁“上班”,下班后除了陪陪陈青桐,就是告知卞和目前京师局势跟自己处境。

    毕竟幕僚是要出谋划策的,如果掌控不了足够的信息,也很难给出有效的建议。

    不过平静日子很快就被打破,沈忆宸这天正在东阁审阅奏章,中书舍人赵然元急匆匆走了进来。

    “赵中书,是有何要事吗?”

    沈忆宸也跟赵然元相处几个月了,对方是属于那种比较沉稳谨慎的性子,很少会出现这种匆忙状态。

    “回禀沈修撰,杨元辅有令,让你立刻前往文渊阁。”

    杨溥找我?

    沈忆宸有些意外,按理说目前他接受的失误,压根就碰不到内阁首辅那个层级。

    实在内阁要有事找自己,也应该是高穀出面,而不是直接跳到了最高层杨溥。

    “你知道何事吗?”

    “听说是跟朝贡有关,沈修撰你不是要接待觐见使臣吗,应该就是此事。”

    听到这话,沈忆宸更是有些不明所以了,接待朝贡番邦使臣,也轮不到内阁首辅亲自出面啊。

    “就这?”

    “下官也不知,反正文渊阁那边书吏说元辅很生气,你还是赶紧过去吧。”

    “知道了。”

    沈忆宸也不敢怠慢,起身就大步朝着文渊阁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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