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南海
南海，紫竹林中，清风自来。
未着袈裟披帛的观音大士，侧卧睡莲之上，他双眼轻闭，慈眉昳丽，额心的红珠佛印，熠熠生辉。
和蔼可亲之像，一点也不如传说中的佛那般虚无缥缈。
在睡莲之下，另外还坐着三人，一为龙女二为金童，三……则是牛魔王与铁扇公主的儿子红孩儿。
九百多年，当初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穿着红色肚兜，披风凛冽，连孙悟空也颇为头疼的“小孩”也终是长成大人。
二十出头的小青年模样，碎发垂肩，眉目清韵，额心的一点朱砂，只显得他风华清丽，淡漠若菊。
离家九百多年了，他从未回去过一次，被观音菩萨拘在男孩的这么多年，终究还是炼化了他一身的桀骜与力气。
善财童子，当真温润。
只不过……
垂眼看向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时，他偶尔也会在想，自己如今的这般模样，若回去了，爹娘可还能认出他来？
滴答……
忽有水珠低落，在水面泛起了圈圈涟漪，荡碎了里面的倒影。
红孩子忽地扭头，却见睡莲上的菩萨已经坐了起来，却……眼角微润。
“菩萨？您……。”红儿迟疑。
观音指尖拭过眼角，忽地轻叹：“他终于来了。”
“谁？”
“红孩儿，你入我座下，也九百多年了吧。”观音忽闻。
红孩儿愣愣点头。
观音轻叹：“你回去吧。”
红孩儿忽地诧异，不止是他，连旁边的金童龙女都神色意外。
观音又看向两人：“你二人也自回去吧。”
“菩萨1
三人都面露惊讶。
观音轻叹，拿过玉净瓶，抽出杨柳枝，指尖一点……
甘露滴下，在南海里面顿时掀起了滔天劲浪。
却……
一阵大风刮来，直接将这大浪吹散了出去。
满天雨珠倾盆洒下，瞬间淋透了在场众人，唯有观音，他一身白袍从睡莲之上缓缓起身，眉眼间的和蔼慈悲，多年来始终不曾变过。
“这是怎么回事！？”金童惊讶。
观音一甩广袍，龙女与金童额心的朱砂瞬间散去。
红孩儿立于中央，他未猛地仰头，但见外头狂风吹拂，竹林翻扬的背后，是……
一身赤焰金甲，紫金凤翅冠，披风猎猎却……手持芭蕉扇的人。
“佛爷？”红孩儿诧异，满脸困惑。
孙悟空眼里泛红，他高举着芭蕉扇，眸光紧紧盯着雨幕后的观音，忽地踏风逼近，再一挥扇！
龙女金童下意识地一个转身挡在观音跟前，却被芭蕉扇扇得砸飞出去，不知是落在了何处。
红孩儿刚想抬手唤枪，可那金箍棒却骤然显然眼前，直指着他的鼻尖，大有他敢动手金箍棒便能立即砸下的趋势。
红孩儿明显被震住了，他抬眼细看，却见金箍棒无人抓握只自行而动，而他的主人，此刻却……
握着芭蕉扇，指着红孩儿身边的观音。
“佛爷！你这是作何？1
孙悟空眼神冷峻，他只盯着观音，却对红孩儿道了一句：“你爹娘在外等你。”
红孩儿又是一愣。
可观音也道：“你且去吧，从即可起，你再不是我坐下弟子了。”
红孩儿猛地扭头看他。
观音淡淡一笑，催促他：“去吧。”
红孩儿困惑极了，他心里确实想见爹娘，可眼下的情况明显不对，他未动，观音忽地甩袖，便将红孩儿撵了出去。
“师父！师父1红孩儿大喊着，最终身影不受控制地消失在竹林之外。
这四周，终于再没了旁人，只剩下观音与孙悟空二人。
只不过这般剑拔弩张的氛围，却对观音似乎毫无影响。
他依旧眉目温慈，却将孙悟空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最后，观音的眸光定在了孙悟空的额间。
那里有一抹黑气若隐若现，不易发现。
“你与如来的局，是何时开始布的？”孙悟空忽而开口，话音沉沉，似乎有所压抑。
观音无声一叹，只道：“我早便知道，你迟早该来了。”
孙悟空瞳孔微变，似乎隐约惊讶，而后又更显冷漠与阴鸷。
观音淡淡闭眼只道：“传颂佛法，普济众生，乃是贫僧之愿，你既不愿西天取经，那又何必强迫于你。”
“所以……。”孙悟空哏了嗓音：“从我当初差点打死唐僧时，你们，便已经开始布局了。”
观音只是道了一声佛号。
“回答我！！1
孙悟空忽地大吼，强烈的气流震得整个紫竹林里水花高溅，竹林翻飞。
观音长发翻飞，白袍猎猎，可他丝毫未动，睁开眼时，他看着孙悟空的眸，依旧还如当初。
仿佛是在看着自己淘气贪玩的孩儿一般。
“悟空，你长大了碍…。”
孙悟空微微一怔，随后眼里逐渐变得血红起来。
观音道：“以我之命，可能……消你戾气，平你怨恨？”
孙悟空彻底红透的双眼，他握紧了手里的芭蕉扇，猛地一挥……
“不可能1
……
竹林之外，山石叠峦。
铁扇公主与牛魔在站在这里，二人心中都莫名发慌。
正来回踱步之时，便见得里面有人被抛掷出来。
牛魔王抬头一看，立即飞身而上，一出手就把人给接住了。
“儿子！果然是我儿子！哈哈哈！九百多年老牛我终于看到我儿子了1
红孩儿懵了。
铁扇公主急忙催促：“快把孩子放下，让我看看让我看看1
牛魔王急忙将人放下，铁扇公主将他拉过，这一看，立即就红了眼眶，眼泪不受控制地直往下掉。
儿子是她的儿子没错，可是却已经长大，再不是她当初两只手就能抱在怀里的那个稚儿了。
“爹娘，你们真的来了？”
“我们是……。”
轰——！
忽地一声巨响，骤然打断了铁扇公主未完的话，随后整个山上，地面裂开山石滚动。
三人都是猛地震惊，立即飞跃半空。
在他们的脚下，整个南海从中心的位置，开始朝下塌陷……
“这1红孩儿震惊不已，瞪大了双眼。
南海中央，此刻却有佛光冲天而出，直接穿透了云层，再入其中。
而在哪佛光的起始点中，观音一身白袍依旧眉目温和地立在那里。
在他眼前，则是半妖化的孙悟空。
红了眼，蒙了心，金箍棒与芭蕉扇的合力使用，犹如利刃一般，穿透了他的心口。
那里鲜红一片，颗颗血珠滚过芭蕉扇上的纹路，染透了金箍棒上的金片……
：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被困于此，可怜呐可怜。
：姓孙的，你认得我么？
：我奉如来法旨前往东土大唐，寻找能去西天取经的人，因听见你的笑声，特留残步前来看你。
：你这猴头，又贪闹了。
：猴儿莫要胡言。
“我曾经……。”孙悟空哏了喉咙，眼里的血红，逐渐消散：“曾经以为，你……与旁人不同，天上地下，我只听你一人所言……可结果……。”
观音闭目，他微微仰头，眼角有血珠流淌而下：“是我对你不起……。”
孙悟空猛地抽手，将金箍棒与芭蕉扇扯了回来！
观音身上，伤口难愈，从那伤处，有金光逐渐飞散而出。
孙悟空狠狠闭眼：“结果你同如来一样，诓我骗我！九百多年呐……九百多年，我几乎灰飞烟灭1
雨幕停下，整个南海，已成了了废墟一片，唯有……那独撑的高台，迎风而立，可上面却已空无一人。
南海观音……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