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仙木
第一章仙木
日出云海，万道霞光将山峰间的缈缈雾霭渲染得赤朱丹彤，如同层层织锦迤逦于崇山峻岭之间。
一道小小的身影在山路上跳跃着前行，山间的云雾过于浓密，要离得很近才能看清，是个身着襦裙，梳着双丫髻的小女娃儿。
女娃儿大概七岁上下，发丝细软中带着些许栗色，皮肤也比常人要更显白晳一些，看上去有些苍白瘦弱，一副气血不足的孱弱之态，并不是很讨长辈喜欢的样子。
要说长相中比较出彩的地方，只有一双好似沁在溪水中，琥珀般剔透的眼睛了，结合上小巧的鼻翼和微薄的嘴唇，让她看上去像只怯生生的小白兔，带着几分楚楚可怜。
与瘦弱身形的相比，女娃儿的身手却很矫健，像兔子那般动作灵敏，在山路上轻盈跳跃，一纵十几米远，脚下好像安了弹簧似的。
烟灰色的襦裙在跑跳间飞扬起裙边，露出足上小巧的云履靴，对襟上襦的袖子被浅蓝色襻膊束起，显得十分利落。
襻膊上写着齐云阁，丹鼎峰，明心居，二等仆役，泠冉。
泠冉手提一只百花篮，其中摆着五只萤白色的长颈玉瓶。
瓶中是由明心居的三等仆役，在日出之前月华末退时，采集的无根仙露。
每天至少要集满三瓶以上，他们才算完成任务，先交由执事检验后，再交给泠冉送去明心居最要紧的核心阵法中。
齐云阁位于仙界第四重天，以云天雾海中十万余座山峰组成仙阵，构建出宗门的根基。
从立派之初到如今，已延续了近十万年之久，阁内共有七大主峰和六十四仙居，弟子约百万众。
仙界共分九重，其中第四重天是中小型门派林立之地，齐云阁身为规模可观的中型门派，在四重天可排进前五，也算得上是鹤立鸡群，威震一方了。
阁中仆役分为三等一末，一等到三等由高到低，工作内容逐渐细化，分工明确。
这三个等级的仆役同样是由齐云阁招收进宗门的，除必须完成一定的劳役任务，在其他待遇上与普通弟子并无太大区别。
仆役也是齐云阁人数最多的群体，通常是因为资质无法达到弟子标准，才以服劳役为代价加入宗门。
或是像泠冉这样，因家乡发生天灾人祸，成为了无依无靠的孤儿，被带回阁中抚育教养。
这样的孩子中除资质极为优秀，被大执事以上之人收为弟子的，其余也需要用服役来报答宗门。
好在宗门并不苛刻，劳役最多半天就可以完成，其余时间就可以像普通弟子一样自由支配了。
只不过，这种优待最辛苦的末等仆役却是除外的，他们大多是戴罪之身，由门中弟子或仆役贬谪而成。
末等仆役承担着齐云阁最繁重和危险的工作，他们的存在也能让阁中弟子警醒，一旦落入那等境地，就很难再有翻身的机会了。
泠冉出生在三重天的庆霭城中，母族世代都是城主府中的伶人乐者，母亲更是远近闻名的歌姬，因此才会被赐姓为泠。
三岁那年庆霭城覆灭，母亲惨死，母族只剩几个小孩子活了下来，齐云阁前去调查覆灭事件始末的大执事见城中的孤儿可怜，便带回一部分收入阁中。
泠冉的天资寻常，踏上仙途仅四年，修为垫底，出身亦是低微，在宗门中又无依无靠。
这样的小丫头在结束四年的宗门培训后，却被一居之主挑中，一跃成为二等仆役，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但泠冉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事若反常必有妖，她一个落难后被宗门捡回来的孤儿，只因为仙根是水木二系，在正式领差事之初就受到破格提拔，给予重任，这事怎么想都是个坑。
故此泠冉平日不敢多说一言，不敢多行一步，兢兢业业的埋头当差，默默努力修炼，只希望当有坑不得不跳时，跌的不要太惨。
最后一纵，泠冉精准落到了悬崖边的吊桥前，因连番跳跃的冲力不小，突然停止时姿势没有调整好，篮子里的玉瓶因她的轻微歪斜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泠冉不由叹气，想做到教授口中形容的动若飞絮，止若坚石，谈何容易，她都修炼到养精期三层大圆满，马上就能进入炼气期了，还是偶有失误。
去教授那里请教，得到的只有苦练二字，泠冉无法，只得比平日更加勤谨，免得根基不稳会影响到未来发展。
吊桥是由一根老藤生长而成，老藤在仙气丰盈之地年深日久，也算有些道行了，并不喜欢被人踩在身上，见泠冉来了，立即不爽的摇摆起来。
泠冉自知实力低微，并不敢与老藤硬刚，只得小心翼翼轻手轻脚的走到吊桥中间，才从袖口摸出个云朵形状的白色令牌。
令牌正面是齐云令三个字，后面写着齐云阁禁地，擅入者必除之，字体银勾铁划杀气腾腾。
齐云令一出，老藤立即老实了，规规矩矩躺着装死。
泠冉也不搭理它，对虚空挥了下令牌，前方与周遭景致并无二致的峭壁白云，好像幕布一样向两侧分开，形成了仅供一人出入的洞口。
泠冉已经习惯了此处阵法的变化，这还只是最外层的幻阵，要是受到攻击杀阵也会被激活，据说太乙金仙入内也是十死无生。
阵法打开的洞口在她进入后复又合拢上，恢复了蓝天白云，一藤悬两峰的原貌。
泠冉每次走入阵法时都会闭目屏吸，等感受到扑面而来的仙气，才一点点睁眼放开呼吸，免得被过于稠密的仙气冲击到。
阵法中脚下依然还是吊桥，但对面却换了番景象，一座浮空山悬在由仙气形成的云雾中，山上有灵芝兰草吐香，瑶草奇花斗艳，将不大的小山装点得花花绿绿。
众多仙草喷吐出的香气太过馥郁，泠冉远在吊桥上都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一株三米多高，碧叶亭亭的小树，伫立在浮空山的中心位置，树根扎在一汪仙气氤氲的泉水中。
见有人来了，原本百无聊赖的小树立即兴奋的摇摆起树枝，连叶子都透着欢快。
枝叶被摇得哗啦啦响，像嗑嗨了一样停不下来，泠冉看得心惊胆颤，生怕它一不小心摇掉片叶子，说不定她的小命就得随着叶子一起落地。
轻轻一纵跳上浮空山，泠冉尽量避开挡路的仙草，快步走到泉水边放下百花篮，拿出一只长颈玉瓶拔掉瓶塞，将乳白色的仙露倒进树根所在的泉水里。
今天负责采仙露的三等仆役收获不错，足有五瓶之多，可惜这东西最多只能保存两个时辰，容不得人有半点偷懒的念头。
仙露倒进水潭后，腾起一股极精纯的生生之气，这股气息有别于仙气，是万物生灵在生长时都需要的生命之力，唯有生机仙草每个月才能在叶尖凝出一滴。
生机草极难种植，又需要三千年以上才能出产仙露，采集时更是麻烦，只有在月华将散，天光未亮时，仙露才会出现，而且只消被日光照倒一瞬便会消散，可想而知负责采集仙露的仆役工作压力有多大。
差点把根□□蹦迪的小树，在仙露落进水中时立即安静下来，好似正在品尝美食一样微微晃头。
泠冉这才松了口气，抬头观察小树的情况，暗自祈祷仙露能让这祖宗多陶醉一会儿，她实在不想听它唠叨个不停。
这株齐云阁以琼浆玉液浇灌的矜贵小树名为帝休木，又叫不愁木。
它自然散发的清新气息，能让修士灵台空明，平心静气，在树旁修炼可保修士没有走火入魔之忧。
据说长成后还有巩固和修复仙魂的神奇功效，因此非常受齐云阁重视，将之交给最擅长侍弄仙草的明心居居主照料。
帝休木的叶子形状与杨树叶相似，但要更圆润可爱一些。
颜色是绿中带蓝，如同浅海般明媚纯净的色彩，在阳光照射下泛着粼粼波光，好像随时会有轻柔的海浪荡漾开来。
树身则是很深的暗红色，不留神看还会以为是黑紫色，在两米多高的主杆上分出五根树枝，四根指向东西南北四个方位，正中那根向上生长，直指苍穹。
因向上长的那根非常短，隐藏在其余树枝中不仔细看就会忽略掉，才避免了某个不太礼貌的手势。
帝休木生长的浮空山并非固定不动，悬在云雾中飘飘荡荡，不时就要改变下位置。
随着山峰的移动转向，帝休木四根指向四方的树枝也会不停变化调整，必须要指向东西南北这四个方位才可以，就像有强迫症一样。
喝完了仙露，帝休木身上释放出道道青光，将仙露中精纯的生生之气分享一点给浮空山上的仙草，包括泠冉在内也受益不小。
泠冉在接收到生生之气后，立即拉开架势挥拳踢腿，舒展身姿，一板一眼的演练起锻体功法。
生生之气能够蕴养坚固身体，吸收一点便是难得的机缘，不把握住的是傻瓜。
帝休木才不管负责照顾自己的小女仆正在做什么，享用过仙露后它精神百倍，孩童清脆的声音在泠冉魂海中响起，
【泠冉，你今天来的慢了一分钟，下次要是再敢迟到，我就告诉你的居主，让他用鞭子抽你。】
孩童的声音雌雄难辨，清脆悦耳，语气却相当蛮横，恐吓过后，它又换了个语调，
【小泠冉，你也不想挨打对不对，更不想待在齐云阁里天天做苦力是不是。
我们一起逃走吧，仙界那么大，在哪里不能安家呢，好过在这里天天枯燥乏味。
走吧走吧，我们一起走吧，只有你和我，我结的果子吃了可以增长仙魂哦，能让你的修为像直上九霄一样快速提升。
只要你带我走，从今往后我结的果子都是你一个人的，等你哪天成了金仙，太乙金仙，大罗金仙，仙尊仙帝，就可以把所有看不起你的人踩在脚下了……】
孩童的声音似乎带上了魔力，好像有猫爪在心里轻轻的挠，诱哄心志不坚之人接受自己的命令。
帝休木身为圣品仙木，勾魂摄魄，控制人的思维是天赋能力之一，泠冉之前无数个照顾帝休木的仆役，都是因为受不了它的引诱，想要带着它逃离齐云阁，才落得个被贬谪的惨烈下场。
这也是泠冉在毫无优势的情况下，被挑选进明心居，当这个轻闲事少，又收入不菲的差事的原因。
在明心居的居主看来，她只是个可随时替换的消耗品，干不了多久就得换人，出身如何又有什么关系。
面对帝休木的引诱，泠冉的表情却没有分毫变化，好似根本没听见它说话一样，自顾自的演练着锻体功法。
能做到丝毫不受影响，并非泠冉天赋异禀，而是她的魂海中有一样异宝残片保护着魂魄，让她能心神稳固，不受外界干扰。
帝休木的年纪不足千年，在仙木中只能算是小小少年，产生灵智也不过才百年时间，那时它已经被齐云阁的长老带回门派，关在这座浮空山上近三百年了。
如果是普通仙木，从产生灵智起就生长在这座浮空山上，扎根于仙脉仙泉之中，天天被生生之气侍候着，是绝不会生出离开此地的想法的。
但圣品仙木都有来自于先祖的传承，帝休木很清楚这里并非它的家，外面的仙界广袤无边又精彩非常，能甘心被关在这个方寸之地就奇怪了。
正因为它异想天开，企图诱惑仆役带自己离开，不知害多少照顾它的人被贬谪为末等，从此再无出头之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