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番外之二
星光闪烁着明辉般的亮泽。
洛随心情不自禁伸手过去, 让其中一颗落入掌心之中。
触碰的感觉是如此真实而奇妙，那处传来的温润绵柔，正如同有生命般贴着皮肤缓缓移动, 最终从指缝间晃晃悠悠飘起。
“你是怎么做到的……”
洛随心难掩惊奇之色。
眼前所见的景象与她的记忆几乎完全重叠在一起, 就仿佛自己此时并非站在鬼界荒凉的大漠之上，而是置身于明丽变幻的洞天秘境之中。
莫归云笑了笑：“机缘巧合学来的门法，可以将存在于脑海中的记忆投射到现实, 可惜不能维持太久。”
他一挥衣袖, 风便卷走了万千星辉, 从耀目的流光沉淀为古朴厚重的暗棕, 赫然组成了灵溪镇屹立不倒的风云塔楼。
洛随心甚至听见了那四角屋檐之下的铃铛声响，清脆悦耳, 如珠落玉盘。
胸腔里的咚咚声似变得更猛烈了些。
这太奇怪了, 明明从前只有在人间的时候才会产生这样的感受, 那还是受到了附身的影响。
洛随心张了张唇, 欲言又止, 一时找不到准确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莫归云静静陪伴在旁边, 并未打破眼下的沉默。
在这一刻，他想了很多。
与洛洛的相遇是一切的开始, 也许人生当中确实存在命中注定之事, 他终于发现自己心里还有除剑道以外的追求。
直到十年后, 所爱之人突然死去，给本就目睹师弟师妹惨状的他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以及数十年的低迷消沉。
虽说人有投胎转世，然而轮回乃天道运行的根基，又如何能够轻易窥破。
用三百年的时间等来了小雀鸟，又眼睁睁看着对方在五年内死去；再用三百年等到洛随心, 却又是疾病缠身的虚弱模样。
彼时的他并不知道，鬼神降临会对附体的躯壳造成很大负担，持续侵蚀之下，无论是怎样的身体都无法坚持太长时间。
他陷入到了一种疯狂的执念当中，自以为是地承担所有，最终却与所祈愿的结局背道而驰。
回过神来时，失去的已失去。
莫归云凝视着洛随心的侧颜，眼神专注得仿佛容不下其它事物。
最后的一千年，其实比曾经的六百年要充斥着更多的不确定性，无数次的召唤石沉大海，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有成功的时候。
所幸苍天垂怜，他终于还是能够与心爱之人再次相见。
“在等你回来的那些年，我曾经走过许多地方，记录了不少风景。”他笑道，“也许会有你感兴趣的。”
如今莫归云笑起来的次数比生前频繁多了，尽管每日都要被迫重复曾经失去洛洛的那段回忆，但只要对方出现在自己视野之中，所有的折磨与痛苦便会烟消云散。
洛随心有些发愣。
此时翻涌在心头的情绪对她来说实在过于罕见，罕见到她也说不清楚，究竟是因为对方的话语，还是对方的笑容。
又或者是因为某些更复杂的东西，那些在她内心深处沉寂许久，如今却又隐隐恢复生机的久远之物。
“……谢谢你。”
她不如老二和老四那般言辞伶俐，此时的脑子又有点嗡嗡作乱，因此只能说得出道谢的话。
莫归云表情认真：“你无需对我客气，这是我想为你做的事情。”
周围的场景再度发生变化。
波光粼粼的湖面倒映出了白云荡漾，正中央的两棵岩木螺旋交替，在百丈高空分成十六股，又均匀落向了广阔的水岸边缘。
无数蝴蝶状的形体翩翩起舞，它们生于庞大岩木的最高处，又在落水时分化作灵巧的游鱼，再顺着岩木内部脉络上行，由此完成生生不息的循环。
洛随心被吸引住了。
她记得这个地方，位于大陆东南沿海的六合秘境，生长着仅次于蓬莱岛扶桑木的第二古树，同时也是……
洛随心微微睁大了眼。
原本已经淡忘得几乎了无痕迹的记忆，如今正随着那似乎越发躁动的心跳起伏，重新跃然于脑海之中，变得无比鲜活。
她几乎是立刻便想起来了，这里也是莫归云曾向她表明心迹的地方。
“洛洛。”莫归云唤了一声。
洛随心回过神来，问道：“怎么了？”
莫归云走到她的面前，那双已经许久不见波澜的浅色眼眸里，此时闪过一丝掩饰不住的紧张。
“洛洛。”
不知怎的，洛随心也跟着紧张起来：“……我在。”
莫归云的话音停顿了很久，久到洛随心以为他大概不打算说什么的时候，才终于开口，忐忑着接下了后半句：“我能亲亲你吗？”
“绝对不可以！”
刚醒来没多久的洛二骤然听到这个消息，差点被刺激得又要晕倒过去。
可当她意识到倘若自己晕了，也许就没有什么鬼能够阻止那件事情的发生，又马上生龙活虎地原地跳起：“这怎么行！？你们怎么都不提反对意见啊！”
洛四悠哉悠哉倒了杯茶：“为什么要反对？”
洛二一双细长的凤眸几乎要瞪成铜铃，难以置信道：“为什么不反对？那渣男缠着大姐就算了，结果如今还要拉着她跑掉，这都不反对！？”
“首先，莫归云不是渣男。”
洛四抿了抿茶，接着说道：“其次，他们只不过是暂时投胎到人间去，百年之内便会回来。”
洛二：“可……”
“更何况这是大姐自己同意的。”洛四淡淡瞥了她一眼，“既然当事鬼都同意了，我们又有什么理由反对呢？”
洛二哑口无言，半晌后喃喃道：“为什么偏偏是那个渣男……”
沉睡了千余年，她对莫归云的印象还停留在很久以前，哪怕从洛四口中听说了对方为洛随心的付出，也依然保留着强烈的怀疑态度。
洛四：“大姐一直向往人间，如今难得有法子可以减轻鬼气侵蚀，让她拥有相对更长的时间，你怎么能扫她的兴呢？”
洛二皱眉：“我自然不是要扫兴……”
洛四：“那莫非是担心大姐走了以后，会突然发生麻烦事端？也不要紧，如今鬼界已太平许多，而且要是真遇上解决不了的问题，再把她喊回来便是……”
“什么喊不喊回来的，就不该让他们去啊！”洛二显得有些焦躁，“那渣男毕竟有前科，尤其看老姐的样子，似乎对他毫无防备！”
空气骤然安静下来。
两鬼四目相对，一个忧心忡忡，一个无言以对。
半晌后，洛四问道：“ 那你想怎么样？”
洛二：“……”
洛四：“大姐好不容易才向守路人争取到了机会，你知道那家伙向来严守规则，原则上是不允许鬼界原住民投胎人间的。”
洛二沉思片刻，突然问：“你方才说，这些年已经太平了许多？”
洛四：“……是的？”
轮回道。
守路人还在进行最后的叮嘱，不厌其烦地将已经讲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洛随心有些哭笑不得，只能认真点头，表示自己都听到了。
“而且千万别乐不思蜀啊，我这可是在违规帮你们操作。”
守路人看了看莫归云，对洛随心说：“小伙子倒没什么关系，但你得按我们约定的时间回来，知道吗？”
洛随心应了声好。
话音未落，她便被莫归云牵住了手。
“我会和洛洛一起回来。”只听他用无比坚定的语气说道，“我们不会分开。”
洛随心不自觉扬起唇角。
守路人觉得自己要看不下去了，单身万年的弱小心灵在此刻受到极大伤害。他摆了摆手，连催带赶道：“去吧去吧，别在这里闪瞎无辜人士的狗眼了。”
洛随心朝他颔首致意，正要跟上那些缓步前行的鬼影，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关于我们投胎的人家？”
守路人笑道：“放心，都安排好了，就在灵溪镇，也是与你有缘分之人。”
洛随心面露困惑之色。
守路人：“你曾拜托我，在规则之内尽可能满足他的愿望，而他说自己对故乡有所亏欠，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够永远投胎到灵溪镇上。”
洛随心恍然，知道对方说的是谁了。
她向守路人郑重告别，随后携手莫归云，共同踏入了轮回转世的道路。
守路人目视着他们两个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回过头时，却猛然发现身旁多了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
“……你来做什么！？”
他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毕竟双方曾经有过这样那样的债务关系，但考虑到对方才刚刚醒来，不宜受到刺激，又努力让自己的表情起来友善一些。
谁曾想洛二仅仅用一句话，便让他好不容易做出的表情瞬间崩塌。
灵溪镇，唐府。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夫人生了，是位眉清目秀的千金小姐！”
唐老爷高兴极了，仔仔细细打量着襁褓中的小娃娃，只觉得越看越喜欢。
殊不知这刚出生的婴孩，虽然没有睁开眼睛，却也同时在用神魂打量着他。
果真是长风。
洛随心有些感慨，转世成了对方的女儿，这可真是奇妙的因缘际会。
“咦，这是什么？”
眼尖的唐老爷从襁褓中取出一物，发现竟是一枚环形的玉佩。
媒婆震惊不已：“奇了怪了，方才我并未见到有这样的东西……或许是仙人赠予？苍天在上，这可是好意头啊！”
唐老爷听了，更是喜笑颜开。
他让人找了红绳，将玉佩系在婴孩的脖子上，全然没有意识到，这一人一玉也正通过识海空间进行对话——尤其洛随心，她对老二的出现是彻底的始料未及。
“你怎么也来了？”
洛二振振有词：“我来做护花使者啊！”
与此同时，降生在灵溪镇另一户人家的莫归云，突然产生了某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到这里就真正结束了，历经波折的最后总算有了一个相对美好的结局，感谢大家的一路相伴～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