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王宴
最后四个人在城堡中庭的花坛边坐定。
城堡被卫宫切嗣与肯尼斯昨夜的战斗毁了一半，爱因兹贝伦家的女仆又早早地被送走了，自然没人能收拾。伊斯坎达尔看不上破烂阴森的城堡，藤丸立香索性将他带到了没被战斗波及到的中庭。
这一对主从来时比较声势浩大，最直接的影响就是结界破损，提供魔力的爱丽丝菲尔不可避免地受到了些许影响。少女没让她出来，只是带着间桐樱小姑娘与征服王相对而坐。
虽然这两个人都不是会对小孩子出手的，但其他可能到来的敌人可不一定。在结界受损的情况下，她身边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韦伯一直在瞅低着头的紫头发的女孩子，爱因兹贝伦家有小孩子么？或者说这种情况下还留在这里让saber照看的小孩子应该不普通吧？……也不是人造人啊，总不可能是谁捡回来的吧。
无意中触及真相的少年继续坐在rider的身后注视着两位英灵。
一片沉默。
夜深露重，少女后知后觉地投影出毛毯，把小家伙包住团在自己身边。征服王打碎了桶盖，红酒的香气弥散。
“虽然形状奇怪了点，但这是这个国家特有的酒器。”大汉得意地用竹制柄勺打了勺酒
“……”你开心就好。远东本土人保持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听说只有有资格的人才能得到圣杯。”虽然藤丸立香并不认为自己是王，伊斯坎达尔仍然严肃地提出了“圣杯问答”——即以“王”的名义评判最有资格成为占有圣杯的王者。
大概是真把她当作聆听王者教诲之人了吧？伊斯坎达尔犹如听取臣下谏言般询问她的意见。
少女眨了眨眼，笑起来，“怎么说呢，您有着非常宽广的胸怀啊，不愧是冠以‘征服’之名的王者。”
“但在我看来，这般情境下，倒显得有些儿戏了。”
“哦？”征服王挑眉。作出聆听姿态，连原本准备递过来的长勺也被搁置在了酒桶边。
“如同您前日将自己的姓名坦然相告——您的确是位豪爽的王者，但您也同样高傲而轻视这场战争埃”
“毕竟，在正规的战争中，信息也是值得注意的部分。”
韦伯听到这段话几乎要热泪盈眶了，简直是说到他的心坎儿里去了啊！第一次出现就自报家门什么的……他果然讨厌肌肉男！
“得以与不同时代的英雄豪杰交锋的机会可是少之又少啊，”征服王这样反驳，“报上姓名，赌以名誉，酣畅淋漓地战斗，然后被我征服，这才能无愧于‘英灵’之名！才能无愧于死后得见的奇迹啊1
“可战争是英雄的交锋而非一场集会。”藤丸立香如是道：“或许对于你来说，这是圣杯带来的奇迹，但于你身后的小御主而言，这攸关生死。”
“掩藏真名，明斗或是暗杀，拥有愿望的英灵与从者，以七天为期、冬木为战场，这可是你死我活的战争……本不应光明正大。”
“在其余参与者都在认真查探情报时坦然报上真名，在御主英灵都做好了死亡或是回归于座的准备时漠视生死……这还不够被称为高傲么？”
“……不过这只是我的看法而已。”说完后她还是补充了一句。
因为藤丸立香突然想到这场战争的参与者……伊斯坎达尔就不说了，迪卢木多在第一夜也暴露了真名。如果不是她的到来而是阿尔托莉雅被召唤出来的话，作为骑士王她应该也不会特意掩藏。吉尔伽美什王、他只会气愤于自己不被认出来吧？……这样一想，征服王在这场战争中意外的合适……埃
少女的思维与韦伯有一瞬间的重合：这莫非就是这场战争的特点吗？
算了算了反正英灵都是一群问题儿童她还是不管了吧。咕哒自暴自弃地决定随他吧。
——毕竟都是生前赫赫有名的英雄，自然有着不同的世界观与不同的性（怪）格（癖）啊，像她这么好相处的从者已经不多了。
暗搓搓自吹自擂了一波，再看向韦伯少年藤丸立香有着谜之愧疚感。不是不管是实在没办法啊二世老师，大概操（加）心（班）已经是你的宿命了。
“毕竟我也不是王者埃到底站的高度不一样吧——所以你请的另一位王什么时候会到？”
“咦咦咦？——藤丸桑怎么知道的？”征服王还没回答，韦伯先忍不住惊叫出声。虽说少女留给他的印象便是运筹帷幄，但这已经超出谋算的范围了吧？是有什么方式得到情报还是……预言、观星一类的？他不知道答案，只是把警惕心又往上提了提。
“这个么？想想就能明白蔼—王可与王一同宴饮，王可赐臣民美酒——我既非王，又不想作为臣民。rider仍旧前来赴宴，理应邀请了另外的参与者。”
她歪头微笑。“是archer吧？……啊，来了。”
话音未落，在夜色中无法忽视的金光绽放，金色的灵子聚集成人型。金发红曈身着甲胄的俊美男子显现，形如某种蛇类的双眼傲然地望向对坐的英灵。不过不同于第一夜，这一次他注意到了金眼的少女。
“怎么，rider，这样的杂修，也能被称作王么？”
藤丸立香……藤丸立香没有任何感想。她默默摇头否认，“不不不我不是王啊，请把我当成听众就好……好歹是占用了爱因兹贝伦家的城堡啊，我听听也没什么的吧。”
吉尔伽美什嗤笑一声，出乎藤丸立香的预料竟然没多说什么。他将注意力集中到了伊斯坎达尔的身上。然后就开始怼，从选定的地点太过破烂说到饮下的酒太过劣质，最后发动了王之财宝，自漩涡中取出镶嵌着无价的宝石的酒具，黄金的瓶中，盛满无色的佳酿。
rider特别自然地无视了吉尔伽美什的话语，开心地倒酒，竟然还留了她的一份。
……然后问题来了，酒什么的，她……
神情堪称苦大仇深地盯着纯金色的酒杯，藤丸立香想起曾经在迦勒底举办的宴会。怎么说呢，即使有各种魔药和buff加成，不擅饮酒的小御主也只能撑过前半常每次都喝到断片儿，在n重奏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中失去意识，再醒过来……再醒过来……
突然就回忆起了被各种英（chi）灵（han）支配的恐惧呢哈哈哈……哈qaq
曾经每天都要从门外/墙上/床下/身边摸出来某几位英灵的咕哒子：笑容渐渐消失。
不过闪闪的酒一如既往的好闻呢……之前达芬奇亲和罗曼医生都以年纪太小为理由不许她饮酒，只有在解决一个特异点或是重要的节日时才能解禁。即使这样也有限制——作为最后的御主，她的身体健康以及精神的稳定性是重中之重，而酒精制品……总还是应当远离的。
时间一久也就养成了习惯。哪怕后来约束着她的人一个接一个都离开了，少女也并不想着改变。只是现在……
顶着最古之王与征服王的目光藤丸立香选择屈服，默默捧起杯子一口闷。
然后，
“噗咳咳咳咳——1
不出所料地被呛到，少女咳得撕心裂肺，突然就懂了为什么之前自己的酒精饮料都是特制的。间桐樱慌张地睁大了眼抓住少女的衣角，吉尔伽美什哈哈大笑似乎被她的样子给愉悦到了。
突然似乎被嘲笑了的藤丸立香：……我忍。
少女不开口，两位王者便也没有多说什么，确切地说应该是觉得没必要多说什么。他们又开始了对王道与圣杯的讨论。但这种话题本就是谁都说服不了谁，所以最后弄到发下不死不休的誓言也是正常发展。
一个话题告一段落就应当开启下一个话题。两位身处不同时代三观截然不同的英灵，除开同为王者的共同点外一时竟没什么可以说的（再说就真得现场打起来了吧）。于是两个人看向安静抿酒的藤丸立香。
舌尖辣的不行还不想失态抽气强行忍着的少女：……看我干嘛。
神仙打架殃及池鱼。
“……所以你们希望我说些什么埃”她无奈地笑了。
“关于二位王道的看法？”
“王是无法被评判的埃”
藤丸立香是真的不会喝酒。要知道少女生前除了迦勒底内部的玩闹外几乎是滴酒不沾，自然无法锻炼酒量，死后抑止力也特别敬业地把这个属性加到了英灵身上，此时吉尔伽美什拿出来的酒又是品质极好的那一类。
综上所述，就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情况。
……她有点醉了。
自然到不了不省人事的地步，也就是稍微有点脸红，以及，控制不住地开始多话。
天晓得少女本来想苟过这个晚上的啊！迦勒底的御主对于英灵有着几近于纵容的容忍度——当听众已经是熟练工了，各位王的经典语录都快背下来了，被怼两句也习惯的不行。
……突然心酸jpg
但是她真没想到喝两口自己的状态就会变得不对。至少平常的她在这种情境下并不会开口，只会露出认真倾听受益匪浅的微笑。而现在……
忍什么忍，看什么戏，正面怼啊（bushi）
少女翘起来的呆毛动了动，她安安静静地放下酒杯，坐姿端正神态乖巧，话语却是直白而坚定。
她不自称为王者，这个瞬间却有着不逊于任何一位王者的气度。
她笑起来。
“关于【王宴】……我曾因奇遇多次得见惊才艳艳的英雄相聚，有幸得闻不同或相似的王道的碰撞。”
“贤王、暴君，循法、人治，幼童、老者。孤高与亲民，苛政与仁制……太多了，以【王】之名铸就伟业的存在难以计数。”
“所以我才知道，王者永远值得赞颂与传扬，王者也无法避免缺憾与痛苦。”
“时势造英雄，国家选定了王，而王引领国家。”
“我啊，没有领土，从属也不能被视作臣民。作为普通人长大，只是被【命运】（fate）推动着负担起了些许责任，与之对应的也得到了权力而已。”
“拥有权责……广义上讲这也能被称作王了。真要论起境界还达不到二位的高度吧？”
毕竟她一直坚信着自己的平凡埃
少女举杯。
那是迦勒底由人类史上全部英雄教养出来的救世主。她拯救的世界即为归属于她的国土、她召唤出的英灵即为麾下的从者，她获得的圣杯即为无价的财富，她指引的方向即为希望的方向。
没有谁比她更不配被称为王者，也没有谁比她更配成为王者。
“若仍想询问我的【道】。”
她没有倾城的容色，本也不是诸如吉尔伽美什那样极易吸引注意力的类型。她更像是风与水、光与耀阳，平凡又特别、包容且明亮。
——耀眼如斯的灵魂。
“一直妄想着这世界上不会再有悲伤与痛苦，亦向着这个目标努力。”
“到达不了圣人救济全人类的地步，也会尽力去改变。”
“不统治、无私欲、难称王。”
“却仍为自己定下法则，并将循此前行。”
“……不论遇到任何事。”
——即使受伤即使痛苦，即使累到几乎无法继续走下去。
仍不会彷徨、不会后悔、不会妄图改变。
“改变与救赎。这是我的【道】。”
吉尔伽美什的王道是他自己定下的法则，最古的英雄王将毫不犹豫地践行哪怕是心血来潮的念头，暴戾的明君承认背负着他的国家（世界）。
伊斯坎达尔的王道是无止境的征服，万能的圣杯于他也只是征服的基础，大帝与他的战友奔驰，马蹄踏过之处皆为被掠夺的国土。
而藤丸立香的【王道】，可以被称作无为。
不统帅，只佑护。
所以她只唤其为【道】。
触目所及皆为国土，星球人类皆是责任。
她这样深爱着这个孕育了她又被她拯救的世界，她尽力让这世界变得更好。
她是【英灵的王者】、是【圣杯的王者】，但追根溯源，最适合的称呼，果然还是【人类的王者】吧。
吉尔伽美什的眼神变了。
他似乎在这个时候才正视这位未曾留名于史册的未来的英灵。然后他大笑起来，那笑并非嘲讽，而是发现了某种事物的另一面而自然引出了兴趣。
数次见面、寥寥谈话，他并不曾认真打量过这【普通】的少女。即使伊斯坎达尔将她也称作王，但且先不论她是否能够担下这个称呼，单单她并不承认这一点，就足够让英雄王轻视了。
却不曾想那并非自谦，而是清晰到近乎于残酷的对自我的剖析。
吉尔伽美什一向喜爱有趣的灵魂，尤其是如眼前少女这般，坚韧的闪光的令人忍不住赞叹的，即使是他也不得不赞叹承认其价值埃
“哈哈哈哈哈，这样矛盾的的灵魂么！勉勉强强算是王者，只是这样走下去，早晚有一天会崩溃的吧？”
藤丸立香：“……彼此彼此。”
少女可以听出英灵是没有什么恶意的，他只是将最可能的发展讲述出来而已。但怎么说呢，听着就让人生气。难得放飞自我的英灵开始微笑——如果是在过去的迦勒底，当她这样笑时哪怕最难搞的黄金三靶都会暂避风头，但很可惜，这是个没有那段记忆的。
在剩余几人还在疑惑于她这句话的深意时少女果断开始暴黑历史，“说起矛盾，就忍不住想起来嘴上说着享乐最后却过、劳、死、的某位贤王呢。”
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某位金闪闪的其余人：……
不！这不可能是真的！
“saber认识这位金闪闪么？”粗中有细、敏锐地猜到了archer真实身份的征服王开口打破凝滞的气氛，然后让气氛更加沉重：“说起来，saber对英灵的了解很全面埃”
“唔……那也算是一段奇遇埃”藤丸立香语焉不详地含混过去，“毕竟生前算是从属于魔道，关于圣杯战争与英灵召唤的技巧……也并非是机密之事。”
“所以生前就见过某位金闪闪的王啊，还曾目睹英灵版’我怼我自己‘’我打我自己‘’我杀我自己’……之类的事情呢~”
作为英灵的征服王似乎懂了什么，并不是很明白（迦勒底特殊的）英灵召唤机制的韦伯一脸懵。
就是……气氛有点糟糕碍…明明没听懂仍然觉得自己似乎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呢。韦伯少年被archer的表情吓的毛都要炸起来了，求胜欲十分之强地往自家英灵身后缩了缩，被大汉的身躯挡住后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再看向笑容恬然的saber就更觉出敬畏了。
而藤丸立香呢，心底正在因为恶作剧而暗爽。
还敢瞧不起她？还敢骂她杂修？来啊互相伤害啊！
说着不在乎实际还是生气了呢（嘘。
吉尔·过劳死·黑历史被挖·伽美什：……旺财警告jpg
当然幸运ex并不是单单摆那儿好看的，妄尊自大的英雄王对于承认之人宽容到近乎纵容，更别说即使什么也不记得，来自于座上本体的部分情绪也总会传导下来。
并没有发生什么惨案呢。
圣杯战争的夜晚自然没法平静，三位英灵举办的宴会亦有不速之客的打扰。庭院骤然浮现重重暗影，冰凉的杀意并无掩饰。黑袍的骷髅们聚拢上来，万能的暗杀者冠以“百貌”之名，凭借数量意欲带来御主的末路。
间桐樱被刺激得几乎无法呼吸，藤丸立香将她拢在怀里，这么小的孩子果然还是不适合这场战争，只是这时候也没办法让她置身事外了。
事态倒也不算很糟糕，毕竟assassin的御主不会不知道她的御主究竟是谁，樱并不是第一目标。所以他们的目标是……韦伯。
征服王悠哉游哉地舀出酒，暗杀者也没怎么犹豫就打翻了酒液。少女感受到空气中魔力因子的变化，右手隐隐浮现的长剑于是复又消失。
“樱。”
她轻声唤着将身子都缩起来的小姑娘，既身怀魔道血脉，便总得看看这一抄…奇迹。
心像的风景，固有的结界，征服的王道具现于此，不灭的羁绊形成英灵引以为傲的强大宝具。
“好孩子，抬起头。”
间桐樱于是很乖巧地抬起头，然后她忍不住惊叹出声。
“……那是，神明么？”
——你也是，神明么？
女孩睁大了眼，浅紫色的瞳仁中倒映出骄阳与苍穹、沙砾与大漠，以及——海市蜃楼般实体化的无双的军队。
——不属于此世的奇景。
【王之军势】。
“不，那是人。”
少女这样讲述，她安静地注视着这一切，既无讶异，亦不鄙夷。那双璀金色的瞳孔中，是干净到纯然的赞赏。
“小樱，那是【人】的光辉埃”
她揉了揉小姑娘的短发，声音仍旧平静，就像眼前恢宏景象于她不过是平淡日常。
……的确如此。
“我们（英灵）走了下来，你也将走下去。”
“终有一日走到结局，或许你无法得到永生，但却可以完结独属于你自己的故事。”
她微笑。
“就像某个人所说的——”
直到很久很久的未来，当如今的女孩已经长大踏过原本命运的节点。或者再往后，当她能够坦然面对曾经的苦痛与未来的别离。乃至于最终，当她死去，当她化作概念的一部分，当她收束于真正的世界线，当她以另一种姿态再现于世。
她仍旧无法忘记，金眼的少女立于茫茫大漠金戈沙场中微笑的姿态。天地苍茫世人渺小如芥子，她的救世主却只是敛下眸子，向她展示出如斯绚烂的真实（虚妄）。
少女的气势凛然如锋锐的刀剑，温和的言语中是无人能够改变的自信。
“等待，并心怀希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