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覆巢之下 第十九章 素清的手段(一)
事情还得从几天前说起,几天前的太陵城里最炙手可热的地方不再是大先生的玄府,而是妓馆附近的寿王府。见风使舵向来是达官贵人们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本领。这不,好些天了,寿王府的大管家迎来送往的忙得不亦乐乎。这天早上,管家又送访客到门口,刚作揖道别,一斜眼,却发现不远处的角落里站着常乐柜坊的二掌柜李三林,而且这李三林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呢,大管家心里暗骂了句:该死!丧门星!
要说这李三林也不是普通人,常乐柜坊可是这太陵城里最大的赌坊了,接待的都是这太陵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要想进场玩几把,可得有担保人才行。这赌坊背后的老板当然是南川会,三十多岁的李三林作为二掌柜,他的事呢主要就是催账,他这人面像上看有些凶狠,但说起话来吧又挺和气的,让你不好意思拒绝。要知道,有头有脸的人最怕的就是丢了脸面,所以这要账的事,只要是摆个让人生厌的凶脸,言语上再给上些好听的场面话,也并不难办。
李三林虽然站在墙角里,但早上的阳光却不偏不倚地照在他身上,让他在人流里既不显眼也不落寞。大管家看到了李三林,李三林也只是看着他微微笑着,也没有上前的意思,但管家当然知道他的来意,于是左右看了下,确定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俩时,吩咐左右先关门进府,说自己出门办点事,这才悄悄地走到李三林面前,而后又不等李三林开口,便伸手要把他拉到更偏的角落里。可李三林却没有随他愿的打算,他轻轻挡了下管家伸过来的手,小声说道:“牛大管家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三儿,快别胡说了,这不还没到期嘛,你来干什么?”牛管不耐烦的问道。
“牛叔,不好意思啊,这老掌柜要催您的账呢,我也没办法!您要是方便就赶紧给结一下吧!”不知道是不是账没到期的原因,李三林的口气里也有带着一丝歉意。
“掌柜?你们掌柜疯啦?这没到期的帐催什么催,再说了,我老牛什么时候短过你们的账?我们从来都是说好三个月一结嘛,这还有一个多月才到期,现在催什么?!”管家脸上现出了一丝怒气。
“哎哟哟哟,牛叔可别动气呀,我们掌柜不也是被上头催的吗?您大人大量别难为我这当差的人嘛,呵呵!”李三林赔着笑。
“去!”牛管家不客气地甩开了李三林的手:“难为你?你站在这儿就是给爷上眼药,你知道吗?老子就是不还,你能怎地?你有种就天天站在这,看我还不还,把事闹大了,我也不怕跟你上应天府!”
“那不能,那不能!”李三林赶忙说道:“牛叔说哪里话,再怎么样,我们也不敢闹上公堂呀,事一闹大,寿王殿下要是知道了,就…就不好了,不是?”
牛管家听出了李三林的话里有话,他瞬间愣了一下神,知道自己失言了,这些年欠的赌债,哪是他那点月例银子能扛得住的呀,过去的寿王也不过是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闲王,更别说他这个管家了,好在寿王府的田产什么的都还在牛管家手上收着租子,要没有这点甜头,他怕是连家里的老母都养不起。这赌债的事要是让寿王知道了,怕是他老牛得第一个跪在应天府大堂上挨板子!
于是牛管家的话头明显缓和了下来,问道:“不是,三儿,你就跟叔说句实在话,到底怎么了?要这么急的催我还钱?”
“哎呀,牛叔,您哪,也别问那么多,我呢,明天吃过午饭还在这,到时您把银子给我,我把契约还您,咱就两清了。其他的,您还是不知道的好!”李三林说着就要转身走开。
牛管家哪肯让他在这卖关子,赶忙伸手一把就摁在了李三林的肩膀上:“哎呀,三儿,你就跟我说说,到底咋了?要不,你就不怕我今晚就跑回老家去?”
“呵呵!”李三林笑了,说道:“牛叔,您也太小看南川会了吧!您啊,还是想个办法还钱吧!”
“不是,不是,三儿,你就跟叔说个明白嘛,不行,我现在跟你去柜坊,我亲自求求你们掌柜的?叔现下这不实在没钱嘛!”牛管家这下子真的是面露苦色了。
“您呀,找掌柜也没用,我们掌柜也是听上头的,上头让我们催账,我们也是没办法不是?”
“上头?你们大先生还能管这仨瓜俩枣的银子?”
“诶,牛叔,这您就不知道了,现在南川会当家的可是我们少东家!”说到这,李三林压低了声音说道:“咳,我也不瞒您了,昨晚上啊,我们少东家专门来了我们柜里,跟掌柜的说了会儿话,这不,今儿早上,掌柜的就让我上您这儿来了!”
“你是说……”老牛深深皱起了眉头:“问题是,我可不认识你们少东家,他难为我干啥?叔求你了,你就跟叔说说,我到底是得罪了哪尊菩萨?”
“这您能不明白吗?您这么明白的人,被我们南川会催账的都是什么人呀?”李三林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怪异的神色,看得牛管家心里慎得发慌。
“快死的人!”老牛愣愣地吐出这五个字时,后背透出了一阵阵的冰冷!再看到李三林似是而非地点了下头,这就更让牛管家害怕了,南川会柜坊的规矩就是不让“死人”来耍钱,不论你是官府挂了号的江洋大盗还是哪个江湖的侠客义士,南川会一概不接待,即便你能蒙混过关,出来以后你也走不出南川会的法眼,因为这些人随时都可能死于非命,柜坊才不会为他们的赌账买单呢!而在这南直隶还没有人能逃得出南川会的眼线。
但老牛心里还是挣扎,现今自己正是攀龙附凤如日中天的时候,怎么可能会有性命之虞,可这南川会吧也不是闹着玩的主,难道真有什么自己没看透的情势,于是瞪大眼睛问道:“三儿,你们家少东家不会是消遣你叔吧?我倒想听听,我到底会有什么不测?”
“这您可千万别问我,我呀,就是个要账的手艺人,上头怎么说,我怎么做,保证做好就是了,玄机之类的人家可不能告诉我,不过,我们这位少东家可是真不简单,会里的弟兄哪敢不服?”李三林说着,不由的竖起了大拇指:“你就说前些日子,马总兵大闹太陵城那会儿,又是刺王,又是围了南川会什么的,还拉炮进了城,这阵战多大,你再看我们少东家,连家门都没出,两天之内就把这不知死活的老马头给治得服服帖帖的,现在人还关在刑部大牢呢!这手段,全天下能找出几个来?”
李三林这话彻底把他老牛说愣了,老牛的心好像被谁狠狠捏了一下,疼得浑身打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李三林可能觉得还差点火候,于是又添了把柴:“老叔,我这旁人也劝您一句,您呀凡事还是得自己担心些,人家不都说什么福什么祸什么的吗?额,就是那个……哎呀,就是说老早以前有个老头丢了马找着了,又丢了什么的。您听过不?”
“福兮祸之所倚!”牛管家冷冷地说道。
“哎,对对对对对!”李三林看着表情木纳的牛管家,于是自顾自地嘱咐道:“牛叔,明天午饭后,我再来,您歇着!”
牛管家这时哪里肯放李三林走,又是一手死死拽住李三林的胳膊:“你们少东家在哪?带我见见他!”
“哎哟!我的牛叔哟。”李三林忙要拉开老牛的手,一边说着:“您当我是谁呀!我刚不是说了嘛,我就是个要账的手艺人,少东家可不是我想见就能见的!”
“三儿,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老牛这时已经是两只手都抓在李三林的胳膊上了:“你看啊,我现在是真没钱,你要是不救我,我也没钱能还你们不是,你要是让我见见你们少东家,说不定你牛叔还有救,只要我还在,你还担心我还不上账吗?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话是没错,可是……”
“没什么可是,三儿啊,说句不好听的,这几年,你们从我这儿也赚了不少,哪能过河拆桥不是?算老叔求你了!只要你肯帮老叔,往后有好处都是你的,还不行吗?”老牛的眼睛里几乎都要滚出泪来了。
“那好吧。”李三林表情看上去有些勉强:“这样吧,今天晚上我带你上柜里账房去吧,我们掌柜说少东家今晚会来查账。不过,你可别说是我领你去的哦!”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这时牛管家豪横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只剩下不停擦去额头汗珠的力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