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追妻
西侧窗外如傅冉所言有一片荒草丛, 虽是荒草,却至少也有一人高,刚好能够掩住许纾华的身影。
她猫着腰从中钻过, 直奔那一座矮墙。
经过昨日的艰辛苦难, 她本就无甚力气, 只是心里的那根弦始终紧绷着,这才撑到现下。
如今傅冉为了护她周全以自身为诱饵, 堂堂一朝君王竟是为了她而舍弃自己的性命。
即便她知晓这只是那人在赎罪,心中却也难免动摇。
可她也明白自己不能辜负他人的牺牲, 哪怕那个人是欠了她一世情债的傅冉。
眼下天色已然大亮,许纾华抬眼望着那道矮墙深吸一口气,正欲奋力攀爬上去,却听得一阵窸窣的声响,好似有人正朝着这边而来。
心几乎是在一瞬间提到了嗓了眼,许纾华僵着身子没动。她整个人完全掩在那一堆荒草之中, 衣袖中滑出根顶端极细的长簪来。
傅冉所做计划虽然可信, 但前世长年累月的困苦终是让她习惯了未雨绸缪。
许纾华再清楚不过,若想真正安全逃离,关键时刻必须要有利器傍身。
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传来,听得出只有一人,而且那人是刻意放轻了脚步。
许纾华紧紧握着手里的长簪, 不动声色地调整自己的动作,尽可能让自己更加方便出手抵挡对方的动作。
声音越来越近,许纾华的额角都冒了汗, 视线穿过枯黄的草丛依稀能够看到来人的轮廓——
她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念:“一,二, 三……”
手中长簪方才举起,便听得那人沉声叫了她一声:“纾儿,是我!”
许纾华的动作猛地一滞,飞速辨认着那人的声音。
确实十分熟悉,还带着轻微的沙哑,显然不是傅冉。
还未等她得出结论,窸窣的声音再次响起,一高大挺拔的身影赫然出现在眼前——
“沈……沈大哥?”
那人的目光将她粗略地打量了一番,大概是见她并没受伤这才松了口气,只是目光落在她举着簪子的手时,眉
头霎时间拧在一起。
“你受伤了?”沈以昭说着伸手要去握她的手腕。
许纾华下意识地缩回手,顺势将长簪也拢回了袖里。
她这口气还提在嗓子眼,这会儿只摇摇头,“不是我,是晟洹。”
晟洹这个名字,她几乎是脱口而出。
沈以昭的抬到半空的手一僵,脸上的表情也算不上自然,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只是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感觉衣袖被人扯了扯。
许纾华警惕地朝他身后望了望,压低声音问道:“沈大哥,你为何会出现在此?是乔诫给你报了信,还是陛下早有安排?”
“途径此处,刚好见着乔诫,得知你与陛下……”
“幸好你来了。”她舒了口气。
沈以昭的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抓了一下,眸中的情绪也柔和下来,“我带你出去。”
“不必,”许纾华说着已然抬手去够墙顶,刚好躲开了沈以昭,她目光下意识地朝着方才翻窗出来的柴房看了一眼,“你去救陛下便好,我自己可以翻出去。有你在,我心里还能好受些。”
她知晓沈以昭绝不会让傅冉有性命之忧,这样一来她也不必一边逃命一边担心着傅冉会命丧在此。
总之,她心中的愧疚少几分,也就不会时时念着那人。
只是她这会儿一门心思地往外爬,想着自己不给他们二人拖后腿便好,倒不曾看到身旁那人复杂的表情。
矮墙虽好攀爬,却也难下。
许纾华正犯怵,忽地感觉有双大手托住了她的腰,紧接着一阵寒风刮过,她便已然被人搂着稳稳地站在了地面上。
抬眼见沈以昭正垂眸望着自己,那人眼神中的情绪让她下意识的想要躲。
许纾华丛沈以昭怀中挣出来,冷静地与他保持着距离,“多谢少将军,陛下还等着你去营救,还是不要再耽误时间了。”
出了院子的风更凉,沈以昭紧绷着脸色抿了抿嘴唇,脱下来一件外衫拢在她的肩头。
“好。乔诫会在林口接应
你,路上小心。”
许纾华没躲能开那件衣服,这会儿也只能佯装无事发生般点头,提醒道:“那些人不好对付,身份又尚不明确,少将军与陛下也要小心。”
她这句句都带着傅冉,不过是在提醒那人不要越矩。沈以昭自然也明白她的意思,这会儿恭敬地行了礼,转身又翻回了院里,只留一句:“娘娘路上小心。”
许纾华眼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这才转身朝着跟乔诫的碰头点跑去。
颐儿与浣心她都放心不下,自然是要越早回去越好……
漆黑的布兜子里依稀有微弱的光照进来。
“进去!”身后响了这么一声粗嗓,傅冉只觉得后背被人狠狠推了一下,整个人一个踉跄,险些被破旧的门槛绊倒。
头上罩着的黑布兜被人用力扯下,一瞬间照进眼里的亮光让他不适地眯起了眼。
傅冉眼底充了血,这会儿看东西都像蒙了一蹭血色的膜,模糊,难受。
眼睛适应了光线,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光最终落在了屏风后那道影影绰绰的身影上。
只是这身影即便模糊至此,他也能瞬间辨认出来。
“你们这些人真是下手没轻没重,那可是本王的二哥,是当今的皇帝。”屏风后的那人笑吟吟的说着,语气里却尽透阴冷之意,一字一顿,“若是伤了龙体,你们的脑袋便不保了。”
他这话倒是好使,话音尚未落,押他进来的两个人已然跪伏在地。
“属下知错!”
屋里一阵静默,傅冉也没说话,只望着傅禹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他早该想到是他,只是心中一直不愿承认罢了。
上辈子最后他除了冰冷的皇位什么都没有得到,这辈子他不过是想要贪恋些人间温情,却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你们都退下吧,本王有话要与皇兄商议。”傅禹终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扇子,扇开扇合之间发出清脆的声响。
破旧的房间里只剩了他们二人,傅冉看着
他的身影屏风后走出,忍不住笑了一声。
“阿禹,想不到你我兄弟二人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傅禹也笑了,那笑声回响在空旷的房间里,即便是外边阳光正好,这会儿也显得阴森至极。
“兄弟?原来陛下还记得与我是兄弟。”
傅冉没说话,只望着他,隔着眼前那一片血红的模糊。
“从小我最喜欢的人就是二哥你,最崇拜的也是你,最亲近的也是你。可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你也还是让我觉得,我所以为的这一切都不会是你的施舍,是你无聊闲暇之时的一点逗趣儿罢了。”
傅禹垂眼将那那把扇子再次打开,洁白的扇面上写着苍劲有力的两个大字——情义。
“把扇子你还记得吗?是父皇赐予我们兄弟几个的。他原本不过是一把普通的白扇,父皇的用意也是让我们把此生最珍惜的东西写在上面。故而我特意去找二哥你题了这两个字。”
傅冉的胸腔里泛着一股子酸疼,他声音出乎意料地沙哑,“我记得。”
傅禹眉尾轻挑,垂眼看他,“情义,情义……真是可笑,我竟会相信帝王之家有所谓的情义!当年的我果然还是太天真。”
他们都明白之前那个开朗爱笑的少年再也回不来了,只是这会儿望着六弟熟悉的面孔,傅冉总还是忍不住想要抱有一丝希望,一丝侥幸。
“阿禹,之前的一切都是我对不住你,我已经在努力的弥补了,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哪怕你要这皇位。”
手中的白扇被重重砸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傅禹死死扯住傅冉的衣领,“我要这皇位做什么?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稀罕这破东西,都和你一样冷漠无情又自私可悲吗!”
“……”
自私可悲,说得没错。
屋里的气氛几乎凝固,傅冉的脸色都泛紫了,傅禹才松开手将人狠狠摔在地上。
身上捆着的粗麻绳与坚硬的地面相撞,硌得傅冉觉得骨头都快碎了。他脸色泛白,目光扫过傅禹此刻正背对着自己的身影。
“你不要皇位,又迟迟不肯杀我。难不成将我绑到这里,就只是为了说这么几句话叙旧?”
“自然不是。” 那人转过身来,唇角挂着冷淡的笑,“二哥,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傅禹一声令下,门再次被人踹开,两个女眷穿着的人被塞进屋里,跪在了傅冉的旁侧。
头上罩的布兜被揭开,陈湘语奄奄一息地歪头倚在了芸梅身上。
“太后娘娘!”芸梅慌忙扶住主子,低声啜泣着。
傅冉的眉头紧皱,抬眼去看傅禹,冷声问道:“什么意思。”
那人的脚尖在扇面上碾了碾,语气淡淡的,“你以为将自己的女人送出去,她就安全了?你以为乔诫真的有命追过来吗?”
背在身后的手不住地收紧,傅冉充了血的眼底泛着寒光,“傅禹,你所有的不幸都是我一手造成,有本事你冲着我来,拿女人作威胁,实在是给我傅家丢脸!”
对于这种言语的讽刺,傅禹似乎并不在乎,他只笑着俯下身来,对上傅冉的目光。
“你看你也承认了,是我给傅家丢人了。虽然这人已经丢了,反正也没丢到外人跟前,又有何惧?”
“你——”
“二哥。”那人笑着叫了他一声,干脆在他面前蹲下身来,“你都好久没有陪我玩过游戏了,今天我们就来玩一局,如何?”
跪在地上那人的手腕在麻绳结下轻转了转,指尖用力地一下一下捻着。
傅冉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外面那一闪而过的黑影,越发阴沉下来。
“好,怎么玩儿。”
作者有话要说: 沈以昭: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毕业的事情都结束了,但是被关小黑屋三周(还剩两周)拖更这么久给大家道个歉,对不起,由于我的个人原因影响大家阅读体验了。
之前这段时间一直没码字我脑子都快废了,最近会复盘大纲,尽量恢复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