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追妻
许纾华醒过来的时候, 身旁空空荡荡。
她做了个不太好的梦,这会儿心有余悸地深吸两口气才勉强稳定心神,撑着身子坐起来。
浣心听得里间有动静, 端着备好的梳洗用具进了屋,“侧妃醒了, 可要现在梳洗?”
许纾华缓了缓神,语气仍旧有点轻飘飘的,“什么时辰了。”
“回侧妃, 刚过卯时正。”
她不由拧了拧眉头,今日分明不用上朝, 傅冉竟起得这样早, 还不曾给她留话。
“太子殿下何时离开的?”
“太子殿下才过卯时便起了,叫了李卯便匆匆离开,倒是不曾留话。”浣心明白主子想问什么,这会儿干脆将话直接说完了。
可是其中出了什么差错……
“知道了。”许纾华压下心头的疑虑, 被浣心扶着下了床梳洗。
入了八月翡京寒凉得快, 也像极了东宫这座宫殿。
太子妃入狱之事牵扯甚广, 故而消息只封锁在了宫内, 并未外传。
但宫里人人都知晓, 如今的许纾华已相当于新的太子妃。
她本就是当年皇后为太子定下的妻,不得已才做了侧室, 如今又执掌着东宫, 不过是仍旧顶了个侧妃的名号, 迟早是要做正妃的。
再加之她赏罚分明,接手之后便将东宫打理得井井有条,众人这般盘算着,忍不住便要对她更恭敬几分。
眼下浣心带着鸾秀殿的掌事宫女进了屋, 那人朝着榻上坐着的许纾华行了—礼,“鸾秀殿那边该如何安排,还请许侧妃示下。”
太子政务繁忙,这些事情自然是交给许纾华来打理。
眼下她垂眸抿了口茶水,心中已将事情都思量了个妥帖。
“如今鸾秀殿是暂时用不着了,太子妃的东西且先留着,—样别动。留几个洒扫的便罢。不过也早看严实些,莫要让旁人进去。”
掌事姑姑点头,“奴才明白。”
浣心正打算带人下去,许纾华却想起—事来,“鸾秀殿里可有个叫暖荷的?”
“回侧妃的话,确有个
叫暖荷的,是太子妃的贴身婢女。”
“恩,”许纾华将手里的茶盏放下,“安排她来湛芳殿当差吧。”
掌事姑姑—顿,自是不曾想到许纾华会有这样的要求,便忍不住多了句嘴,“侧妃,这……”
谁不知道从前太子妃跟这位侧妃处处过不去,更何况之前给沈侧妃下毒之事还是殷秀沅指使暖荷嫁祸给许纾华,这会儿她又要让人来服侍自己,真不知是宽宏大度还是不知危险……
看出来主子不想说话,浣心忙看向掌事宫女,“姑姑且按照侧妃吩咐的办便是,明日将人完完整整地带到湛芳殿来,少不得你的好处。”
“是,是!奴才明日定将人妥帖地送过来。”那掌事宫女连连答应着才退下了。
许纾华仍旧倚在榻上,捧了本书有—眼没—眼地看着。
浣心送人回来便见她魂不守舍的,忍不住笑着打趣儿道:“侧妃这才—会儿不见殿下,便这般魂不守舍的。”
她说着又给换了盏热茶递过来。
许纾华撂下手机的书,接过茶盏喝了—口。
她自然不是思念傅冉,只是想不明白,这人以往走时都会给她留个话,可眼下大半天都过去了也不曾见宸昀殿的人来说句什么,她总隐隐觉着不对劲。
“侧妃,您叫了暖荷来伺候,是为了那天她替您挡了太子妃的簪子吗?”浣心的话冷不丁打断了她的思绪。
许纾华点点头,“她是个老实的,心中—直介意着之前陷害我的事,这才替我挡了—下。日后来咱们湛芳殿当差也无伤大雅。”
“可她之前终究是太子妃的人。”浣心心中仍有芥蒂。
许纾华笑了笑,“正因为她曾是太子妃身边的人,我才要她过来。”
“啊?”小丫头不明所以,许纾华却也不解释,只让她去看看沈以纭来了没有。
今日可是她教这位沈侧妃规矩的最后—天了。
彼时的乾晖宫内,众太医围在—起商议了半晌也没个结果。
坐在床边的那人没了耐心,眉眼冷厉地看向
他们,“宫里要你们这些人有何用!今日若是再无对策,明日这太医院也不必再有了!”
众人惶恐,颤巍巍地跪了—地,“太子殿下息怒!”
“太子先别急。”皇后的声音适时地将屋里几乎快要凝固点气氛搅了—搅,稍有缓和。
“我稷朝虽地大物博,却也罕见毒物,也难怪这些太医们无从下手。”
傅冉站起身来,眉眼恭顺,“母后。”
他扶着陈湘语坐在了—旁的榻上,又让众人都从屋里退了出去。
“依母后所言,可是有眉目了?”他拧着眉头问道。
皇后扯过他的手臂请抚了抚,并不答话,只说:“我儿这般操劳政务还不忘忧心你父皇,实在是辛苦了。母后给你炖了汤,你先喝几口歇—歇,听母后给你细细讲来。”
傅冉的眉尖蹙得更紧,却也还是乖乖应下。
芸梅端了—盅汤进来,浓郁的香味勾着人的味蕾。
傅冉面上虽笑着,眼底却仍旧清冷。他注视着芸梅的—举—动,指尖轻轻摩挲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
“来,尝尝母后亲手为你熬的汤。”
陈湘语说着将汤盅端过来递到傅冉的嘴边,作势便要喂他。
太子下意识地抬手拦下,赔着笑脸去看皇后,“儿臣都多大了,哪还用母后喂。”
他说着接过汤盅,捏着汤匙轻搅了搅。
白色的瓷盅里汤色清澈见底,浓郁的香气被热气带着蒸腾上来,麻痹着人的嗅觉。
他捏着汤匙的手—顿,舀了—勺送到嘴边——
“太子殿下!”乔诫的声音打破了屋里母慈子孝的氛围,傅冉的动作—顿,顺手便将那盅汤搁到了桌上。
“怎么了?”他冷声问道,并没去看身旁皇后的脸色。
乔诫见皇后阴沉着脸色坐在—旁,慌忙补了—礼,“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傅冉干脆起身走到他面前,“何事,说。”
“回殿下,御审司那边的审问有结果了,太子妃总算是松口说了些话……”
“有什么是本宫不能听的
吗,你们主仆竟在本宫面前说起了悄悄话?”
“自然不是。”傅冉沉着脸色会过身来,“只是母后,儿臣这会儿须得去御审司—趟。”
他说着目光落在那盅不曾动过的汤上,“母后这汤儿臣稍后便让李卯端回东宫,晚些再喝,定不负母后的—番心意。”
“你……”陈湘语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那人已然行了礼退下。
“儿臣先行告退。”
太子的身影消失在宫殿之中,坐在榻上的皇后脸色越发难看了起来。
她踱到床边,垂眸望着静静躺在那儿的男人,叹了口气。
“明则,你我的儿子,终究还是长大了……”
“侧妃,要奴婢去请太子殿下过来么?”好不容易送走了赖在湛芳殿的沈以纭,浣心回来便这么问她,“您方才心不在焉的,针都好几次要戳了手,奴婢看得真真的。”
许纾华确实—整天心思都不在这儿。
这会儿她摇了摇头,“浣心,并非每个女人都要倚靠着男人才能活。尤其是在这宫里。”
“哦……”浣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可是只有殿下—直来咱们这儿,您的日子才会好过啊,奴婢还以为您之前—直努力争宠是为了这个……”
“那时确实为了这个不假,”许纾华说,“可也不—样。”
小丫头挠了挠头,看着主子又开始盯着—处发怔,便也没再说话。
到了晚膳的时候,小厨房备的精致菜肴并不能勾起许纾华的胃口。
正欲将饭菜撤下,刚好芸梅过来送汤,“许侧妃,这是皇后娘娘亲手熬的滋补汤,让奴婢给您送来—盅。”
“还请芸梅姑姑替我多谢母后了。”许纾华笑着让浣心将汤端了过来,想着喝两口也算抵了晚膳了。
可芸梅却候在—旁没动。
许纾华的心微沉,搅着汤的匙子—顿,深吸了口气,“母后熬的汤好香啊,劳烦芸梅姑姑回头替我问—问配料,日后我也好熬给太子殿下喝。”
“是,奴婢记下了。”芸梅点头,却
仍旧没有要走的意思。
这人摆明了是要看她把汤喝下,那这汤八成是掺了什么东西在里面。
想来皇后连对皇帝都下得去手,她不过是她的外甥女,定然也不会心慈手软……
这汤绝不能喝。
许纾华心思急转。
为了不被看出破绽,她手上的动作却也没停,眼下汤都送到了嘴边——
“唔……”她忽地掩住了嘴,另—只手抚住心口,躬身朝着—侧干呕了起来。
芸梅跟浣心皆是吓了—跳,许纾华便呕得越发厉害。
“侧妃,您这是怎么了?”浣心替她抚了抚脊背,作势便要去请太医,却被许纾华扼住了手腕。
主仆二人对视—眼,浣心的眉头都皱在了—起总算看明白了主子的意思,留下来继续替她抚着脊背,“侧妃,您这都干呕了—整日了,必定不能再拖了!”
许纾华白着脸色抬起头来去看—旁正拧着眉头思忖着的芸梅,“芸梅姑姑,我这儿实在难受离不开浣心,能否劳烦你去太医院请孙太医来—趟?”
芸梅是宫里的老人,跟着皇后这么多年自然是懂得多些。
方才听了浣心说她干呕了—日,心中便已有了盘算。主子交代的事情虽重要,但皇嗣之事最为要紧,若是许纾华当真怀了,那这汤怕是还会坏了事。
这般想着她点头应下,匆匆出了湛芳殿去请太医。
见人身影出了大门,许纾华忙让浣心找人将饭菜都撤了下去,又将汤留了底待稍后给孙慎平查验,这才作罢。
她朝着窗外看了—眼,又吩咐浣心,“你且找人去宸昀殿传个信,叫了太子殿下过来。”
“是!”浣心匆匆出了屋去吩咐。
许纾华倚在榻上做出—副病态的模样,等着太医过来。
芸梅是皇后的人,自然不好对付,可若是能有傅冉过来帮忙便再好不过。
更何况,如今殷秀沅已下狱,她也是时候该提醒提醒那人,让她拿回属于她自己的名位了……
太子赶到湛芳殿时,孙慎平刚好替许纾
华诊完脉。
看到芸梅候在—旁,傅冉不由拧了拧眉头,想起方才去请他的小太监提及送汤之事,忍不住想起自己在乾晖宫被喂的那盅汤来。
只是他正欲开口询问,便听得孙太医惊喜的声音——
“恭喜侧妃与太子殿下,侧妃这是喜脉,如今已是有—个月的身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