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五年:防闲
夫人不住地责问令仪,问她竟是哪一点开罪小姐。令仪也只道嘉章性气平素是拗强些,还不到得这样乖张,张了口儿,只不知从哪里说起,便前前后后与夫人说了一遍。哪有夫人会不过来的事啊,心下登时明白了三两分,暗暗叫苦,口里却不说出,也不深怪令仪,只打发她回房。
令仪回房时,嘉章还坐在那边生闷气,管家娘子一旁解劝着:“您何苦计较小人的过犯呢?你若是不欢喜令仪,心下厌着她,便打她几下骂她几声,怕她能造起反来不成?再不成便一句话把她打发了出去,天底下怕寻不出一个丫鬟?偏少她不得?何苦自己生这闷气,气坏了贵体,怕十个令仪都赔不来……”嘉章本就嫌她絮叨,碍着老人家的面不便发作,这时听了一句“少她不得”,更碰着她的痛处,哇一声便哭出来,倒叫管家娘子担起惊来,搭话儿又不是,不做声又不是。正忙乱间,抬头见着令仪,便推搡着令仪上前去赔不是,自去回覆夫人。嘉章见了令仪,倒不好意思起来,忙揩了眼泪,装出恼怒的样子。
令仪揽着她的肩,“嗳,我的好小姐,还哭着呢?瞧瞧,脸都哭得花了。”一面回身替她绞了手帕子,替她擦过。嘉章只顺从地由她摆弄,脸上先还有两分做出来的怒态,后来竟换成了笑容。“小姐不恼着令仪了?”嘉章笑着不答话,只握着令仪的手,把她拉在身边坐下。
夫人和管家娘子走到窗下,见她们这样儿,管家娘子叹道:“她们小孩子家时好时歹的,犯不着做老人的白白替她们担惊受怕。怨不得人家常说呢,不聋不痴,不做家翁。”夫人斜着眼儿向她那边瞧了瞧,她觉道自己失言,忙低了头不再出声。
这样的事情,总是不便戳破。小儿女情思,要淡也淡得快,要浓也浓得快。戳破了,三分真弄成七分真,作成了这一段事儿,反倒不好了。
与嘉章谈笑间,令仪又被夫人唤过去。“令仪,我来问你,你来到这里,今年是第几年了?”这倒没有算过,只觉得日子漫漫悠悠,没个边涯,令仪掐着指头算着。“是第五年了吧。”夫人不等她答话,便替她说出,“好孩子,你服侍嘉章体贴尽心,我们都看在眼里,日后自有你的好处。只是一件,做人家奴婢的,手勤脚俭外,还离不得‘本分’两个字。偷盗、怨望、僭妄,那都是失了本分。想你是个聪明孩子,我不愿你走到邪路上去,想你也不需我往下说。”令仪虽然这事儿上懵懂,也猜出说的是嘉章,低了头想着话儿来答允。夫人见她不作声,又忍不住要多叮嘱两句:“嘉章是个孩子脾气,她与你好一阵,你也别作真,当真把自己当了什么似的,她是主子,你是奴婢。与你歹一阵,你也只守着本分,犯不着格外地趋奉她。”令仪还不能明白,虽觉得与平素的教训有些儿不同,只依前怔怔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