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清润
一顿简单的饭用下来，沈明若着实见识到了南巫人对花的喜爱。
每两盘菜肴里总有一盘是有鲜花作料的，实在添不了花的，就拿一朵摆在餐盘边作装点。
这些菜肴不仅模样好看，味道也还过得去。可惜没有人细细品味它。
沈明若匆匆用完了晚饭，再赶去看花魁的时候，只来得及欣赏花魁姑娘的最后一支舞。
沈明若紧紧盯着台上的美人旋舞，眼睛仿佛闪着光，比花魁姑娘还要明亮。
随着花魁姑娘的裙摆轻轻落下，簪花节的夜幕也正式降临。
长长的街道两行挂满了各色花灯，像是端正仪态的美人，四月晚间的凉风一吹，她们只会稍稍给一点脸面，微微摇动两下。
沈明若在水桥上的花灯铺前思索了良久，最终指着一盏灯，“老板，我要那一盏，旁边那个莲花样式的也一并拿下来。”
老板乐呵呵地拿起挂钩，从高悬处取下两盏花灯，递给笑脸盈盈的小娘子。
沈明若把莲花灯塞到南歧手中，“这个给你。”
南歧抬高手臂，仔细瞧了两眼手里的莲花灯，说：“沈姑娘为我选的是莲花。”
“嗯。”沈明若道，“莲花清润，如你。”
南歧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夸赞，愣了一瞬，无奈地轻笑，“沈姑娘……说笑了。”
沈明若当即回道：“我可没有说笑。”
她的神色，是十二分的认真。
南歧一时不知该回什么话，一张嘴张了半天也只会开开合合，没露出半点声音。
沈明若瞧着他无措的模样，心里窃笑。
偷偷观赏了好一会儿南歧的表情，沈明若才收敛起笑意，重重咳了一声，打断这略显尴尬的氛围。
沈明若：“听说再晚一点的时候，会有篝火，南公子可知道在何处？”
南歧忽然回神，卡壳一下才回道：“嗯……我知道，就在集市中央。”
沈明若：“那我们快过去吧，我可不想再错过什么好玩的了。”
南歧颔首，说了声“好”。
集市中央连接着几条京都最繁华的长街。在这般众人出行的日子里，集市最是热闹嘈杂。
偏偏正中央空出来一块地方，用来燃篝火。
沈明若和南歧赶到集市中央是，周围已经挤满了一圈的人。
南歧原本想着站在外围看个氛围就好，可沈明若不乐意，硬是拉着南歧的袖子，携他一起推挤到最前头。
沈明若：“这里好，视野宽敞。”
南歧手上还在碾平被沈明若攥到发皱的衣角，嘴上却说：“确实，沈姑娘选了个好地方。”
沈明若默默将这句话斟酌了三遍，连带着大大方方打量了南歧两遍，才断定他这句话里没有更深层的意思。
南歧终于打理好了衣角，抬头见到沈明若稍显呆滞的模样，略有不解：“沈……沈姑娘怎么了？”
“无事。”沈明若淡淡道，一双眼睛仍然直勾勾看着南歧。
这般直接无畏的眼神，定是不能叫人忽视了。
南歧的眼睫微微颤了颤，随后硬邦邦地转过头，不去对上沈明若的眼睛，言语间故作轻松：“篝火要开始了。”
“是吗？”沈明若闻言，终于转移了视线。
话音刚落，她的眼前倏地燃起一道火光。
是有人点燃了篝火——簪花节的夜幕开始了。
周遭的人群随着火光跃起，异常欢腾。
不知沈明若是不是被吓住了，她的目光在半空凝固了好一会儿，才悠悠转头，望向正在炙热燃烧的火焰。
火光里好像有些什么……
或许是因为火焰烧尽了遮掩的笼纱，沈明若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些画面。
画面并不清晰，分不清楚是什么时候。
但沈明若大概知道——她往一片花海中铺了许多干燥柴草，然后丢下一把火，燃起了冲天的火光。
那片花海，似乎是……无尽花海。
是南歧住的地方。
沈明若突然记起了之前的无端梦境。那些梦里，总会出现火光。
难道那些火，都是她放的？
为什么她对此毫无印象？
还有，南歧呢？
火光燃起的时候，他还在那片花海里吗？
沈明若一瞬收紧眸光，猛地转头看向南歧。
好巧不巧，南歧正想偏头与她说话。
两人面面相撞，皆是一愣，似乎都被这无言的默契惊住了。
最终，还是南歧率先开口：“沈姑娘怎么了？”
沈明若垂着眸，有些闪躲，“没什么……只是玩累了。”
沈明若说话间悄悄抬了眼，确认了身边的人还是南歧，方才转移视线。
南歧：“既然沈姑娘累了，不如我们早些回去吧。”
“我送你。”
“分明是你的路比较远，怎么……”沈明若话说到一半，突然止住声音，不再说下去了。
话都说到这儿了，她自然是要领情的。
沈明若一转话语：“那我们走吧。”
二人挤进人群的时候，还有许多人储存着力气等待热闹的气息。
这下到了挤出去的时候，热闹的气息汹涌在四周每一处，那些人留存着的力气也全都散发出来，热闹到二人步履艰难。
但好在，还是挤出来了。
只是南歧头上的花环已经没了形状，有还几朵花零落散乱着，没了先前的好看。
行走间，沈明若会时不时回头看两眼南歧。
一开始还好，南歧并没有觉得奇怪。
可是后来，沈明若越发频繁地投去视线，纵然是南歧这样被别人盯习惯的人，也感到面上微微发热。
南歧忍不住小声提醒：“沈姑娘……”
沈明若睁着一双无辜的眼，闷声发出一句：“嗯？”
南歧：“……无事。”
沈明若：“哦。”
她是故意答得含糊，并且仗着对南歧的一点了解，便连表面上的掩饰也懒得做到精致。
能让人一眼看出她的心思。
沈明若大概也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当，心中攒了份不算沉重的愧疚。
带着这份愧疚，她给南歧……买了份绿豆冰水。
所谓绿豆冰水，即是把绿豆煮到开花发烂，放凉加冰，是一道简单的消夏饮品。
但南巫的绿豆冰水有所不同，其中加了花草茶的味道，隐隐有些清苦的药味。沈明若浅浅尝了好几口，仍然不能适应。
沈明若也是运气好，歪打正着买到了南歧喜欢的味道。
也不是所有南巫人都喜欢药草味的，只是南歧从小与药草相伴，这对他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味道了。
走到了行馆门口，南歧手里的冰水在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品尝下，已经少了半杯。
沈明若站在门前，转过身背靠着紧闭的木门，低眼瞧着自己手上没动过几口的冰水，再瞧了瞧南歧的，深觉人与人之间的不同。
“原来南公子不仅身上有药味，还喜欢有药味的绿豆冰。”
南歧即将说出口的道别停在嘴边，愣是被沈明若引得转了个话题：“我身上有药味”
“有的，”沈明若点头道，“应该是你整日与药草为伴，所以自己闻不出来了。”
南歧抬起手臂，鼻尖凑近衣袖，仔细闻了一下，仍是没闻出什么气味。
他说：“兴许真的有，不过我也不算喜欢药味，只是习惯了。相较之下，我还是更喜欢绿豆冰水的清淡。”
沈明若敏锐地抓住“重点”，说：“原来南公子喜欢清淡的吃食，我记住了。”
南歧原本只是简单地阐述事情，但听着沈明若异常婉转的语气，怎么都觉得不对。
他微微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最终却没有声音。
若是刻意强调一句，好像又显得他先有心思。
很奇怪。
沈明若瞧着南歧一脸纠结，心中窃笑。
她忽然说：“南公子觉不觉得，甜味和药味很相配？”
南歧听到她这一声，先是感到疑惑，但很快，他竟然开始细细思虑沈明若不知所云的提问。
只是这样简单又奇怪的问题摆在那里，本就不是为了让人寻找答案的。
南歧实在想不出，但又说不出口搪塞的话，只好正面应答：“……是有点，很多人害怕药苦，总会提前……”
南歧一句话说得有些磕绊，好不容易说到了最后，抬眼瞧见沈明若一双眼睛睁得硕大，半晌也眨一下，似乎是在无声应下他的话——她就是他话里的人。
沈明若顺势接下南歧的话：“总会提前准备好甜的零嘴。”
“我记得，南公子帮我准备过呢。”
“是，”南歧叹道，“我竟忘了问沈姑娘恢复如何了，抱歉，愧做一名医者。”
沈明若摇头说：“没事没事，你应该是看到我活蹦乱跳的模样，连中毒的事情都想不起来了，这可都是南公子身为医者的功劳。”
南歧温和一笑，没说什么。
二人之间静谧了一瞬。
恰巧有人抓住了这一瞬，打扰了进来。
沈明若耳尖，听到身后紧闭的木门发出了一丝动静。
还未等她转过身察看，门就开了。
行馆的院子里点着好些灯，门开的一瞬，成片的光照了出来。
照在南歧清润的面庞上，也照亮了沈明若错愕的神色。
因为开门的人，是沈砚。
沈砚的视线逐一掠过两人，说：“可以进来了，不要在门前嘈杂。”
沈明若舒缓了好几口气，才发出一声：“哥哥？”
沈砚睨了她一眼，淡淡应了声“嗯”。
沈明若：“你不是应该……在皇城议事吗？”
随后，她听见沈砚的声音微微冷了下来，他说：“皇城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