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第255章
温岂之表情渐渐认真,“官府屡禁黑市,却效用不大,黑市买卖本就有风险,即便上当受骗,也不受律法所护,那些人既然仍旧冒险,也只能自认吃亏。”
“可是……”
“这天下的是非,岂只这一桩?以你我如今的身份,即便想管也管不过来,等以后……”温岂之的声音渐渐收住。
轻焉看着他,眼中带着疑惑之色。
温岂之笑一笑,搂紧她,悄声道:“等以后,不想管也得管。”
轻焉眼中疑惑更甚,他的话听来似乎别有深意……
没两日,黑市售卖的劣质药膏终究是出事了。
有个在成婚前夕用药膏美容的姑娘,不幸烂脸毁容,一时想不开投河自尽,虽被人救起没死成,却疯魔了,在官府门前撒泼打滚,求赵府尹查封黑市售药之人。
“府尹老爷!请您为民女做主啊——”
“哪里来的疯子?赶走!”
“府尹老爷!府尹老爷——”
“晦气!”
“……”
第二日,那女子在家中暴毙,其父母痛不欲生,其兄从朋友处得知,那黑市售药人与赵家有些关系,怨恨至极,誓要为自家妹子报仇雪恨,于是四处寻访曾在黑市买药的女子,写下一封联名状送去楚王府,请萧衍为他们做主!
可是,他们却不知,这封联名状并未入官门,反倒出现在逍遥坊中……
董麻子将联名状拍在桌上,“赵副使,这上面的人,是你自个儿解决,还是我帮你解决?”
赵鸿魏夺走联名状,扫视一眼,脸色已阴沉下去,“不必董大当家操心,这些人……翻不起浪!”
董麻子眯缝着眼,眼中射出两道危险的精光,“只怕那风太大,你挡不住!”
赵鸿魏顿时警惕,“你说谁?”
董麻子冷笑一声,“赵副使的宿敌。”
赵鸿魏闻言,一瞬捏紧拳头,将手里的联名状捏得发皱。
新宫。
新修的御园中,予安挽着皇上的胳膊,一面逛看着新院子,一面说道:“……父皇,若非阮二千辛万苦制出奇药,儿臣的脸好不了……”
皇上似已知她有求情的意思,停下脚步,严肃说道:“那是她该!那挠上你的恶猫,本就是她卖给你的,朕要治她的罪!”
予安松开他,跺了跺脚,“父皇!虎头是儿臣自己选的,也不是什么坏猫!”
皇上将脸别开,赌气道:“好好好,它不是坏猫,朕是坏人!”
予安连忙又抱住他的胳膊,撒娇道:“父皇不是坏人,父皇最好!父皇便开一次恩,放那阮二大哥一马!好不好?”
皇上斜眼看着她,不置可否。
予安摇晃着他的胳膊,“好不好嘛~”
皇上冷哼一声,“你呀你,与小太子一个样!那阮大是圣安会的人,是说放就能放的?小太子被那阮老三蛊惑,你又被阮二拉拢!朕的一双儿女都向着阮家!”
予安连忙说:“父皇说的什么话嘛!阮家算个什么东西?儿臣的心永远向着父皇!”
皇上板着脸道:“若是如此,你便莫要再为阮大求情!阮大参与圣安会,分明有造反之心,犯的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如今,阮府上下仍好好的,朕还要如何开恩?放阮大回去?绝不可能!”
若非温岂之在龙虎军仍很有威望,且阮二又曾是山己的亲传,与那些日后能为国朝效力,如今也各有势力的坐席弟子交好,他早已查抄阮家!
予安急了。
“父皇!”
皇上扶着额头背过身去,拂了拂手,“你走吧。”
予安僵持一会儿,声音干哑地说:“儿臣告退。”
依照规矩退后几步,她才转身离开。背着皇上与一众宫人,她脸上已浮现几分慌乱之色,手心更是已在冒汗——
抄家!株连九族!
阮轻焉会死!温岂之也会!
她心神不宁地走着,迎面遇上一个人。
温岂之。
她定住脚步,望着温岂之,心情复杂。
温岂之依礼淡漠地问候一声,便绕过她走远。若是往常,予安定然大怒,拽住他纠缠,但今日,她只是转身,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
她一直等着,等了许久,才等到温岂之折返。
见着那张渐渐逼近的冷脸,予安的心也渐渐沉下去。
看来,不但她求情无用,温岂之也是如此。
父皇杀阮大之心已定,谁也无法更改,再要纠缠下去,只怕整个阮家都会遭殃!
路过予安身边时,温岂之未停一下,他甚至不愿再敷衍地问候一声,失礼与否,他都无所顾忌,他眼里只有一片寒冰,谁若被他看一眼,心都将被冻住!
“温岂之!”
予安突然喊住他。
温岂之转过身,眼神仍旧是冷漠的。
予安捏紧拳,深吸一口气,走过去,站定在他的面前,没有立即说话。
温岂之皱起眉头,眼中已有几分不耐烦,“公主有何事?”
他将赵鸿魏私藏医书,欺君罔上的事捅破,也已找出赵家私制劣质药膏毒害求美女子的证据,并将其呈上,皇上虽未明确表态,他却已清楚圣意——
皇上仍有顾忌。
赵鸿魏一时半会儿还动不得……
此刻,他无瑕与旁人纠缠!公主也一样!
予安显露些许难堪之色,仍道:“替我向轻焉带句谢。”
温岂之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予安解释:“她说与我是朋友,所以帮我,也果真制出奇药帮了我,可我,却没能帮上她……”
她说着,似有些羞惭,将脸转向一旁,说罢,瞥一眼温岂之,便匆匆转身离开。
温岂之收起敌意,目送她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幽光。片刻后,他霍然转身,不带一丝留恋,疾步往宫门走。当予安回头看时,他已走得很远很远……
回到欢喜楼,温岂之收起坏心情,笑着推开房门。
扫一眼房中四处,他的笑渐渐凝住——
房中空无一人,轻焉不知去向何处。
出门,下楼,到二房院子中,温岂之一路脚步匆匆,见着个扫地的小厮,拦住便问轻焉的去向,不等小厮回答,大夫人从堂间走出来,唤他:“岂之,来。”
温岂之走过去,恭敬喊一声:“母亲。”
大夫人爱怜地点一点头,道:“阿元打小心善,放心不下那些被赵家所害的女子,无论如何都要出府去看看,你不必担心,暂且留下,你岳父有话同你说。”
温岂之抿着唇,点头。
轻焉寻访那些被毒药膏伤脸的女子,遇上没钱医治的,她便留下些银钱,遇上想不开的,她便尽力开解,有人问她为何如此好心,她不敢说自己早已知晓内情,却为大局着想不得不袖手旁观,眼睁睁地看她们牺牲,只说自己也曾容颜尽毁,很是能够体会她们的痛苦。
这种时候,一句善意的安慰,能让人记一辈子。虽然,轻焉只是短暂露一面,留下些银子,或几句宽慰的话,已让这些受苦受难的女子记下她的恩情。
轻焉来时并未想过俘获人心,大半日后,才猛然惊觉自己竟已新添许多朋友……她一路笑着,坐上小轿,准备打道回府,小轿刚被摇摇晃晃抬起来,又被放回地上。轻焉觉得奇怪,撩起帘子往外看,一看,当即厌恶地皱起眉头。
“你干什么?”她气恼质问。
萧衍拦在轿子前,让她下轿,“阿元,我有话与你说,是很重要的话。”
轻焉冷哼一声,“我与你无话可说。”说罢,便招呼轿夫,“起轿吧。”
轿夫认得萧衍,不敢轻举妄动,局促地缩在一旁。
轻焉气不打一处来,钻出小轿,带着云怡便走。她根本不认得路,但不管朝前走,还是往后走,都只为远离萧衍!
萧衍不顾身份,追上轻焉,抓住她的手。轻焉奋力挣扎,却挣不开他,被他硬拽入路边停靠的华贵马车之中。云怡惊慌喊着:“小姐!”被萧衍随行的侍卫封住嘴,挟持到远处。
轻焉缩在马车壁上,瞪着萧衍,“那日在小巷中,我便与你说得一清二楚!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萧衍一下扑上前,跪在她面前,两手按住她单薄的肩膀,赤红着眼低吼:“一清二楚?不!阿元,咱们还没有说清楚!我从来不曾害过你!那毒酒不是我给的,我从始至终爱的人都是你,也只有你!为何啊!为何你却不肯再继续爱我?为何你要无视我对你的真心!我对你的爱!”
轻焉垂着眼眸,沉默许久,才冷声道:“萧衍!你的爱,我不要了。”
“为何?为何!阿元,你看着我!你曾说过的,为我,你连命都能舍!为我,你甘愿做任何事!为我,你受任何委屈都可以!为何,这一世,全都变了!你竟连原谅我一次也不肯!”
“你还记得我曾说的那些傻话?”轻焉讽刺一笑,眼神一瞬冷凝,“但我已不是从前那个傻子!没错,我能为我爱的男人舍命,做任何事,受任何委屈,我曾以为那个人会一直是你,但到头来却错得厉害!萧衍,你已不再是那个人,我也绝不会原谅你!若你不想我更恨你,便离我远一些!”
“阿元!”
萧衍痛心喊着,对上的却是轻焉冷冰冰的眼眸。他在那里面瞧不见一点爱意,这一刻,他连自欺欺人都已做不到。像是突然失去力气,他将头深深埋下去,手也垂落下去,颓丧地匍匐在轻焉脚边,用头一下又一下地磕着车板。
他曾是帝王,万人之上的帝王!
他从不曾在人前出过差错,唯有在轻焉面前,他是萧衍,是有喜怒哀乐,会偏颇,会出错的人。
曾经,他所有的不堪与软弱,只有轻焉见过。
此刻,他的不堪,他的软弱,皆因轻焉一句——他已不再是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