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第131章
看到温岂之,轻焉一下子就心虚了,想躲,但心知躲不过,只能捏紧拳头,在心中默念着:别怕,别怕,我是来还钱的,正大光明!
屏住呼吸,轻焉昂首挺胸迎上前,“温将军的好意,我心领了,既然是我请客,没有让温将军破费的道理。这钱,我是一定要还的,若我带来的这些,不抵今日在明月楼的一应开销,温将军让人给阮府送信,我不会少还一个铜板!”说完,轻焉绕过温岂之,便要离去。
温岂之没有回头,长臂一伸,将她拽回眼前,痞气笑问:“你就这么不想欠我的?”
轻焉甩开他的手,冷着脸警告:“温将军请自重。”
温岂之扯着嘴角,露出洁白的牙,凑近几分,低声说道:“那时在庄子上,你怎么不说这话?摸也摸了,亲也亲了,难道如今不认账了?”
轻焉的脸顿时红了,硬装出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对温岂之的话置若罔闻,“反正,钱,我已经还了。”嘟着嘴甩开温岂之,轻焉领着战战兢兢的小厮,头也不回地走了。温岂之仰着头,眺目远送,直到那一抹倩影消失在街角,他才笑着转身往府里走。温全两手交握在身前,正歪着身子张望,对上温岂之的脸,顿时笑得暧昧起来。
温岂之自顾自的,并不管他,跨入大门便往里去。温全急急追上前,歪着头问:“少将军你如何得罪了阮二小姐?我看她记恨你,记恨得挺深呐。”
想到轻焉气哼哼离开的模样,温岂之忍不住笑了,定睛一看温全凑上来的那张脸,顿时收起笑容,变得严肃起来,“你若嫌长着舌头碍事,我帮你割了就是。”
温全连忙捂住嘴巴,含糊不清地保证:“不说了,不说了。”
轻焉回到家中,抓住一个枕头撒气,嘴里念念有词,是些无伤大雅,且有些可爱的骂人话。骂的什么人?自然是温岂之。骂累了,她倒头便呼呼大睡,不知梦到了什么,闭着眼还痴痴笑呢。
云怡望着这样的轻焉,无奈地笑,忽而又忧心地皱起眉头。她离开轻焉的寝房,到外面檐下与小丫鬟一道做女工打发时间。小丫鬟停下针线,好奇问道:“云怡姐姐,午前,老太太找你去上房,都说了什么?”
云怡娇嗔一句:“整天瞎打听,做好你的事!”
小丫鬟撇撇嘴,不再多问。云怡扭过头,朝房里望一眼,眉心又渐渐收紧了。
轻焉一觉睡到黄昏,晕晕乎乎爬起来时,正房来了个婆子,催着轻焉去吃饭。轻焉平常吃晚饭,都在自家院子里。只有家里有大事要商量,老太太会让叫上全家人一起吃饭。轻焉睡眼惺忪地穿好衣裳,打个哈欠,伸了懒腰,终于醒神。走在通往正房的长廊上,轻焉不禁忐忑猜想:难道是要商量接阮慕琉回来的事?
一走进正房,轻焉便觉气氛不对,最先看到的是父亲那张黑沉严肃的脸。
阮老夫人招招手,示意轻焉坐到她身边去。轻焉咬了咬嘴唇,从父亲身边走过。等到人来齐,落了座,阮老夫人才说:“楚王要善堂,给是不给?”
轻焉心头一紧,虽不是为商量接回阮慕琉,但这也并非是什么好事。
“母亲!善堂不能给!”大爷激动站起身。
大夫人连忙拉他坐下,对他摇了摇头。
阮老夫人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不给善堂,就要给咱阮家的祠堂!”
“母亲!祠堂不能给!”二爷说。
大爷捏着拳头,一言不发。阮家的祠堂,供奉着列祖列宗,自然不能交出去充公,可要他割让善堂,他也绝不答应,那块风水宝地,是他费尽工夫找的,兴办起善堂收留孤寡,大行善事,只为给体弱多病的妻子积攒福报。那善堂关系着大夫人的安康,也关系着大爷的命。
阮老夫人看着向氏,等她的答案。
“拿善堂换一个楚王妃的名头,要不要成全你的女儿?”
“母亲,你这话是何意?”三爷追问,“楚王要娶咱阮家的女儿?是谁?轻焉还是慕琉?”
“自然是轻焉。”阮老夫人说,若是阮慕琉,她也就不管了。
向氏看一眼轻焉,几乎不曾犹豫,温婉一笑说:“全凭母亲做主,只要轻焉点头,一间善堂而已。”
阮清德拉住妻子的手,紧缩着眉心,摇头。
向氏回以一笑,淡然无畏。
轻焉捏着拳头站来,“祖母,我不嫁!什么楚王妃,我不稀罕,母亲的善堂,也不能给他!”
“楚王已经开口,咱们不给,岂不得罪人?”湘云忧心说。
“是呀!那是皇帝的儿子,为皇帝办事,咱们阮家只是商家,做生意的事,向来得仰仗官家高抬贵手,这把人得罪了,咱们往后还有安生日子?这一大家子人,还能不能齐齐整整?”二夫人胆战心惊地说。
轻焉看着家人们忧心忡忡的脸,没了主意,但她确信,无论如何,她这辈子不要重蹈覆辙——
她绝不嫁给萧衍!绝不!
“得罪了又如何,难道要咱们这大家子人,看着阿元嫁进贼窝?和强盗一起生活?”三爷气愤说道。
“什么贼啊,盗的,那是楚王,轻焉嫁去便是楚王妃,多少女子求而不得呢!”二夫人反驳,若非轻茵还小,她还盼着自家女儿被楚王选上呢。嫁去楚王府,成为楚王妃,生下的儿女便是郡王,郡主!便是轻焉嫁过去,二夫人也是高兴的。阮家出了个王妃,再不是普通商家。以后,轮到她的女儿轻茵谈婚论嫁,自然也能沾得一点荣光,嫁得更好一些。
三爷全心全意考虑的只有轻焉,“母亲,楚王拿楚王妃的名头,来换给大嫂积福的善堂,这事本来就离谱。倘若楚王珍视阿元吗,怎会以虚名换善堂,将娶阿元为妻当做一种条件?更何况,若此桩婚事可成,大嫂便是楚王的岳母,岂有女婿不孝敬岳母,而夺岳母积福之所的道理?楚王如此行径,果真是真心喜欢阿元?若非真心,阿元嫁去,岂不受苦?这桩婚事,我不同意!”
听了三爷这番话,轻焉不禁眼热,差点落下泪来。阮老夫人等人都未曾想过,三爷竟能考虑得如此深远。二夫人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嘴,见阮老夫人点头,认可了三爷的话,她便将话又吞回了肚子里。
善堂不给,姑娘不嫁,要如何平事?总不能与皇家犯横吧?
“给钱!”三爷说。
这话初听有些荒唐,皇家难道还会缺钱?事实上连年兵荒马乱,皇室衰微,国库空虚,财政养着军队已经艰难,分给宫里的钱,自然逐年缩减。几十年前,宫中养宫人数以万计,如今只剩下个零头。皇帝下令,各地官员勤俭节约,连每日一顿的公厨午餐,都已经改为隔日一顿,吃的东西,也远不如从前,十年前四菜一汤,两荤两素,菜里都放肉末,如今,两菜一汤,不见半点荤腥。
大爷、二爷等人做生意,与官场人多有来往,这些苦水黑泥他们不少听说。
阮老夫人拍板决定,破财平事,保住大夫人的善堂,也成全轻焉的心意。
轻焉松了一口气,不用嫁给萧衍便好。
饭后,回到自家院子,大爷坐在正堂,黑沉着脸,命令轻焉跪下。轻焉吓得一哆嗦,脸色瞬间煞白。大夫人见状,连忙走到大爷身边,扶住他的胳膊,问道:“爷,轻焉今日是回来得早了些,与我说过,是昨夜受凉,头疼得厉害,实在无法读书……”
大夫人以为大爷是为轻焉今日早退的事生气。大爷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便是要轻焉认真读书,不要辜负了山己先生的看重。先前轻焉三不五时告假,已经受了他的警告。
轻焉也以为是这事,忙顺着母亲的话说,确实是头疼得厉害,眼花缭乱,根本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所以才回来的。
“不是这事!”大爷鼻子里喷出两管热气,一巴掌拍在凭几上,发出一声巨响。
轻焉吓得“扑通”一声跪地。
大夫人见女儿这般,心疼怀了,连忙上前将轻焉护在怀中,怨怪地看着大爷,“有什么事,你好好说便是,何苦要这样吓她。”
大爷被妻子指责,顿时消减几分气势,轻咳一声,勉强维持住严父的架子。
“你说!将你今日闹到温府去的事,原原本本说给你母亲听。”
“温府?阿元,你去温府做什么?”
“去、去还钱。”轻焉抽噎着说。
“还钱!”大爷气得站起来,指着轻焉,“你敢说去还钱,你把钱扔进温府,你那也算还钱?”
“阿元,你真的……”大夫人捧着女儿的脸,为她抹去眼泪。
轻焉含着泪花,委屈地点头。
“你做事有没有脑子?有没有?那是谁?温岂之!龙虎军的上将军,就连楚王也要敬让三分,你仗着你兄长与温将军亲近,就敢做出这样轻辱人的事!我、我今日非打你不可!”说着,大爷挥手让下人去请家法。
大夫人护着轻焉,不许人去,瞪着大爷,“要打就打我,是我这做母亲的错,是我管教不严!”
“夫人!”大爷无奈弯下腰,叹了一口气,背过身去。
轻焉靠在母亲怀里,抽噎着落泪。她不过是由着性子一回,就要挨父亲的骂,今日做这事的若是阮慕琉,父亲还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