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大雾已散
等到了龙江小区门口，下了车，李白芷恳求着对李玉萍说：“二姑，我能先去一个地方吗？”
那么多回了，李玉萍知道她指的是哪里。
她眼神怜爱地看着李白芷，伸手抚摸了下她的头：“记得早点回来。”
李白芷带着哭腔“嗯”了声，随后转身，向着那个熟悉的方向跑去。
夜色葱茏，鹅黄的光线铺满一路。
在这个夜里，昔日繁华的元光路也变得和那条小巷子一样静谧。
从巷口看入，万籁俱寂之中唯有一家店始终灯火通明。
果然，今年的除夕夜他依旧是自己一个人过。
她在巷口驻足了一会儿，随后抬脚朝里走去，脚步坚定。
许厌依旧是像往常那般拉了把椅子坐在门前。
蓦然间，他看到一个身影。
他看着她打开门，却站在门口没了举动。
她怎么会来？
视线一扫而过，借着微弱的光线，他看清了她猩红的眼眶、鼻头。
刚哭过？
许厌起身，走到她身边。
这一回，他看清了她那双噙满泪水的眼睛。
一瞬间，他的情绪变得复杂。
他拉着她的手腕走到柜台旁，又拿了把椅子让她坐下。
他看着她无声地乖坐着，只是眼泪掉了一滴又一滴。
他抽了几张桌上的纸递给她。
“谢谢。”这一次，她似乎能调整好自己。
静默良久，许厌看她不再掉泪，语气放轻：“怎么哭了呢？”
李白芷忽的眼泪又蓄满眼眶，她一个劲儿地摇头：“我考不好了，我考不好了…”
许厌眼里有几分动容，话语依旧轻缓：“怎么会呢，明明都考好了那么多次，白芷同学怎么就对自己没信心了呢，嗯？”
李白芷抽涕着：“可是、可是妈妈对我很失望…”
许厌又抽了张纸替她揩去脸上的湿润：“那白芷同学就更要有信心了呀，得证明给她看不是？”
李白芷紧闭着嘴唇不说话，只是一直看着他，眼里似有波浪在翻涌。
良久，她才轻微地点了下头。
外头似乎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响声从门外传来。
随即雨势加大，雨声如雷响。
她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了，她问许厌：“老师，我可以弹琴吗？”
许厌却是很温柔的拒绝了：“可以谈心，但不能弹琴。”
他将门前的那把椅子拉到李白芷身旁，自己也坐下。
可似乎两人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沉默。
但即使是不说话，在明黄色的柔和的暖光下，一切依旧是分外和谐。
一切依旧是让人感到心安。
次日。
李白芷醒来时发现自己是在李玉萍家里，可自己脑子里却搜罗不出有关她如何回来的记忆。
她起身，或许是因为昨晚哭得凶，她脑子有些胀痛，眼睛也肿得很。
她刮了几下眼皮让自己尽量好受些。
出房门时，正好看见李玉萍在厨房捣鼓着些什么。
她走过去问道：“二姑，我昨晚是怎么回来的？”
李玉萍见她醒了，端了一碗热粥出来放到桌上，招呼她过来喝：“噢，昨晚二姑见你那么晚都没回来，有些担心，就给你打了个电话，是你老师接的。怕我担心，他就把你抱回来了。”
“哝。”李玉萍手指着壁钩上挂的一件衣服，“昨晚送你回来时怕你着凉，那个老师套你身上的，走的时候都忘了还给人家。”
李白芷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她认得出那件衣服确实是许厌的。
“我一会儿给他送回去。”
李玉萍：“行，先把粥喝了，趁还热乎。”
喝过一碗热粥，李白芷肚子暖和了不少。
她迫及不待地取下外套，开门出去。
大雨过后的云城到处都是雾气弥漫，掩盖了前行的路。
李白芷凭着感觉，朝许厌的店跑去。
跑到一半，她醒觉过来，万一许厌人不在怎么办？
她放慢了脚步，抱着外套在大雾中缓缓前行。
路上行人甚少，几个人与她擦身而过时，她也看不清他们的脸。
走到店门口，店门并没有开，她抱着侥幸心理按了下门铃。
下一秒，里面的人像是等候多时一般，门立即被打开。
“先进来吧。”许厌似乎对她的到来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李白芷跟随着他的脚步走进去，在他回头之时，将自己手中的外套递给他：“谢谢。”
许厌接过，随意地放在一把椅子上。
他又走到柜台，从抽屉里拿出一袋东西。
当他走近她时，李白芷看清了他手上的紫皮糖。
“这个给你。”
李白芷错愕地看了他一眼，犹豫地接过他手中的东西。
“嗯？”
许厌：“吃点甜的让自己心情好些。”
李白芷眼睫颤动了下：“谢谢…”
原本就只是来送个外套而已，并没有打算多待，她开口道：“老师，那…我先走了。”
“嗯。”许厌神色淡淡，看不出他是何情绪。
她转过身，朝前走了几步，猝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白芷同学”。
她犹疑地回过头，许厌正看着她。
“以后，别再否定自己了。”
“…”
她嘴角绽开一抹笑意：“好。”
随即继续往前走，没再回头。
出来时，大雾已散，仿佛刚刚空气中的那层白纱只是泡影。
她看了眼许厌的店，又看了眼手中的紫皮糖，一切的话语尽凝在无言中。
许厌，谢谢你。
高三的下学期李白芷几乎是在许厌的鼓励中度过的。
林月仍旧是不允许她有假期，渐渐的，李白芷也习惯了。
有时候心情不好了，许厌就会带她出去散散心。
她甚至发现，许厌比她还关心她的成绩。
有时自己都还不知道成绩出来了，就先收到许厌的祝福。
她也慢慢地找回曾经的感觉，每一次的排名都不断进步着，高考前的最后一卷她已经能回到年段前十了。
高考的那天早上，所有老师都在门口迎接着这群即将奔赴战场的学生，许厌也在。
李白芷临走前和他击了个掌，然后安安心心地上了车。
或许是在紧张感的刺激下，李白芷忽的觉得这场考试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就已经结束了。
等成绩的那十几天，是她感觉最煎熬的一段时间。
她把自己蒙在房间里，偶尔听听许厌发群里的钢琴曲。
成绩出来的那一天，林月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给了她好脸色看，因为她考了675。
一个能上怀州大学的好成绩。
在填报志愿的时侯，她按着林月的意思填了怀大。
那几天的时间里，她待在房间里，哪儿也不去，似是在让自己冷静。
可心沉得越久，心里的一种冲动就愈加强烈。
终于，在志愿填报通道关闭的最后一天，她把第一志愿改成了怀州音乐学院。
那时的她盯着屏幕看了好久好久，心里是释然。
她的人生，她想自己掌控了。
这事儿她没告诉任何人，直到录取通知书发来的那一天，林月才知道这事。
那是林月有史以来发的最大的一次脾气，李白芷心里也早有预料。
不过那一刻，李白芷突然就不害怕了。
况且一切已成定局，无法更改。
受不了林月的天天念叨，李白芷索性搬到李玉萍家里住。
沉寂了好久好久，她也终于又回许厌的音乐店里练琴了。
那日下午，她一如既往地练完琴，从内屋里走出来。
除了丁启岩，其他三人都在。
见她出来了，白茂好奇地问她：“白芷同学高考考得怎么样啊？”
怕她万一没考好，听着心里难受，他又补了句：“不想说也是可以的。”
“675。”李白芷回答得平淡。
“那是报了哪里的大学？”何泽对她考这样的成绩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怀州。”
何泽：“怀州大学吗？那还挺厉…”
话音未落，李白芷打断了他的话：“怀州音乐学院。”
白茂和何泽相视一笑，眼底是抑制不住的震惊。
就连许厌在刚听到的那一刻，瞳孔也缩了下。
李白芷依旧是平淡地看了他们一眼，拿起背包说道：“我先走了。”
在她刚迈出门没几步，一个高大的身影跟了上来。
李白芷犹疑地看向身侧之人，许厌却是自然地说道：“我送你。”
李白芷没拒绝，毕竟这也不是他第一次送了。
只是或许是因为刚刚那话，这次两人间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重。
半晌，许厌率先打破沉默。
“真确定了？”
“也不能改了不是。”李白芷抬头看向他，眼里含着笑。
这是许厌第一次觉得自己看不透她。
甚至有那么一瞬，他突然怀疑是不是自己影响到了她。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自责。
“老师，我想过我自己想过的生活了。”
这句话李白芷并没有对着他讲，她神色平静地看向前方，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嗯，也挺好。”
许厌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在李白芷眼前晃，是一个钢琴形状的吊坠。
“这个给你，本想在店里就给你的，结果你刚刚走得急，给忘了。”
李白芷接过，她刚刚也在店里看到了一个类似的吊坠，只不过那个是吉他形状的。
“谢谢老师。”
她目光落在手中的吊坠上，久久不曾转移，她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开口道：“老师，我能换那个吉他吊坠吗？”
似是没想到她的问话，许厌眼睫颤了下，随即依旧是那副温和的模样：“吉他等有机会再给你。”
李白芷“噢”了声，没再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