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纷争
闻漓随意答道:“今日不小心将系的绳子挣断了，拿下去让人换一根，过几日再带上。”
姬宁不知其中真假，只朝闻漓靠近一步:“陛下可别把臣的传家宝弄坏了。”
“从前你怎么不说这话？”
“因为……从前没想过得到陛下的回应。”姬宁悠悠答道。
随后微微抬着头，让面前的人好好看着他。
两相对视，在闻漓差点忍不住想要和姬宁剖白的时候，这个人拉起了他的手往屋子里走。
姬宁给他倒茶，更衣，擦脸，闻漓就低着一双眼默默看着，他祈祷着下一刻这个人就把自己的难言之隐全都同他坦白。
可到了最后，姬宁也只是说了句:“陛下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起。”
他终于忍不住问:“最近看宁儿神不守舍的，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姬宁身型一顿，浅笑了下，又低头:“没有。”
两个人一同躺到了榻上，并肩靠着，今夜却注定是要同床异梦。
一想到这些，姬宁舍不得睡了，忍不住翻身钻到了闻漓怀里，一只手搭在他胸口，再任由彼此的发丝相护缠绕。
“陛下，之前同您提到的蒲家小孙子，可查了？如何呢？”
“近来忙，大致问了问，风评是还不错，只是还未让他到近前见过。”
闻漓没将细致的和姬宁说明白，换做往常，这人还要凑上来再问一问，可今日却只是“哦”了一声，便没了后文。
闻漓:“提起户部，还有件事未同你说。夏日里大雨时，安排了些世家子弟到各部填补人手，其中勒安郡王家的幼子在户部挂了职，负责着赈济灾民这些事，前段日子御史台来报，查出他挪用了赈灾的部分钱款，这事儿挪给了宗人府压着，但我让他们把人扣在了大理寺。”
如今的大理寺卿大理寺少卿都算得上事秉公办事之人，就算还有其余宗亲的人手在，怕是也难将这勒安郡家的小公子捞出来。
虽然不是自己的事，但姬宁听着，就隐隐觉得闻漓是想同他暗示什么。
“这事儿许多人都来劝过我，但我没听。”闻漓抓着姬宁的手，试探道:“爱妃你说，该不该把那人放出来？”
“贪赃枉法，自然不该。”姬宁说着，将自己的手悻悻收了回来。
外边徐禄进来熄了灯，姬宁又背过了身，按着自己的心口默默忍受着那阵痛。
和闻漓之间像隔了堵墙，让他很不好受。
这样持续了半个小时，姬宁转过身想偷偷亲吻身后的人，却发现闻漓一直都在看着他，目光深邃，荡出一层波澜。
“陛下，”姬宁扯出笑容，凑上前，“你要不要……嗯……”
闻漓一下就将自己的手搭在了姬宁的腰上，将他拉进了，隔着一层衣物感受彼此的温度。
他什么也没有再多说，只偏着头朝姬宁吻了上去，
这次不像往日那般小心温柔，他不断啃咬探索，将人吻到快要窒息，来完成这场无声的惩罚。
直至翌日登上车撵时，闻漓都没有再主动同姬宁说过什么话。
外人面前，表现得还是一样宠爱他，可转身时，又那么决绝。
天还未亮，祭天的礼队就从皇宫出发，路上行了快走两个时辰，快到九梵山下时，北铮军要先去前边儿开路。
那浩浩荡荡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姬宁就忍不住挑了点车帘去看。
只见他的父亲姬淮身穿着武将军的赤血铠甲，驾着黑云踏雪的骏马从后方赶来，就像每次从战场上归家一样，那样的威风凛凛。
姬宁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匕首，只将这一幕当做永别来看待。
但或许是父子之间有了感应，姬淮行径过他的马车时，突然转头对上了他的眼神，这个将军在战场厮杀了几十年，这一刻选择相信了自己的儿子，对着他的方向点了点头。
姬宁放下帘子，双手攥紧了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方才感觉到父亲像是察觉了什么。
那一个点头也无疑迷惑了躲在暗处的敌人。
“父亲……”
自九梵山下，山上观天寺主持携一众僧人在迎接，左右开道，拾阶而上。
姬宁在闻漓右侧，仪仗之间差三丈，之后再是宗亲百官紧随其后。
他现在所站的位置，高于众人的尊贵都是闻漓给的，这样的场合下，更不敢有丝毫懈怠。
到了祭台跟前，仪仗则要退下，姬宁行至与闻漓并肩，在最外层的鼎前与闻漓一并迎神。
之后闻漓从右侧往前，稍稍等待姬宁跟上后，一同往拜位行三跪九叩礼。
待到这一遭结束之后，便是盥手行香。
金玉水盆里盛着早上取来的山泉水，闻漓上前按照礼制盥洗双手，姬宁在一旁等候，其余人等则全数退到了远处。
现在，或许是行刺最好的时机，周遭的所有都在伺机而动，而姬宁藏在衣袖下的匕首也随时准备着出窍。
他微微颤抖着，准备着同这个人永别。
“陛下……”
“宁儿，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事，你都喜欢自己扛。”
姬宁一愣神:“什么？”
“明明做好了决定要瞒着我，却又担心有所万一，偷偷给我递密信，我该夸你一手好计策么？可你怎么就没想过，朕要是不信怎么办？”闻漓拿了旁边的黄绸帕，仍旧不紧不慢净手:“还不动手？再不动作怕是对方该起疑了。”
“陛下！我……”
嗖！
姬宁还未来得及想通这个人是怎么发现他动的手脚，不足一尺距离的贡案已经被一支流矢射穿。
“陛下小心！”
姬宁根本来不及回头，出身武将之家的他已然察觉到身后还有箭羽破空而来，他的迟疑以及闻漓的敏锐已然让敌人起了疑心，或者说，对方的目的本就是要将他们通通射杀在这里。
他再也顾不得其他，直接冲上前就要给闻漓挡箭。
“嗬啊！”
和预想的痛楚不同，姬宁被闻漓直接拉到了身边，接着一个翻身，撞向了摆放在前边的香台。
“今天子其位不正，蔽目塞听！以己私残害皇室，徇私枉法，有违先帝之嘱托！天帝神灵在上，吾等愿除祟星，保大沂永昌！”
姬宁被撞得浑身作痛时，便听到了这样的话，接着他一睁眼，面前的情形吓得他呼吸骤停。
闻漓的右肩和后腰处中了两箭，脸色惨白却仍旧双手死死将他箍住了，把他整个护在了身下。
“你以为自己能护住什么？”
姬宁脑子里刚刚闪过这个念头，空中流矢又不断飞来，他嘶吼了声，想要蹭起身去挡，却被跟前的人压得动弹不得。
“闻漓！放开我！”
“杀！杀！”
“不要——”
箭羽穿透闻漓的胸膛之前，安顺闪身冲了过来，从祭天的贡品中拔出了一把长刀将流矢一一格挡。
同一时候，事先安排的暗卫也赶至近侧护驾。
“保护皇上！”
“杀了闻漓！”
周围的叫喊厮杀此起彼伏，姬宁此时却管不了那么多，直接同扑过来的徐禄一并将闻漓先扶了起来。
“陛下，快起来！”
“先退到后边的大殿里去！快点！”
姬宁头上的宝冠已经被撞歪，他索性直接扯了下来扔掉，又把闻漓的手臂架在自己肩上往前边去。
“姬宁，可别忘了自己该干什么！你的家人你的名声不要了么！”
姬宁没回头，脑子也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来不及想，但此刻触及在手里的鲜血，还有在眼眶里打转的泪，已经将他的所有立场说明了。
他不怕死，也不怕这世间诸多的诋毁侮辱，他只是必须在闻漓和家族之间做到两全而已。
“北铮军！北铮军包围上来了！”
“慌什么！咱们手里还有‘先帝遗诏’，姬淮一个安定侯也奈何不得，杀了闻漓，北铮军自然……”那领头的人刚要从怀里掏出来那份“圣旨”，话都没来得及说完，喉头便被一支长箭射穿。
左右两侧，从山坡上围攻过来的北铮军将四处逃窜的皇亲大臣一一拦截，姬淮手持长弓带头，先将虎符给亮了出来。
“北铮军二大营武将姬淮在此，尔等乱臣贼子伪造先帝遗诏，谋害天子，罔顾国法，天理不容！”
“通通拿下！”
话音刚落，天边又有无尽流矢飞来，姬淮单手拔刀劈开，周围军将便立即做防御状，他还未来得及判断清楚流矢从何而来，将闻漓和姬宁护送到了大殿的安顺又带着刀赶了过来:“钟塔！将军！这九梵山的和尚有问题！”
从石阶压上来的禁军同北铮军接是听到了，立刻整齐划一分散着攻向了两侧钟塔和塔楼。
安顺往周围看了一圈，确定那几个要紧的皇室都被扣住之后，又去找那些个四处逃窜的宫女。
流矢像雨一般密密麻麻落下来，穿着一身淡红的素纱被人一推栽倒在遍地的尸身里，她抱着头无助痛哭，以为自己将死之时，安顺冲过来挡在了她身前。
“真是的，平日里抢吃的怎么那么快？”
安顺伸手一把敲在小姑娘脑袋上，而他大腿一侧中箭，只能先拖了个近旁的尸身将素纱先挡住，随即“啪”地一声，将腿上的箭给折断，又爬起来冲到了人群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