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话一落，满堂皆惊。
苏亭脸色猛地沉下来，连带着他那张颇为俊朗的面目都显出几分狰狞之色。一张嘴，似忍不住想开口，却被身旁的苏三叔暗中拦祝而后递给他一个眼神：
不可。
苏亭心绪一滞，猛地回过神来，眼前这未婚妻可不是普通女子，他也没那资本去管他的行事。便只能先忍气吞声咽下，面上装出一副宽宏大量不甚在意的模样。
反而苏家族长听了这话很是按捺不住，瞥着大小姐和谢丞相的脸色。
心中明白既然大小姐点了名，就是主意已定。可到底舍不得这个名额白白送给不相干的人，便试探着斟酌开口：
“谢相和小姐真是菩萨心肠，老朽代我全族感激不荆只是我这侄儿，”他指着苏乔，一脸的为难：“素来身体不大好，且生性羞怯，怕见外人，只怕去了崇文阁也未必能好好学习。倒是辜负了小姐和谢相一番好意，我族还有许多适龄弟子，不如我给二位介绍……”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谢昭打断。
谢昭盯着苏乔，神情倨傲，唯独唇角边上噙着的，是一贯的漫不经心：
“苏乔，你想去崇文阁吗？”
若说一开始谢昭只是随意一指，无甚偏向。
这一问，便任谁都能看出来，大小姐属意苏乔。即便不知道为何这金尊玉贵的貌美大小姐会独独对一个断袖青眼有加，但在场之人却还是免不了心绪翻腾。
一时间，堂上什么样目光的都有，或惊疑、或嫉妒、或艳羡……
唯独苏乔本人，懵逼之下升起一点淡淡的迷惑：
谢家大小姐，是什么意思？
要说喜欢他吧，可方才堂上都直接开口问他是不是喜欢男人，哪个正常姑娘会问自己心仪的男子是不是喜欢男人。
但若说不喜欢，又为何主动开口让他去崇文阁？
苏乔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去看谢昭。
隔着一屋子人，天南地北甚远的距离，却是一眼就撞上了那双凌厉锋芒的乌黑眸子。
像是潜伏已久、早等在那里，
只等他，看向他。
苏乔说不清心里那一刻是什么感受，强烈的悸动让他心慌，可他不知道这种悸动从何而来。
一时心慌间，只知道愣愣问出一句：
“崇文阁是什么地方？”
话一落，席间不少人都嗤笑出声。
兴许是觉得他不读书没见识，有人甚至还直接翻起了白眼。
一众嫌弃的目光中，唯有谢昭的神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反而难得耐心给他解释了一番。
苏乔这才大致明白了崇文阁的用处，说到底就是个上学读书，读完有可能补缺做官的学堂，大概相当于国子监。
补缺做官，苏乔兴趣不大。
但重新读书，苏乔有点心动。
他上辈子大学没读完就被迫辍学，一直是个遗憾。如果能再去感受一把校园生活，他真挺心动。
何况这崇文阁应当是这个时代最好的学府，去读书说不定还会有什么机缘。
对他日后的生意，也会有帮助。
所以怎么看，答应了都不吃亏。
苏乔低头思索着，一直没回话。
谢昭便极有耐心的等着，他不开口，其他人也不敢催促。
等苏乔反应过来时，才发现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大小姐的眼神更是玩味，带了一丝不明显的戏谑，问他：
“去吗？”
“……去。”
“既如此，明日午时正你便和苏亭一块来谢府，外祖会带你们入崇文阁。”
三言两语，竟是代谢不晦拍了板。
谢不晦自己尚处在懵逼之中，无奈素来就拿谢昭没办法，只能跟着应承：
“是，明日你们便来谢府吧。”
说到这，事便算是彻底定下来。哪怕苏家族长心中还有别的盘算，此刻也只能偃息旗鼓，不再去谈。
一顿饭众人吃得各怀心思，苏乔也食不知味。
他挺好奇大小姐心中到底是什么想法，每每看过去，又总能隔着万千人海的距离和他眼神对上，便越发疑惑不解，食不知味。
好不容易熬到结束，苏乔下意识就想找谢昭直接问个清楚。
偏偏大门大户规矩忒多，连退席都有讲究。主位的自然是先走，剩下这些末席的，不仅不能走，还得留下来和扈从一块收拾残局，美名其曰孝道。
苏乔跟着一众没什么背景的苏家子弟一起留下来收拾，期间还听了不少风言风语，简直是双重摧残。
等收拾完了，估计大小姐也早离开了。苏乔恹恹地从侧门出，准备找了池良就回家。
谁知，就这么一顿饭的功夫，外面就下起了雪。
一出门，北风嗷嗷的吹，苏乔打了个哆嗦。
却见寒风中，大小姐站在风雪里正在把玩一枝新开的梅花。
梅花艳丽，比不上她半分姝丽。
反而衬得她面若凝雪，越发耀眼的让人不敢直视。
苏乔心神一窒，总觉得大小姐像是在等他，有心想说点什么，猛然听见有人唤他：
“小乔出来了，方才辛苦。”
他这才发现原来大小姐身后不远处还站着苏亭，笑容温文，举止得体。只是大小姐光芒太盛，其他人都如尘埃，根本被他遮掩的看不见身影。
苏乔心里莫名不得劲，但一想人家两个有婚约，本就该在一起，轮不到他指指点点。便勉强咽下那点子不快。
他见谢昭把玩着梅花，开口的声音低沉冷淡，辨不出喜怒：
“我让你入读崇文阁，你不感谢我吗？”
“……多谢大小姐。”
“就口头说说？”
苏乔顿了顿，一时拿捏不准这位大小姐究竟是何意思，只能先去看苏亭。
毕竟他俩有婚约，自己未婚妻莫名对着一个男子这般奇奇怪怪，做未婚夫的，总会觉得别扭吧。
却不想苏亭目不斜视，听见这话竟然还能笑得镇定自若，温文尔雅，大度的简直让苏乔忍不住双手抱拳，道一句佩服。
最后只能虚心请教谢大小姐道：
“小姐觉得，还应当怎样？”
谢昭却没回话，只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
苏乔能感觉到他冰冷的眼神从自己的眉眼处滑落，落到脖颈、胸膛、脚尖，轻轻一点，又收了回来，最后停在他的嘴唇上。
他被莫名盯的口有些干，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却见大小姐的表情依旧冷淡，唯独眼中闪着诡异的亮光，一倏，就转瞬不见。快得甚至让苏乔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大小姐终于发话了，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倨傲：
“先欠着吧，总有你还的时候。”
这一句话莫名让苏乔后颈发凉，还来不及细想，便见谢昭已经转过头去对苏亭说话，声音倒是分外冷淡：
“你方才说得我都没意见，只是——”
大小姐冷不防地又转过脸，一双过于张扬凌厉的眼盯紧了苏乔，每一句都像是在说给他听：
“海上珠不行。最多十日，”他玩味的说着这个期限，锋利的唇蓦地勾出一抹清冷的笑：
“我要看见海上珠。”
苏乔被他盯得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什么是海上珠。
苏亭没想到他会直接在这说出海上珠，顿时冷汗涔涔，下意识去看苏乔，却见他竟无丝毫反应，似乎对海上珠三个字毫无所谓，疑惑之中又不由大松一口气。
唯独谢昭，当着苏乔的面说出海上珠，就是想试探苏乔的反应。
但见苏乔一脸镇定，表情甚为懵逼无辜，他不由有些疑惑。
难道，苏乔真不知道海上珠？
是他，搞错了？
可身体不会骗人，苏亭的反应也不会。
谢昭难得有几分纳闷，看着眼前一脸懵懂的苏乔，觉得：
要么，苏乔在伪装。
要么，苏乔真的一无所知。
若是伪装，那苏乔明显就是个中高手，至少他在他刚才的表情中看不出分毫不对劲。
所以会是哪一种呢？谢昭突然有些期待。
“那我们就，崇文阁见。”谢昭盯着苏乔说完这句话后，便扬了扬手，林文源也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无声无息的冒了出来，护送着他离开苏府。
苏亭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任由着自己这位金尊玉贵的未婚妻离开，也没去送。
只剩下他和苏乔独处。
苏乔觉得自己也该走了，可还没动身便被苏亭叫住，大约是缓过劲来了，苏亭的神情又是那副温文尔雅的君子模样：
“小乔，我有事和你说，你能和我来一下吗？”
苏乔对他印象委实不大好，并不想和他聊聊，但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拒绝理由。正踌躇间，却陡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苏乔顿时如获救星：
“公子，原来你在这呀！真让我好找。”
回头，果然看见小幺儿池良捧着他的大氅，颠儿颠儿的跑过来。
“就看着会变天，这大氅果然用上了。”
池良一脸的喜气洋洋，颇有几分自得。
苏亭却霎时变了脸色，像是被惊着了，一张嘴，声音甚至有几分抖：
“你……？”
池良寻着声音回头，一见苏亭，笑容更盛：
“亭公子！你好久不来府里了，什么时候再来祝”
看苏亭没反应，以为他记不得自己。便急切的仰着脸，用力拍着胸部，试图唤起点他的记忆：
“是我呀。池良。以前你来府里，都是我伺候的你。”
“……”见他还是没反应，便又提醒道：
“有次，你还请我喝酒来着。”
不过一句话，苏亭却像是被毒虫蛰了一口。
他猛地回身，匆匆撂下一句：“不记得了。”
竟是转身要走，苏乔觉得他奇怪，反而上手抓住他：“堂哥，你不是还有话要和我说？”
苏亭笑容很勉强，急着挣脱他的手，连一向温文的动作都染上几分上不得台面的急切：
“我还想起有点事，就下次再说吧。”
他说罢终于挣脱了苏乔的手，行色匆匆的快步离开了这里，瞧着就像是身后有什么猛兽在追赶。
池良颇为失望，兴许是苏亭曾经请他喝过酒，耐心好性的和他聊过天，他对苏亭滤镜太厚。遭到这种冷遇，便不可避免觉得失落。
苏乔却总觉得苏亭方才那态度，太过了些。
与其说他不想理会池良，不如说，他在惧怕池良？
只是，苏亭在惧怕什么？
难道是池良手上，有他的把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