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Nidhogg.2
洛昔有点感动。
如果那些金币和宝石没有偶尔砸到他脑袋上，他会更加感动也说不定。
他轻轻用手肘捣了捣谢初霁，示意他点到为止。
然而谢初霁还沉浸在得胜的喜悦中，全然没有明白暗示。
“还有很多。”黑龙颇为骄傲地甩动着尾巴，把属于fafnir的尼德龙根秘宝同样也搬了过来。
金币和宝石雨下得更大，不过十几秒的工夫，就已经淹到了青年胸口的位置。
这份甜蜜的负担太过沉重了。
以至于洛昔有点被压得喘不过气。
“不论多少财宝我都能送给你。”
龙类不知何时恢复了竖瞳，背后漆黑的翅膀小幅度翕张，带起一圈圈金币的涟漪。
他坐拥一整个世界。
洛昔诡异地从男朋友眼睛里读出了某种骄傲，刚刚膨积的怒气像破了个口的气球，散得干干净净。
他居然觉得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弄巧成拙的谢初霁也好可爱。
“谢谢，我很感动。”洛昔不自觉用上了哄的语气，“但是可以先停一下吗？”
谢初霁停下动作，觉得洛昔说得有道理。
再多的金银财宝也只是俗物。
但他的男朋友永远值得最好的。
他拥有一整个世界的矿藏和所有的神灵遗产，应该把那颗世界树和被树分开的几个空间都封印到宝石里，做成标本送给洛昔。
——再富裕的人类都做不到这种程度，哪怕是拥有神之权柄的天使也不行。
只有他能办到。
“除了这些之外，我还有……”黑龙尝试组织语言，思考怎样才能在不引起青年排斥的情况下将自己接下来的举动合理化。
“不了，这些已经足够了。”洛昔还算冷静，“你先听我说。”
青年没有因为突如其来的暴富而忘乎所以，分外膨胀。
他捧起了一把上面刻有奇怪符文的闪亮金币，将他们举到巨龙眼前，“不讨论收藏价值，仅仅单纯以黄金的价格计算，这里应该是我未来两年不包含副业的固定收入。”
然而这些只是这片金币汇成的海洋里十分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
——这不是很好吗？
谢初霁没有理解他的意思，“这样一来，你就不用那么辛苦地工作了。”
洛昔不用工作，自然也不需要回复各种甲方及客户的消息，按照他们的要求反复更改设计，把时间浪费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
他们可以用这些被节约出来的时间做很多事。
谢初霁才不会像天使那样瞻前顾后，考虑到恋人的人际交往，社交网络，担忧明天之后又会如何。
他只在乎既得的东西，并会以此为基础不断索取。
谢初霁恨不得以最快的速度按青年的审美喜好构筑好巢穴，将他叼进去，用尾巴圈好，拢在宽大的龙翼之下，严严实实地藏起来。
“确实是这样。”洛昔没有反驳，而是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我以后不但不用工作，还能过上以前想也不敢想的奢侈的生活。”
龙类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决定再把巢穴修饰得华丽一点。
“然后呢？”洛昔问他，“我拥有了一笔庞大的财富，又因为财富拥有了举足轻重的社会地位，然后我该干什么呢？”
洛昔自制力还算不错，但他无法保证自己能抵抗金钱的腐蚀。
人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这笔意外之财带来的风险和不确定性早已远远超过它所能带来的好处。
最重要的是，他做不到心安理得地收下它们。
一想到这些东西可能是谢初霁花了很长时间，一点一点地收集起来的，他就有点心软，还有点心疼。
这份心意太珍贵，他短时间内无法给予对等的回报。
“何况男人一有钱就会变坏。”青年声音里带了点笑意，“亲爱的，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始乱终弃怎么办？”
黑龙答不上他的问题。
他从未有过这方面的设想。
宝库内的与其说是财富，不如说是可以被观赏点缀的装饰物，
如果知道这些东西可能会对他们的关系造成隐患，一开始他就不会让它们出现在自己的恋人面前。
谢初霁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办了件坏事。
“我以为你会很开心。”他颇为懊丧的开口，眼睑下方的鳞片似乎也失去光彩。
“我确实很开心。”洛昔眨了眨眼，“这说明你非常爱我。”
“真的？”
“真的。”
黑龙被青年语气中的笃定和毫不犹豫哄好了一些。
但他仍旧耿耿于怀，“那你为什么不接受？”
“太多了。”洛昔诚实地回答了他。
“但是这里只是……”龙类做出了最后的挣扎。
眼看这个话题又要继续深入下去，洛昔飞快开口打断他：“先把屋子先收拾一下吧，房间有点乱。”
话音未落，他看到男友本就不太明朗的面容顿时更加阴郁。
悻悻摸了下鼻尖，洛昔没由来产生了一种自己在欺负龙的愧疚感。
“拜托啦。”青年小声道，“我现在都没有办法正常走动。”
早知道局面会变成这样，他就不应该以那些宝石为切入口，直接开门见山，多问几遍就好了。
反正谢初霁肯定磨不过他。
随着听不懂的深沉吟唱，那些金币和珠宝宛若倒流的瀑布，虹桥一般消失在了天花板内部。
再看一次，洛昔还是觉得这样的场面十分不可思议。
在卧室彻底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之前，青年眼疾手快，抓住了几道亮闪闪的流光。
金红二色的宝石安静躺在青年手掌上，熠熠生辉。
“心意我收到啦。”洛昔轻快地开口，迅速规划好了这几枚宝石的用途。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设计稿有很大的修改空间，完全能加入一部分其他元素。
至于款式，从单纯的吊坠改成吊坠和戒指的组合也不错。
戒指可以加入龙鳞元素，设计成拼接式，凑成一对。
至于今天原本要交的设计……反正最后还是要按照甲方的意思反复打回修改，就让他再拖一会儿好了。
——话说回来，既然都送戒指了，要不要顺便求个婚……？
这个念头在冒出的下一秒就被青年迅速否决。
太突然吓到谢初霁怎么办？而且会不会显得他太不矜持？
拉回他思绪的是恋人的控诉。
“我感觉你在说谎，只是想安慰我。”黑龙目光冷冷，暗含愤怒，“你刚刚还在走神。”
就在刚刚，有那么一瞬间，谢初霁真的很想干脆把青年整个吞下去的想法。
这样他就不用再花心思揣度，也不用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不讨喜欢了。
“不是安慰。”
洛昔清了清嗓子，不露半点破绽，“刚刚只是突然想到工作上的事情……今天要交稿。”
工作中的摸鱼也是工作的一环，所以他没有对谢初霁撒谎。
“要是不喜欢的话，我会直接告诉你。”他想了想，“就像之前约会的时候和我说你我不喜欢有苦味东西的一样。”
他们第二次正式约会的地点是一家知名咖啡厅，地点是谢初霁选的。
年青画家那天的身份刚好是餐饮行业巨头，他联系工作人员包场，挑了视野最好，刚好能看见夕阳一点点没入地平线的位置，安排了一桌精致的下午茶。
那些蛋糕和点心最后几乎都进了他的肚子。
因为洛昔不喜欢咖啡巧克力和抹茶。
现在的情况和之前差不多，又好像完全不同。
满怀期待，得意洋洋的时候被拒绝，谢初霁觉得自己应该不悦，感到愤怒。
像对待所有胆敢冒犯他尊严的神祇或其他种族那样，他应当以冰冷邪恶的火焰，令其付出生命的代价。
哪怕洛昔是特例，他也应该给他一个小小的惩罚——比如说为他打磨爪子这种，好让他知道nidhogg不可忤逆。
黑龙对上恋人的目光，突然偃旗息鼓，强有力跳动的心脏也停了数拍。
那双极为漂亮，清澈坦诚的眼睛得让他找不到半点生气的理由，甚至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太无理取闹。
可是就算洛昔不主动提宝石颜色，他也准备把那些东西一股脑全部送给他的。
为什么珠宝设计师会不喜欢黄金和宝石？谢初霁想不明白，又不可抑制地认为这样的青年很迷人。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洛昔提出来自己要离开，谢初霁觉得自己是没有办法阻止的——就像他没有办法对洛昔生气那样。
这样下去，他和废物天使，还有之前的废物画家到底有什么区别？
谢初霁临时改变策略，决定委曲求全，徐徐图之。
喉结滚动，他吐出一团异常微弱的火焰，而后操纵着那团火焰，一点一点地改变它的形状。
控制火焰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利用有限的天赋画出他想要的图形。
最终，一枚黑色的，有些歪曲，不停流动着的小巧爱心，出现在青年面前。
“那你喜欢看喷火吗？”
龙小心翼翼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