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XIX黑巫师的怒火
在联盟南方,一位女性邀请另一位女性共舞,并不是一件符合礼仪的事,可是其他人却并没有表露出任何异样的神色——
她是阿芙洛·道恩伯爵,她有资格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
麦雅怔住了。
她要去找点酒喝,才敢“发生点儿什么”。可是阿芙洛就这么简单地走到了她面前,淡金色的卷发在灯光下熠熠生辉,风度翩翩地邀请她跳一支舞。
明丽得她猝不及防。
麦雅觉得自己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对于高阶黑巫师来说,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她咳嗽了一声,正了正神色,刚打算回答,突然有一位客人慌乱无比地从外面冲了进来:“大人!伯爵大人*—”
礼堂里的人都愣住了。
客人穿着宴会的礼服,可是他的神色充满着惊慌,仿佛被魔鬼追杀了一路。
他飞奔到阿芙洛面前,扶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伯爵,那个,那个镇子,瘟疫——”
阿芙洛说:“你慢慢说。”
那客人又猛烈地喘了几口气,“瘟疫,伯爵,我们最开始发现瘟疫的那里,死人了,刚刚——”
阿芙洛一怔,她身边的麦雅已经问了出来:“死于瘟疫?谁?”
麦雅今天显得格外漂亮,声音虽然冷淡,却有种能让人迅速镇静下来的力量,又站在阿芙洛身边,很能给人安全感,让慌乱的客人找回了自己的冷静。
“那个,”客人终于把自己的思路理顺了,他是最早一批跟着阿芙洛去莱亚小镇调查瘟疫的骑士之一,“伯爵您最开始带我们去的镇上,最早发现瘟疫的地方,有个本来已经痊愈的患者,就在刚刚,突然再次发病,我们还没来得及把他送进医院,他就在半路上死亡了。”
——痊愈,再次发病?也就是说……
阿芙洛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就看向身边的麦雅。
麦雅的神色仍旧是那样的面无表情,可是经过这些天的相处,阿芙洛已经能从她看似一成不变的神色里辨认出一些其他的东西——罕见的冰冷。
骑士缓了口气,打算继续描述当时的场景,麦雅已经上前一步,尽可能简洁地对他说:“情况紧急,我希望直接读取你的记忆,你是否接受?”
联盟公约禁止巫师读取其他智慧生物的记忆,只在特殊情况下可以破例。
骑士说:“我接受。”
麦雅又转向阿芙洛,白骨制成的法杖凭空出现在她手中,浓郁的死灵能量气息让她周身的人自动避开五米以上。
“阿芙洛·道恩伯爵,”她说:“你是否愿意为此公证:我读取这位先生的记忆,完全是在他本人同意的情况下,并且没有用任何方法干扰他的决定?”
阿芙洛神色凝重,“我愿意做出公证。”
麦雅向着她微微点头,手中的法杖顿在地上,望向骑士的双眼。
骑士只觉得,女巫那双瑰丽的冰蓝色眼睛浩瀚如同星空,深沉如同大海,裹挟着最广博的学识和最坚定的意志,让他心甘情愿地在其中沉沦。
麦雅看到了骑士的记忆。
……
她是一位哥帕骑士团的骑士。
她在瘟疫被发现的第一天里,被长官派往莱亚小镇配合伯爵的调查,对美丽的伯爵和她身边的黑巫师印象深刻,因此非常清晰地记住了这件事。
伯爵的晚宴在道恩城堡举行,她只是一个普通骑士,不是那种非到场不可的重要人物,因此决定先完成长官交给自己的任务:每隔一段时间,就去走访一遍那些痊愈的瘟疫患者,确保他们没什么后遗症。
她来到了莱亚小镇,记得这里有一户洗衣服的人家,儿子是一位已经痊愈了的瘟疫患者。
她敲了敲门,没人答应,想起长官说过这家其他人出去避难去了,应该还没来得及知道他们的儿子已经痊愈,或者知道了,却没来得及回来,于是直接推门而入。
她看到了一幕惨剧。
青年倒在地上,虚弱无力的手指用挣扎着在地上抓挠着,仿佛抓住地面就能抓住最后一点求生的希望;他手臂的皮肤苍老如同八十岁的老人,大块大块的血斑从皮肤下浮现,有些往外流着脓血,有些干脆彻底破裂开来,露出下面赤|裸的腐烂血肉。
青年的鬓角有着白发。
尤尔。
骑士不认得他,但是麦雅认得——尤尔,好奇地问她吸血鬼生命形式的尤尔,得知自己痊愈而欢欣鼓舞的尤尔,请教她如何成为一名博学者的尤尔……他是那么年轻,对这个世界充满着希望和热情。
骑士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迅速地跑了出去。
因为时间紧急,骑士只找到了一辆运货的平板马车。骑士把尤尔放到了车上,全速向哥帕市赶去。
却依然没来得及。
在去哥帕的路上,在她面前,马车上虚弱的尤尔终于被瘟疫化成了一滩毫无生命的血肉,顺着车板的缝隙漏到了地上。哥帕的城墙遥遥无期。
星空遥远而灿烂。
麦雅在骑士的记忆里陷入了沉默。
她记得,她对尤尔说过:知识应当向所有人开放。
知识应当向所有人开放,可是他再也看不到了。
……
麦雅从骑士的记忆中抽离出来,环视四周。
所有人都在盯着她,他们都穿着昂贵华丽的宴会礼服,神情却紧张而焦虑,忐忑不安的恐惧如实质般弥漫在空气中。在舞池的水晶灯光下,她甚至能看清每个人额角渗出的汗珠。
隐瞒只会造成更大的恐慌,片刻的沉默后,麦雅说:“确实是更强大的瘟疫。”
人群一片哗然。
两名侍者失手打翻了托盘,在这个时候,却没有人去在意弄脏自己昂贵礼服的污渍了。
“女士们,先生们,不必为此惊慌。”麦雅沉静而低徊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大厅之间,蕴藏着某种令人安定的力量,“只是帝国人一厢情愿地认为这种新瘟疫能造成更大的伤害而已,在实质上,它的传播途径并没有被改变,所以,只要继续控制水源,我们就不必担心新的瘟疫会影响到诸位。哥帕的骑士团、巫师学院和医院完全有能力处理这一起事件。”
她看向阿芙洛。
阿芙洛会意,提高嗓音,接着她的话,向所有人说道:“瘟疫归属于死灵系的领域,我想,也没有人会去质疑一位四阶巫师的判断吧?哥帕骑士团正在赶来路上,请大家稍等,很快会有我的骑士们护送各位回府。”
她挥了挥手,示意晚宴终止。
不安的宾客们也终于在这时候暂时平静了下来。
为了方便指挥,阿芙洛站到了高处的楼梯上,让城堡的侍者为大家重新安排座位,等待骑士团的保护,又请几位重要的政员来与她商讨。
宴会厅中很快又忙碌了起来,被叫到名的客人来来去去,维持着紧绷的秩序。
阿芙洛忙着与许多人吩咐事务,只有一瞬间,麦雅趁着人来人往的间隙靠近了她,略低下头,用不会引人注意的音量低声说:“变异,或者一种新的瘟疫,我倾向于变异,导致瘟疫的伤害力成倍增加。尤尔死了,他从患病到身亡不超过一天,连我的巫术都不能阻止。”
——这才是最真实的、不能公之于众的情况。
阿芙洛微抬起头,觉得自己在巫师那双浅色的眼睛里看到了冰冷的怒火。
“你想做什么?”她问麦雅。
麦雅没有回答,反而问:“在你的封地内,最高点是哪里?”
“是我这里。”阿芙洛望着她,说:“整座哥帕城市,最高的地方,是我城堡的塔楼。施展大型巫术需要制高点,所以,我当然会把所有重要而危险的地方都纳入我的控制下——这就是我在哥帕的目的。”
她的眼神明亮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