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坠盒
得益于西里斯弟弟雷古勒斯布莱克的食死徒身份,哈莉对布莱克家族的往事可谓是相当了解。
在雷古勒斯刚刚加入食死徒的那段时期,伏地魔与雷古勒斯的关系还算密切,甚至可以说,他对后者很是看重。他尤其期望雷古勒斯能够利用与西里斯的关系从凤凰社那套取情报——可惜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算盘打错了,因为那时候布莱克兄弟早已形同陌路多年。
作为家族中唯一分院进入格兰芬多的叛徒,哈莉不需要费心神用逻辑推理都能够知道西里斯的青少年时期一定不怎么好过。
不过她提起这件事的主要目的并不是让她的好教父难受,她在乎的是布莱克老宅里的藏书——她倒是可以自己去找老宅的所在地,但是那房子被重重保密咒包裹着,她不具有布莱克家族的血缘,解谜会额外花费她很多精力,既然有西里斯这条捷径,她自然不可能舍近求远。
西里斯布莱克最后挑了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与哈莉一起去往老宅所在地——格里莫广场十二号。
出门的时候西里斯的脸上还勉勉强强地挂着一点儿笑容,等他们坐上伦敦的小黑出租车,他的脸色已经彻底地沉了下来。在报完地址之后,他的两片嘴唇像被强力胶黏住一样,紧紧抿在一起。
虽然哈莉不能与他感同身受,但她也知道这时候最好别打扰他。她颇有闲情逸致地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街景,稍微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一趟路途比她想象得更短,只过了二十多分钟,车子刚刚转过一个铺着整齐绿色草坪的小广场就停了下来。
“到了,”带着瓜皮帽的中年司机说道,“格里莫广场,一共是236镑。”
“我来,”西里斯低声对正准备打开挎包的哈莉说道,他从皮衣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的皮质钱包,拽出一张面值五十块的钞票递给司机,“我在古灵阁换了一些。”
哈莉瞥了一眼他钱夹里一溜儿的红色纸钞,露出了一个微笑,“不错,你已经是一个合格的麻瓜了。”她在下车之后一本正经地评价道。
“为什么我感觉你在嘲讽我?”西里斯怀疑地说,把找零的那一沓各色钞票和硬币卷成一团鼓鼓囊囊地塞进钱包里,
“五十面值太大了,小商家一般不收,”哈莉说,“下次可以兑换二十或者更小的,可以少拿一些找零。”
“原来是这样,”西里斯闷声咕哝道,“这倒能解释很多事了。”
这时候他的表情已经明显没有车上那么僵硬了。
他领着哈莉穿过马路,来到对面住宅区的人行道上,这片街区的卫生情况很好,道路干净整洁。考虑到这个地方的地理区位,哈莉估计这里大概是老牌中产们聚居的旧社区。她跟在西里斯身后,一边走一边抬头数房屋的门牌号,‘八、九、十……’,走到标号为十一的房屋门口,她的教父停下了脚步。
“就是这儿,”西里斯轻声说,他抽出魔杖,为自己和哈莉分别念了一个忽略咒,他注意到哈莉在看边上房子的门牌,上面标的数字不是十二,而是十三号,“我父亲给这座房子装上了几乎所有的保密措施,它无法在地图上标绘出来,不仅麻瓜们无法登门拜访,没有受到邀请的巫师也找不到它。”
他跟哈莉说着话,很是随意地用魔杖在十二号和十三号房子中间的分隔的铁栅栏上敲了三下,几乎是在他最后一下魔杖落下的同时,哈莉感觉到脚下的石板路开始微微颤动,沉闷的轰隆声从面前的墙壁里传来。
接着,紧凑的朱红色砖墙开始向两边缓慢移动延展,把旁边的两栋房子分别挤到一侧,一扇扇造型雅致的白色拱窗随着不断膨胀的墙体滑出,很快,涂着黑漆的大门也出现了,低沉的响声将息,一声清脆的鸣金之声随即响起,与邻相接的铁栅栏在他们跟前破土而出。
西里斯推开栅栏门,“走吧。”他迈上石头台阶,来到房门近前,哈莉这才看清楚,这扇门上的油漆已经斑驳,遍布粗细不一的裂痕,银质的门环是一条盘曲的大蛇的形状,门上没有钥匙孔,倒是门框外面有个闪着银光的门铃按钮。
“别按这个。”西里斯略带警告地说,他停了半秒,脸上挂着一点儿不太情愿的神色,继续解释道,“我母亲在去世之前把自己的肖像用永久粘贴咒挂在了楼梯那儿的墙上,要是把她吵醒了,她就会用尽全力尖叫并诅咒那个人。”
他在确保哈莉听见了他交代的注意事项之后,才用魔杖在门上轻敲了一下,门里发出金属碰撞的微小声音和链条移动时的哗啦声,继而吱呀一声打开了。
“在门厅等我,小心别碰翻那个巨怪腿做的伞架。”他低声提醒道,把门拉开,侧身让教女先进去。
一跨过门槛,哈莉就忍不住抬手掩住了口鼻,她感觉自己像一条误入大海的淡水鱼,无处不在的霉味夹杂着腐烂味一下子没过她的头顶。
既长且深的门厅里边阴森森的,没有一丝亮光,她回头望了望门外浅金色的阳光,已经感觉像是另一个世界。她抽出魔杖,赶在西里斯彻底把门关上之前释放出一个银色的明亮光球。
“不坏吧,嗯?”西里斯小声问,语气里带着点儿自嘲。
哈莉把目光从天花板那结满了灰白色蛛网的枝形吊灯上挪开,转过脸去打量墙壁上歪歪斜斜的一排发黑的人物肖像画,大部分画里都没有人,只剩一两幅里边有人物在打盹。
“……这里看起来像是已经被废弃了半个世纪。”哈莉说,控制着光球飞到走廊尽头一扇虚掩着的门那儿。
“不……只闲置了十年不到,自我母亲去世开始,”西里斯低声说着,往房子深处走去,“巫师的房子老化的很快,尤其是在没人打理的情况下,会聚集很多魔法生物——狐媚子、博格特、食尸鬼,都不是致命的东西,但极难清理。”
他小心地绕过摇摇晃晃的伞架,“门后通往厨房和地下室,”他的视线在那扇虚掩着的门上停了一会儿,“现在除了垃圾什么也没有,”然后他偏过头看向楼梯的墙面上被帷幔遮盖的地方,“那后面就是我最亲爱的母亲留下来的肖像画。”西里斯轻声介绍道,声音既冰冷又厌恶。
哈莉没有说话,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她唯一体味过的情感就是母亲的爱,在这一点上,她甚至不情愿哪怕只是随口附和一句。不过对方似乎也不指望她做出什么回应,只是踩着略显沉重的步伐往楼梯上边走去。
站在通往二楼的楼梯转角平台上,哈莉看见旁边的墙上的饰板上挂着一排皱巴巴的家养小精灵脑袋,她略微放慢脚步去观察它们的细节——每一个都长着同样难看的大鼻子,她上二年级的时候在相关的书籍里读到过,这样的曝尸传统被家养小精灵视为一种至高无上的奖赏,但是大部分的纯血巫师都普遍认为他们是低贱的造物,让这些巫师尊重他们的愿望更是无稽之谈。
似乎布莱克家族与他们的小精灵的关系很是密切,但是看这房子的状况,哈莉有理由相信这里已经没有小精灵在打理了。
这并不算意料之外,因为在十多年前,伏地魔见过一只属于布莱克的家养小精灵——似乎是叫克利切,那时候就他已经很老了,伏地魔在用他试药之后便把他留在山洞里等死。一种怪异的感觉在她的心里升起,可她却想不明白它从何处来,她思索着,尾随西里斯走进一扇被推开的雕花木门。
这个房间的层高很高,即便如今家具上都均匀地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仍能轻易地辨认出它们曾拥有过精致与华丽。在这寂静的氛围中,只有深绿色的天鹅绒窗帘在嗡嗡作响,好像里面飞着许多看不见的蜜蜂。
“别碰那些窗帘,”西里斯提醒道,“里面都是狐媚子,”他踩在地毯上,脚边扬起一小股灰尘,“相信我,你可不愿意被它们咬上一口。”
“我知道了。”哈莉漫不经心地说,她抱着手臂站在一整面灰扑扑的挂毯前,倾身仔细看着上面用金线绣的、形态枝枝蔓蔓的家谱,最顶上是闪闪发光的一行法语单词。
“高贵的最古老的布莱克家族永远纯洁。”她读道。
“非常疯狂,是吧?”西里斯走了过来,“……我不知道你还会法语。”
“以前在麻瓜小学的时候学过,”哈莉说,眼睛瞟到底下那一行,“……我好像没看见你的名字。”
“曾经在上面的,”西里斯指了指挂毯上一个像是被烟头烫出来的焦黑圆洞,“我从家里逃走之后,我母亲就把我销毁了——在我十六岁的时候。”
“你去哪里了?”
“你爸爸家里,”西里斯说,脸上露出一个怀念的微笑,“你的爷爷奶奶非常善解人意,他们几乎把我当成了第二个儿子,寒暑假我一直暂时住在你爸爸家里,毕业之后我继承了我叔叔阿尔法德留下的金子,在外边找了个地方住——我叔叔也不在族谱上,大概就是因为这个,总之,从那之后我就自己照顾自己了,不过波特先生和夫人总是欢迎我周末到他们家吃饭。”
“你还有一个兄弟?”哈莉盯着属于西里斯的那个洞边上的人名问道,“雷古勒斯布莱克。”在名字下面是出生日期和死亡日期,大约是十五年前的某一个冬天。
“对,”西里斯承认道,“他比我小,不断有人提醒我,他作为儿子比我强得多。”
“……他发生了什么事?”哈莉问。
“他是一个纯粹的傻瓜,”西里斯说,“……他加入了食死徒,我们猜测他是被伏地魔杀害的——或者是被伏地魔指使杀害的,我怀疑他还没有这么重要,需要伏地魔亲手干掉他。在他死去之后,我无意中翻了他留下的笔记……那时候他已经陷得很深了,他对别人要他做的事情很恐惧,就想要退出。唉,你不可能向伏地魔交一份辞职报告完事,要么终身卖命,要么死路一条。”
那种奇怪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哈莉很清楚,雷古勒斯布莱克不是伏地魔杀害的。伏地魔最后一次见他,是为了寻找一个试药的小精灵,在那之后雷古勒斯就彻底失踪了,似乎有人跟伏地魔报告过他的死讯,但在战争时期,人员失踪或者死亡是很常见的事,伟大的黑魔王对这些新闻并不是总是那么上心。
在这样一座老房子里,突如其来的片刻沉默显得那么突兀,西里斯甚至感觉连这霉烂的空气都开始变得有重量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抿着嘴没什么表情的教女,试图把逗留在此地的沉重话题移到到别的地方去。
他接着说了一些家谱上其他人的情况——曾任最不受欢迎的霍格沃兹校长的菲尼亚斯奈杰勒斯;他堂姐们的婚姻情况,安多米达、贝拉特里克斯、纳西莎——但这些显然都不是什么能够提亮气氛的好话题,等他快结束的时候,连他自己也无法控制声音里的简慢冷漠。
“……我很抱歉。”哈莉侧过身看着他的灰眼睛说道。
“……别,”西里斯说,苦笑了一声,“我已经好多年没看见这张东西了……虽然我并不为这些亲戚感到自豪,但……我也并没有那么憎恨他们……我只是……已经离开很久了。”
“但我觉得抱歉,”她认真地小声说,把手臂放了下来,已经打定主意以后要找机会再回这里,“我没想到你曾经……”
“……不,”西里斯说,他深吸了一口气,有些焦躁地捋了捋他那卷曲的黑发,“我的意思是,这些都不重要了……他们已经不在我的生活、生命里面了,我现在有你了,你明白吗,哈莉?”
他抬起手,想轻抚教女的头顶,却忽然发现她似乎又长高了不少,甚至在与他对视的时候都不怎么需要特意仰起头了,她那双映着白色冷光的大眼睛冲他盈盈地眨了一眨。
“我也一样,西里斯。”他听见她轻柔悦耳的声音,然后环抱着他的空气忽而又变得轻盈了起来。
他最后轻轻地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
“对了,”他露出了一个微笑,“你想去我以前的房间看看吗?”他问,“也许还能找到以前我跟你爸妈往来的信件,纪念品之类的。”
“真的吗,”哈莉用高兴的声调说,“在哪儿?”
“最顶层,”西里斯迅速地说,然后他脸上的神色略呆了一下,流露出一点儿窘迫,“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得先收拾一下,大约……五分钟。”
“好的。”哈莉顺从地说,她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的楼梯间,
五分钟能做什么呢?哈莉还在努力捕捉方才的那种感觉,可越是回想,那种感觉便离她越远。
她走到一边,心不在焉地查看壁炉边上那个塞满了各式古怪玩意的玻璃展柜,看起来都是一些黑魔法物件——包括一把锈迹斑斑的短剑、一只动物的爪子、一条闪着磷光的蛇皮、一个盛着暗红血液的水晶瓶子、一个金色的小挂坠盒……
一个金色的小挂坠盒?
哈莉觉得很难相信自己的眼睛,她隔着脏兮兮的玻璃盯着它看了几秒钟,千百种推测已经在她的脑袋里转了一圈——大部分都在嘲笑她是一个粗心大意的傻瓜。
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怀疑过山洞里取回来的那个挂坠盒会是一个赝品,某种程度上是因为对伏地魔能力的信任。而出于谨慎,她在接触魂器的时候一直都严密地封闭着自己的大脑,以防被这些狡猾的玩意儿玷污了思想。
哈莉止住那些纷乱的猜测,打开柜门,把那个带着斯莱特林标志的挂坠盒拿了起来,仅仅只是用指尖碰到它,她就知道这一个才是属于伏地魔的魂器——她能清晰感觉到挂坠盒里有什么东西在搏动着,跟人的心跳仿佛。
‘伏地魔犯了一个大错。’她冷冷地想,把挂坠盒塞进口袋里,等着这股负面情绪消退,一个完整的猜想随即在她的脑海里展开。
伏地魔不知道小精灵能够突破移形换影的限制。即使小精灵无力跟阴尸大军一战,他仍然能够用伏地魔所不了解的魔法逃出山洞。
但如果这个挂坠盒是小精灵拿回来的,则雷古勒斯不可能死去。极大的可能,是雷古勒斯布莱克选择了背叛伏地魔,考虑到布莱克家族与家养小精灵的亲密传统,这种可能性很高。也许,他甚至没有让克利切服下魔药,这一抉择最终让他走向死亡。
‘一个错误接连着另一个错误……甚至被一个还在上七年级的孩子背叛?’哈莉说不出自己恼火的对象是不是伏地魔,‘留给我一个大惊喜,真不愧是能力卓绝的黑魔王——’
“——哈莉?”西里斯的声音从楼顶的什么地方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