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
沉香和八太子带领东海水军和积雷山的妖兵疏通河道，杨戬则暗里用宝莲灯清理了受污染的水源。三界一时恢复了表面的平静祥和。这一日，众人齐聚刘家村，整装待发。
“二位师父随沉香闹上天庭，此去艰险重重，稍有不慎可能沦为三界的罪人。还请二位师父上坐，受沉香三拜。”沉香心知此去若不功成身退，就要连累所有人同他一起为这件事承担后果。自离开刘家村学艺，到如今已是十年光景。他背负了太多人的期望，不可辜负。
“沉香，逼天庭改天条到底不是正道。当年望舒在积雷山跟你说的话你可记得？只要天条不改，天庭行的才是正道，我们不过一群乌合之众。她虽跟着二郎神为非作歹，这话说的却不错。所以此番上天，你的见机行事。师父们是方外之人，不归他天庭管，打也好闹也好，就让我们来，你可得掌握分寸。”
孙悟空听罢大笑两声，“你这呆子，眼看是真要立地成佛了。”“老猪这是为了三界众生着想，你们这些闹天庭的，那弱水，火焰山，哪个不是你们惹的玉帝那糊涂虫造的孽，引的人间遭难。完事儿还是你们自己收拾烂摊子！”
“去！”孙悟空把猪八戒推到一边儿，拍了拍沉香的肩膀。“你师父说的没错，咱们上天去，关键是制住二郎神，修改天条救出三圣母，而不是真要闹个天翻地覆。”沉香点了点头，心底霎时五味杂陈。终于到了和杨戬兵刃相见的一天，四公主未复生，新天条未尘埃落定。这一切都还未成定数，若是说出真相，王母势必会对杨戬不利。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在拿到神斧之前，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师父，你们放心，沉香有分寸。”
召集众人，发兵天庭。“师父，还有一件事”沉香附在悟空耳畔，“能不能把你的猴毛，给个一两百根？”孙悟空反手一个爆栗，“一两百根？你剃头呢？”沉香摸着吃痛的脑袋，嘟囔道“师父，刘家村这些村民都是凡人，上次埋伏一重天的时候，都是牛大叔的兵马一人一个给带着的。可毕竟有点太麻烦了，您就行行好，送他们上去呗！”孙悟空一时找不到理由可以反驳，为了他这唯一的宝贝徒弟，他天牢都坐过一回了，还怜惜几根猴毛不成？“也罢！”抬手一吹，几撮猴毛尽数落在这些村民脑后。“这东西，下了天庭可就再没用了。”沉香俯首作揖，“多谢师父，这就足够了。”反正他也就是上去意思意思……
众人打上天庭，观音菩萨按照杨戬计划里的前来解围。与天庭立下赌约，坐观沉香救母。
“除了本宫和你，可还有人知道咒语。”杨戬轻声道“没有了，娘娘安心。”王母胸有成竹自然临危不惧。“有乾坤钵和你的咒语在，哪怕是西天如来佛祖来了，也救不出三圣母。”
王母朗声道“菩萨，我们赌了！”
且说这一日，哮天犬老早就带着敖听心的聚魂鼎离开了真君神殿，独自前往昆仑山。
“终于到了您重见天日的时候了！”哮天犬揭开聚魂鼎，听心的魂魄浮了上来。
“哮天犬，若你和二郎神都为这件事死了，你会后悔吗？”
“只要主人不后悔，我就不后悔。”
“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哮天犬。”听心由衷的称赞。“好了好了，您可别夸我了。望舒娘娘还等着您呢。”哮天犬收好四公主的魂魄，只待沉香融化了雪窟，他带人引开八太子和丁香，即可让四公主还魂。
“娘娘，沉香现在已经去取神斧了。我去引开八太子和丁香，您去送四公主还阳。”哮天犬和望舒到达昆仑山时，沉香已经独自一个人离开雪窟去破其他两关，杨戬自神斧处等他们过去。
“哮天犬，你以后别叫我娘娘了。上古众神均已归隐，我这个望舒娘娘早就名存实亡了。”望舒笑道。
“可是将来天条改了，你嫁给我主人以后，我还不是得这么叫你。”哮天犬只道杨戬大业将成，愉悦的很。没有注意到望舒一瞬间失落的神色。
“修养，眼光，智慧。”沉香独自一人闯过权神布下的关卡，总算理解了杨戬和望舒的话。一个有修养的人，必定无有棱角，愿意将世间的一切温柔以待。一个有眼光的人，必不会因为眼前的蝇头小利，不顾三界安危，不顾长远得失。一个有智慧的人，对待一切都有自己独立的思考和决断，不会被他人左右。老君言犹在耳“那些仙丹已经融进了你的血肉里，就像你读过的那些书一样，它已经进入了你的体内，就是你的了。”
权神的声音在耳畔回响，“你曾经愿意为了拯救三界众生而放弃你的生命。如今你过了冷漠之神和权神两关，理解了何为修养眼光智慧。但是，即便是如此，你也未必能救出你娘。”
“为什么？”沉香疑惑。
“你还需要学会一样东西。”盘古浑厚的声音回荡到山谷，“那就是放弃。”放弃？沉香瞧着远处碎石零落，光芒万丈，开天神斧就在眼前了。
神斧的光芒使整个昆仑山被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放眼望去，仙山似图。望舒和哮天犬对视一眼，分头行动。哮天犬走到门口，雪窟的门缓缓开启。“丁香，沉香都死了，你还在这儿呢？”哮天犬说完，赶紧朝着洞外跑去。丁香和敖春闻言皆是一惊。“丁香，你去找沉香，我去追哮天犬。”敖春与丁香一左一右离开雪洞。
望舒：………
现在的年轻人……果然不止沉香一个人脑子不好使。她太高估这两人以至于觉得，凭着小黑狗的智商怎么都得费一番功夫。
望舒进了雪洞，里面的雪已经尽数融化。“多谢盘古大神这些日子对四公主的照顾，望舒今日就带她走了。”望舒捻了个决儿，将听心身上的积雪处理掉，揭开聚魂鼎，四公主的魂魄缓缓附了上去。“魂魄离体时间太久，还需半个时辰来调养。四公主，望舒先送你出去。”
“多谢望舒上神。”望舒挑了块平整些的山石，让听心坐在上面。要完全醒转还需要一段时间，她得先去看看杨戬。“四公主，我会在这里画一道屏障，莫教人伤到你。你醒来后速来为杨戬解围，否则他难以脱身。”听心闻言，缓缓道“上神放心，听心定会赶到。”
丁香赶到神斧崖时，正逢杨戬与沉香对峙。那女子在打伤小玉后，经杨戬提点，才懂得一直以来自己并非被杨戬输入体内的法力束缚，而是自己内心的邪恶在作祟。她明明爱极了眼前的少年，可为什么……依然会不顾及他的悲喜，三番五次伤害他心头所爱。
“丁香，你太想得到沉香了，你太害怕失去他了。于是你便为自己找了个理由，当你去做这些事时，你就会觉得是我控制了你的思想。可你记住，就算是神，也无法控制人的思想。”
丁香仿佛被昆仑山的冰雪包裹了一般，从头凉到了脚。那些过往一幕幕的浮现在眼前，初次相见，被他窥得女儿身，自己便死心塌地的要和他在一起。只是她忘记了，在自己之前，那个人，已经有了心尖儿上的人。她依然不知悔改，一错再错，以为，没有了小玉，沉香就是她的。只是此时，才幡然悔悟。从他逃婚的那一天起，自己就该放手了。
“盘古大神，丁香自知罪孽深重，愿化身进神斧助沉香救出三圣母，造福三界。以赎罪孽。”一缕香魂化身进神斧，此后，神斧便有了思想。
…………
沉香执起神斧，前往昆仑山脚下，拦住了围攻杨戬的众人。
昔日声名赫赫三界敬仰的显圣真君，心高不认天家眷的二郎杨戬，竟狼狈到被曾经的兄弟，同僚视为卑鄙无耻，行径卑劣的小人，被一群人逼上死路。
昆仑山，飞湍瀑流。眉目如画的男子一身战袍，与风华正茂的少年相对而立。沉香望着眼前的人，他眼里那一丝欣慰和释然让沉香愈发坚定。临江畔，那人唇角微微勾起，让他觉得恍惚回到当年，杨戬玄衣墨扇立于他身侧，“如果非要叫点什么的话，就叫舅舅吧。”那时，沉香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们舅甥再见，会是今日这番景象。沉香该恨造化弄人，众人却道是人不如故。
四公主生死未卜，此时此刻，他又能做什么？众人围攻杨戬，意在让杨戬为自己曾经的恶行付出代价。上任数百年来帮着玉帝王母残害生灵，结发妻子挖掘渠道拯救苍生，义行昭昭。却因为玉帝王母袒护杨戬，被夺去封号，永禁西海。北郡的瘟疫，压妹杀甥的行径………即便这些事情杨戬都是阳奉阴违的。可看在众人眼里，又是如何呢？
沉香沉默着，他不知道如何应对眼前的局势。曾经的事情他不愿计较，可这三百多年来，杨戬一切为人所唾骂的“罪恶”，全都是为了三界众生呀……后来的十年，便是为了他。为了他这个本来想在刘家村当员外的毛头小子，为了他这个不成器的外甥……
杨戬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他初次见沉香时，沉香不过到他肩膀的高度。如自己幼时一般，顽劣不堪，不求上进。如今，这个昔日懵懂的少年已能与他并肩而立了。手执权印三百载，杨戬问心无愧，坦坦荡荡。他这一生，都在追求幸福和圆满。而这一刻，终于……让他等到了……
“沉香，恭喜你拿到开天神斧啊！”
……舅舅，如果按这个发展下去，我接下来应该说什么？演戏不带给剧本的………沉香不由得感叹，他走的最深的路，就是他舅的套路……
沉香沉默了半晌，手持开天神斧摆了个比较好看的poss。在这个空档里，酝酿出一句极其应景的正派台词。“开天神斧出山的第一件大事，就是为三界，除了你这个大害！”躲在一旁的哮天犬和小狐狸随时准备在沉香动手时出现。
………心好累………劈个山救个母，整个世界都在跟着他折腾………
“杨戬，我不用开天神斧，你也不用宝莲灯，咱们决一死战如何？”沉香表示众目睽睽尬演实在太特么尴尬了。二人元神出窍，上了云头。就这么一招一式的打了起来。“舅舅”杨戬停手，
“舅母怎么还不来？这么下去太耽误功夫了！”沉香低声道。
“我怎么知道？”杨戬凌空一翻躲过沉香的攻击，“打完再说，哪那么多废话。”“哦………”沉香委屈但沉香不说……
两人依旧打得难舍难分，底下的人看着也是脖子酸。“专心些！你眼前站的若真是你的敌人，你怎敢不拼尽全力？”杨戬低沉着声音，却依旧威严慎重。“有之三夜，破竹起薪。是雾是云，月照晨露。”沉香依着他的引领，果真觉得体内的力量运用自如。这个孩子啊，自己巴不得把所有的东西都亲自教给他。
沉香听了杨戬的话，暗暗领会，不愿让人看出破绽，舅甥俩便实打实的打起架来……沉香寻到一个空档，侧身一翻，却见望舒在下面，想必是四公主已还阳。“舅舅，您看谁来了？”杨戬闻言停手，
高手过招，稍不留神便有性命之忧，有时便是一招半式的差别，也能将僵持的局面瞬间分出胜负。就在沉香漏了个破绽，杨戬未忍打下手时，沉香反手一扣，杨戬便跌下了云头。沉香表示他也是有脾气的，他演累了。
杨戬自冰冷的湖水中拾起身来，尘埃落定的感觉竟让他生了丝倦意。沉香长大了，他再也不必担心，这个孩子会辜负自己的期望。
抬眼望向远处的湖边，望舒就站在那里，临风而立。杨戬远远看着她，心底的温柔又添了几分。自己曾想象过太多次，有一日新天条出世，他会昭告三界娶她为妻。从此再不问世间之事。永居灌江口再不复出。
她会在闲暇时温上一盏茶，依着自己挑剔的口味做几样精美的点心。待他狩猎归来，她便会如现在这般立在不远处，等他回家。对他来说，这便是岁月静好。
“望舒上神，你来此何意？莫不是还想为这众叛亲离的卑鄙小人卖命？”哪吒依旧是快人快语，从不知掩饰。望舒看着这么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真的是连话都懒得回。
望舒摊摊手，“这外甥要杀舅舅的事情几千年前我错过了一回，这回我可不能再错过了，所以特地跑来观战。”
杨戬：………
沉香：………
众人：(⊙o⊙)
杨戬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她一开口说话，杨戬就有点怀疑自己挑媳妇儿的眼光……沉香蜜汁沉默，随着望舒身侧翩然走出来的一抹红影，总算松了一口气。
“姐姐！”
“四姨母”
三百年的真相缓缓揭开，为保南郡，挖渠治水；为救苍生，葬心华山。
“动了凡心又如何，犯了天条又如何，谁要是敢动我妹妹，他就死定了！”
“我又何尝不知道，三妹无辜，可北郡数万的百姓，就不无辜吗？”
“父亲，母亲，二郎不孝，非但没有保护好妹妹，还让她，遭受和母亲同样的下场。亲手把她压在华山下。”
“你将无法控制，造就新秩序的代价”
“玉帝才是你的师父！”
恩师言犹在耳：一如既往，忍辱负重………
“舅舅”沉香眼里有骄傲，有愧意，也有崇敬与感动。
杨戬看着眼前的孩子，眉梢眼角的笑意再也无需遮掩。他从未辜负自己的期望，即便这一路，多的是少年心性，多的是疑虑和退缩。可他，还是长大了。
“好了，干正事吧。”望舒看杨戬在众人惭愧的目光中害羞的像个小媳妇儿，实在有点受不了。“沉香，三大魔器都在这里，你需要以神斧之力，破除它们的法力。此后，六嗔兽才能永不复出。”
沉香举起神斧，凝聚法力。三大魔器缓缓凌空，沉香微闭上眼，断喝一声，侧身一转。神斧的锋芒划过三大魔器，顷刻戾气全无。杨戬和望舒接了三大魔器在手中，杨戬抬头喝道：“扑天雕！”
却见天空湛蓝，有一神雕盘旋云上。片刻，展翅朝杨戬飞来。“主人，属下在。”
“将三大魔器封锁于欲界四重天，此后，它们对三界，再造不成任何威胁了。”
“是，主人。”
望舒瞧着扑天雕远去，心里轻松了大半。她也该去做自己的事情了。“清源，你随沉香去华山救三圣母。三大魔器被封，六嗔必定狗急跳墙，我该去封印它了。”杨戬满是担忧，“你一个人…”望舒浅笑，“你相信我”多年后杨戬常常后悔，若是当初他不曾因为太过顾全大局，而没有捕捉到她临别时眼里的不舍和留恋，那么他不会那样轻易松开她的手……
“我真没有想到二郎神，原来是这么卑鄙的小人。”
“小人？……娘娘，这样的人还小啊？”
“不小了，不小了！”
………
望舒瞧着他远去的身影，黑氅盘龙，在风中飘荡着。一切的真相就这样铺开摆在众人面前，甚至不给他们机会去感激或愧疚或憎恨。自然，杨戬一向是不需要别人感激他的，也不在意别人是否恨他。他所做的事，不过是他想做的事，也是必须做的事。
望舒浅笑，她的英雄，本就该如此，逆天纲，改天寰，戏成败，冷华衫。哪怕这一生，本不该如此。
月光仍晴朗温软，一如当年，月落山容瘦。他在一抹缱绻的春光中白衣翩然，一步一谦谦。墨扇轻展，挥洒出柔情万千。杨柳岸，风帘翠幕，扁舟入画卷。依旧，眉眼如画，风华似仙。或素衣流裳，或长衫墨研，或银甲黑袍，君子翩翩。临江岸……局定萧然傲苍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