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校医院, 医务室里。
陆灼躺在病床上，裤腿被高高的挽起，露出一双纤瘦干净的长腿。大概是因为常年不见阳光, 腿部皮肤带着一种近乎于脆弱的苍白, 双腿的线条修长而漂亮, 只是并没有多少肌肉。
校医院的邵医生将左手悬在陆灼的小腿上空，受伤泛起奇异的光彩, 而随着她异能【水官解厄】的发动, 一丝丝黑色的雾气从陆灼的腿伤消散。
“检查结果出来了, 你的腿并不是天生残疾，也没有受到过后天的意外损伤。”邵医生收回了手, 轻轻推了推自己的眼镜：“而且根据我的异能推算，你腿的问题应该是来自特殊药物对神经的损伤，以及你个人受到的心理暗示。”
“我用异能祛除了你身上的部分‘病气’, 再加上你的自愈能力，应该就能很快恢复了……只要不再吃哪种损害神经的药物，几个月之内就就可以尝试一下行走。”
邵医生的脸色极难看，她对陆灼了解不多，但不妨碍她厌恶给未成年孩子下药的人：“给你下药的那些人, 已经触发了国家法律, 陆同学如果知道是谁做的的话，那么完全可以报警起诉他。”
她看了看陆灼的神情，见少年神色黯淡、默默不语的模样, 心里已经有些猜测，连忙道：“如果你知道是谁，又害怕受到报复的话，那么可以将这件事告诉父母, 让他们来保护你。”
“……如果父母不行的话，学校也可以帮忙，找你们班主任老蔡还是我都可以。”
“我知道了，谢谢医生。”陆灼点点头，虽然早就有所猜测，但是亲耳听到自己的残疾是因为父母下药，对他的冲击还是极大地！
“这里有些帮你身体恢复的药，你每天吃饭前吃一幅，一天三次吃完之后再来找我开。”邵医生帮陆灼配了一大包药：“不要浪费，也不要忘了吃……药费走学生医保，你们俩小孩不用管。”
季凤梧站在旁边，顺手接过了药，走上去帮陆灼收拾好裤腿，然后一个横抱就把陆灼抱上了轮椅。
两人都没有想到，陆灼的腿竟然真有隐情，而经此一事，陆灼也对父母彻底死心了。
而就在季凤梧推着陆灼就要离开的时候，邵医生对着季凤梧提醒道：“你作为他的室友，平时多关照他一些。”
季凤梧笑着点点头：“我知道的，谢谢老师提醒。”
·
季凤梧和陆灼的生活已经走上了正轨，在季凤梧的照顾和引导之下，陆灼根本没想到‘正确’的道路。
哪怕他的异能仍然是‘治愈’，他爹已然在《异能法案》上对他有着掌控权，但他爹现在却陷入了另外一桩案子，逐渐焦头烂额起来。
这件案子不是别的，正是陆灼在季凤梧的安慰和鼓励之下，将自己曾经遭受过的事情完完整整的告诉了学校，其中除了‘合理使用’他的异能之外，还有这囚禁伤害未成年人，对陆灼下毒致人残疾等多项控诉。
这已经不再只是关系到‘异能’这件事，更触犯了夏国的刑法和未成年人保护法，而陆灼他爹在失去了他这个工具人后，彻底失去了治愈他人的能力，哪怕已经爬上了高位，但没有了能力他就没有了价值。
他的上司放弃了他，他的下属背叛了他，曾经种种被掩盖住的罪状都被一一揭发，陆灼他爹直接被逮捕候审，等待他的将是大大小小几十条控诉。
而陆灼他妈也从天堂跌入地狱，差点直接疯掉，后来想到了陆灼这个优质的工具人，于是还来学校闹过几次，想要将‘儿子’抢回去，不但他撤销对他爸的诉讼，还要帮他继续治病救人。
然而学校和季凤梧早就防着这一点了，每次她还没进大门都被丢出去了，一直到她后来存款花光了，家里的别墅也作为罚款被缴纳收回之后，她才彻底失去了消息。
而这些事也全部都告诉了陆灼，季凤梧并不讲究什么‘隐瞒就是保护’这种道理，而是将这里面全部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述给了陆灼。
无论是爱是恨，原谅还是报复，季凤梧都尊重陆灼的选择，而少年总是微微皱眉，反问他：“今天晚上吃什么？”
曾经的那些痛苦和怨恨，还有那似乎‘永不能割裂’的血脉亲情，在此时的陆灼眼中，都不如今晚上吃什么这件事情更加的重要。
自从入学之后，俩人已经在a附学习生活了一年多，慢慢接近了毕业的时间，虽然学习成绩没怎么提高就是了，不过陆灼的心情却开朗了很多，不但有了季凤梧这个挚友，同班上的许多同学也能有说有笑，班上许多活动和班会，少年也是很喜欢参与的一个。
陆灼的腿经过了一年多的保养和治疗，也慢慢的好转了起来，从必须要轮椅和季凤梧的帮忙才能日常行走，但后来可以站起来慢慢复建，再到能够拄着拐自由走动……现在的陆灼已经可以慢慢的走路，同季凤梧牵着手并肩而行，慢慢的在操场上散步锻炼了。
如今的陆灼阳光俊秀，温和又有礼貌，虽然学习成绩并不算好，但却是有着‘人间天使’之称的治愈系异能者。
他褪去了曾经的阴霾，宛如一粒宝石被打磨干净，绽放出了璀璨的光彩，同过去阴郁、可怜、自艾的少年慢慢分离。
只是季凤梧有些恍惚，陆灼在他眼中的形象似乎在慢慢变远，同小陆灼好似镜像的两面，但都不是濯哥的模样。
而在第一次和濯哥交流之后，对方却再也没有出现过一次了，曾经约定过的每月一次见面，却好似镜花水月般的幻境一样了。
而就在这淡淡的怅然若失之中，季凤梧却突然收到了陆灼发给他的一道信息，约他到学校后山的小凉亭里去，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
季凤梧实在想不到，有什么事情不能在宿舍里说，偏要跑那么远去……而且去后山的必经之路里有一片又高又陡的楼梯，陆灼真是不怕腿疼啊。
季凤梧心里埋怨着，心中却好似有一团小小的火苗灼烧着，让他不要急着去，既然这事情很重要的话，还是要做好准备的吧。
于是他洗了个澡，用上了他和陆灼都喜欢的薄荷味沐浴露，随后打理好发型，换上了白衬衫和黑色长裤，然后骑着自行车到了后山。
后山的楼梯又高又陡，两旁种着黑黝黝的榕树叶，叶片飘落下来被碾碎成泥，留下淡淡的草木香和难看的黑色污渍，因此学校很多上了年纪的老师都不喜欢去。
而正是因为老师不愿意去，所以许多有着小心思的同学们就很愿意去了。
季凤梧在白色小凉亭的座位上，看到了等着他的陆灼，少年比去年高了几分，穿着和季凤梧同款的白衬衫和黑长裤，只是看起来比季凤梧单薄了许多。
陆灼留着半长的头发，仍低着头翻看着那本《梦、意识和灵魂的解析》，阳光被树叶割碎穿过凉亭的透明玻璃，洒在他精致俊美的面容上，好似霞光化作的神灵，带着一种恬静的美感。
季凤梧站在不远处，却突然不敢上去了，生怕自己的到来，会打破这画一般的景象。
然而鹿濯却率先发现了他，或者说一直都在等待着他，少年朝季凤梧招了招手，“凤梧，快点过来！”
“等你好久了，怎么现在才来……”陆灼靠了过来，轻轻的嗅了嗅季凤梧的耳朵，惹得他不好意思的半退一步，“怎么今天涂香水了，你不是说死也不会涂这玩意的吗？”
“你买都买了，我不用岂不是浪费。”季凤梧轻轻侧开身子，只觉得自己半边耳朵都麻了，“专门叫我来这里，有什么事啊？”
“你忘了吗？我们去年一起做的那件事。”陆灼的眼睛眨了眨，观察着季凤梧的神情，见他真的没有想到，才无奈的说：“去年植树节，咱俩一起种的那颗小树……不是说好了，今年要一起去看吗？”
每年植树节，学校都会组织学生们在后山种下一颗小树，这既是倡导环保，也是为了让学生们在学校里留下痕迹，而去年陆灼和季凤梧就一起种了一棵树。
准确的来说是季凤梧种了一棵树，然后陆灼趁着他不注意，召唤了一根藤蔓绕在了树上。
季凤梧这才想起，确实是有这回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走在前面拉住了陆灼的手。
这是俩人的习惯，从最开始陆灼复建要他扶着，再到后来腿脚不便时被季凤梧随时拉住，而现在陆灼虽然已经可以缓慢却自由的行动了，两人依然默契了没有放弃这个习惯。
陆灼的手冰冰凉凉，像是一块冷玉，而季凤梧的手更热更大，能够将陆灼的五指全部包住……这本该是两人都习惯了的事情，但在今天却不知道为什么多出了一分旖旎的氛围。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走着，就像是过去一年多的那样，唯一不同的是陆灼不在跌跌撞撞，而季凤梧却仍然随时准备这回去保护陆灼。
他们就这么走在小树林里，身边环绕的声音只有蝉鸣，偶尔碰到一两对同样是来这里的同学，对方却大多带着或是尴尬或是鼓励的神色看着他们。
季凤梧就这么走着，似乎是猜到了什么，心情柔软的一点点化掉了，每一步都像是踩进了棉花里。
而没过多久，便走到了你们植树的地方，那里有一颗小小的、挺拔的榕树，树上还缠着几圈生机勃勃的藤蔓。
树身和藤蔓一个一边，挂上了一个银色的小牌子【异能一班，鹿濯&季凤梧种，20xx年】
“长成了啊……”季凤梧不由得感叹道，没想到除了树长大了，藤蔓也没有死掉！
“是啊。”陆灼走到了他的身侧，“当初你还打击我，说这藤蔓没根是长不大的。”
“我错了……”季凤梧无奈道，一般的藤蔓当然活不下来，但这可是陆灼亲自用异能催生的藤蔓啊。
“这么简单认输可不行……”陆灼笑了起来，俊美的好似神灵，“你当初还和我打赌，谁输了就要帮对方做一件事。”
季凤梧只觉得自己的心砰砰跳了起来，连忙捂住胸口，轻轻的点了点头，“嗯。”
“我要你做的事情，就是把我今天话听完……”陆灼走到季凤梧面前，轻轻地咳了咳，严肃的说：“季凤梧同学，我喜欢你！”
果然……季凤梧心里感叹，不过陆灼未免也太直接了吧！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是在学校的时候你帮我说的那些话，又或者是在寝室里告诉我不许使用异能。”
“或许是我们一起在班上上课的时候，也可能是你赔我去医院看病的时候……”
是我们睡过了头，赶不及上课时你抱起我就跑的时候；是期末考前三天，我们一起在图书室咬笔苦读的时候；是你教会我将痛苦说出来，不要用他人的错误折磨自己的时候；是你支撑着我一遍又一遍走完复建的道路的时候……
不知道什么时候，季凤梧的影子就闯进了陆灼全部的人生里，他温柔又强势的帮陆灼挡下了所有伤害，手把着手把他拉出黑暗——季凤梧像是太阳一样照亮了陆灼的人生，而陆灼则想要当那个偷太阳的人。
“季凤梧，我喜欢你……我想要和你建立稳定的、长久的、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关系。”陆灼拉住了季凤梧的手，不过这次是十指相扣，“我们不止要做室友，更要做情侣，未来一起读书、工作，你当异能者我就当治愈者，你出去上班我就去当老师，我们可以一起买一套房子，领养一条狗，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们以后还可以去收养小孩……”
陆灼编织着未来的图景，眼睛里闪闪的仿佛倒映着星光，那些话像石子一样落进了季凤梧的心理，深深浅浅的荡起了层层涟漪。
季凤梧没有说话，没有拒绝，他的喉结微微动了动，除此之外，整个人就好似雕塑一般。
他竟然从陆灼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对方编织着未来生活的模样，同还未和鹿濯分别前的自己……何其相似！
所以我是……喜欢上了……濯哥吗？
季凤梧的眼神里泛起一点惶恐，落在了陆灼眼中，却像是一道霹雳落下。
他没有退缩，更没有松开手，而是默默的低下头，闷闷的问道：“不行吗？”
“对不起。”季凤梧摇摇头，他心里明白，自己喜欢的不是眼前的人，“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你不用骗我……”陆灼松开了季凤梧的手，还是倔强的反驳：“我们朝夕相处的一年半，我就没见过你给其他人说过什么话，更不要说恋爱了。”
“如果你不是喜欢我，何必这么照顾我……不要骗我，我分得清朋友和恋人。”
“对不起。”季凤梧摸了摸陆灼的头，这个世界的陆灼没有他长得高，“我对你好，只是想要照顾另一个人。”
他一直都明白，陆灼只是濯哥的一部分，他是鹿濯的曾经，是季凤梧从未参与到的过去，代表着鹿濯一个人挣扎求生的痛苦记忆……他之所以对陆灼这么好，正是为了弥补和救赎。
季凤梧希望陆灼可以过得幸福美好，希望他可以离开狼一样的父母，希望他可以自由行走，希望他可以自由的选择自己的人生，有一个光明远大的未来前程。
只是这里面不会包括他的爱情，因为真正让他动心的那个人……是鹿濯啊！
那是从鹿府血狱里伸出的一双手，是消耗自己生命来救治他的一道光，是手把手教他识字的声音，是交换命运时的潺潺流血之声。
陆灼摇摇头：“我不相信，除非你告诉我，他是谁？”
他的声音幽深无比，身后的影子慢慢拉长，整个榕树林无风自动，树叶交错发出刷刷的声音。
整个世界好似昏暗下来，天上垂落浓郁和阴云，整个世界一片昏黑，等待着季凤梧的回答。
季凤梧也叹了一口气，身边浮现起了黑色的火焰，他说道：“是你，我喜欢的那个人……是未来的你。”
“原来如此，你走错路了……”陆灼惨然一笑，而随着他声音的落下，整个世界轰然破碎，季凤梧来不及反抗，便直接昏厥过去。
下一秒，无数碎片凝结重组，时空长河倾覆逆流，一幕幕景象倒转消散，而自那黑暗之中，却突然伸出了一只苍白纤瘦的手臂。
一只修长的手掌从那河流中轻轻一捞，取出一道包含着喜怒哀乐的思绪，随即轻轻一握，便将这道思绪化作一粒澄净清澈的宝珠。
“真是……美好的未来。”黑暗中的声音轻轻念道，随即将宝珠捧在手心，收回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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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铃铃——’
‘叮铃铃——’
闹铃响了，季凤梧猛地伸出手来，将那烦人的闹铃按掉。
而在下一刻，他猛地坐直了起来，震惊的看向了四周，这里不是学校宿舍，而是他‘自己’的卧室！
“怎么回事？刚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会回家了？”季凤梧心情混乱，恨不得立刻跑到学校去。
而此刻的门外也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凤梧，出来吃饭了，妈妈给你煎了荷包蛋，流心的！”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小季开窍，也恭喜他达成了第一周目的失败……
如果他答应了告白的话，也算得上是he了，不过他俩就得在梦境里恋爱生活一辈子了。
不过关于自己喜欢的是谁，季凤梧一直都分得很清，他对陆灼的关心和保护都是因为鹿濯，这也是他入梦的大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