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弟子大赛每三年一次，往届都是摇光崖主持，不过锦微如今的状况，以及她现如今对山内所有事物不闻不问的态度，二师兄莫亳便承担起了这份重任。
往届的章程流程还在，莫亳也废不了什么功夫，只需交待下去，众弟子们很愿意奔走。
会议原本没什么可议论的，只不过今年的大赛规制做出了一点更改，往届都是云山观关起门来自行评判。
可裴察却提议，今年的弟子大赛山门大开，只要买了门票或收到邀请函的修士们都可前来观看，这样一来，既能让外界看到云山观弟子的能力，壮云山观气势；也能通过门票小赚一笔。
由于上次拍下苍龙骨，山门耗费不少灵石，所以此提议一出，得到了所有师弟的赞同。
莫亳却蹙眉道：“但这样一来，各崖的弟子就要辛苦些了，山门大开，三教九流之辈难免不会借机闹事。”
许俊远道：“辛苦倒是不妨事，我倒觉得此次机会难得，让弟子们多多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他日下山历练，也能多长些心眼。”
“许师弟所言甚是，我也同意掌门师兄的提议。”
“我也没有意见。”
提议一经通过，几位师兄弟便开始就安保问题展开了讨论。
只有夏筱筱一人托着腮静坐，不知是在打瞌睡，还是在想什么琐事。
会议接近尾声时，裴察忽而开口问向夏筱筱：“锦微，项倝与宋苑清这几日相处的如何？”
裴察气场强大，看向夏筱筱时又有意威压，所以夏筱筱明显感受到周遭气压变低。
这就好比上课时你即将进入梦乡，班主任的一截粉笔头精准打到了你的脑门上，你不但瞬间困意全无，还会精神抖擞，剩下的就是乖乖作答。
“也就……还行？”
裴察显然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你若是不会教导项倝，也不必再做他的师父了！”
夏筱筱挑挑眉。
项倝若是娶了那宋苑清倒也是皆大欢喜；可依她对项倝的了解，这婚事怕是难成，以她目前的能力，除了撒泼无赖这一法子，对项倝的助益约定于零。
她既然护不住，不妨就让他回到裴察身边？
其一，虽然夏筱筱总怀疑裴察这货没藏好屁，但项倝毕竟是他亲儿子，裴察总不能往死里逼他吧；
其二，让裴察发现项倝的天赋远远不止他看到的，裴察就会发现，让项倝与炼药协会联姻，是亏本的买卖，兴许也就作罢了。
想到这，夏筱筱随意道：“掌门师兄拿主意吧，我没意见。”
此言一出，不仅裴察怔住，其余几位师兄弟亦是吃惊的看着夏筱筱。
方才议论安保一事时，她就丝毫没有参与，如今有人要夺走她的爱徒，她竟也没有任何反驳。
看来，她这是破罐子破摔了。
原来修炼之人失去内丹后，变强的斗志，仅在三个月内就会消失殆尽。
离开议政殿时已过了子时，几个师兄弟本想安慰夏筱筱一番，但见她一直打瞌睡的模样便也明白了她不想多谈，只能各自分别。
莫亳本想送夏筱筱回摇光崖，却在天权山脚下见到了项倝的影子。少年脸色谈不上好看，应该是知晓了她师父将他‘卖’给天权山的消息了。
莫亳想了想，先一步走到了项倝面前安抚一二，大意无非就是他的师父有难言之隐，你个做弟子的多多谅解云云。
可少年周身冷气不散，毕竟成年人哪有那么多难言之隐，这种鬼话还是骗小孩子去吧。
莫亳叹了口气，无计可施的他只能留下这对师徒大眼瞪小眼。
云山观的夜晚还是那么静谧，安静到夏筱筱仿佛都听到了项倝愤怒的心跳声。
其实夏筱筱有一事怎么也想不通。相处这几个月的时间里，自己对项倝的也就那样，称不上特别好；而且锦微以往对他的态度堪称虐待。
所以自己到底是什么地方？什么时间吸引到了这个少年？
打破安静的第一句话是项倝说的：“那日我问师父，如果弟子与虞里同时陷入险境，师父可想好要救谁了吗？”
夏筱筱沉默须臾：“我那日已经给过你答案了。”
项倝的神情又阴郁了几分：“那请师父再认真的回答一次！”
所谓高处不胜寒，云山观最高处的天权山顶，在子时迎来了一天中最冷的时刻。
夏筱筱揉了揉鼻头：“我会救虞里。”
黑暗中的项倝静默了许久，突然低声笑了笑，而后抬步与夏筱筱错身而过，一步步的迈上了天权山的阶梯。
他的步伐无比坚毅，直至登上最后的一个台阶，都未曾回过头再看一眼。
眼见他与黑夜融为一体，夏筱筱抹干净了自己的鼻涕。
天权山与摇光崖直线相距不远，但地势不平，由几个山头相连着，夏筱筱正瞅着要怎么回去。谁料一转身，就发现虞里已经等候自己多时，手中还拿着一件披风。
直至回到摇光崖，虞里都未曾说过一句话。
只是默契的与夏筱筱并肩而行，却在迈入摇光殿的大门时，夏筱筱突然开了口：“后崖低下的山洞里藏着一处石髓灵池，上次虽被项倝吸收了干净，不过这段时日应该又积下了不少滴石髓灵液，或泡或饮都能达到强筋健骨的功效。”
虞里偏头看向女子，一路奔波又到议政殿谈事到深夜，她的精神早已疲惫，面容与脸色更是谈不上好。
怎么看，她都不像是金丹期的女修。
“好，那我下山采回来给你。”
“不是给我！”夏筱筱后觉自己有些激动，瞬间平复下心神后，语气变的和缓了一些：“石髓灵液有淬炼筋骨的功效，对我来说意义不大，但正适合现在的你。”
虞里盯着她默然不语。
夏筱筱没有顾及他的心中所想，已自顾自的带着他向后山走去，不忘碎碎念道：“那洞中灵力充沛，你若采到了石髓灵液当场吞服便好，若有突破迹象，便闭关一段时日，不必急着上来。”
一边说着，还一边从腰间结下了空间口袋：“我这里有淬炼九阳灵丹所需药材，只可惜一直没有遇到高品品阶的炼药师，他日你若遇到了，不拘花费多少灵石，也要请他为你淬炼一颗。”
炉鼎本就是太阴或是太阳两种体质，一但服用九阳或是九阴灵丹后，旁人若在想与之双修，便会遭到阳气或是阴气的反噬，轻则断筋断骨，重则体爆而亡。
九阳灵丹间接性的保护了炉鼎不再被人轻易欺辱，也会因此修为大涨。但它同时也是把双刃剑，一但服用，就只能修炼无情道。
“修炼之人寿数长，若是短情绝爱，人生未免少了些乐趣。最好还是把丹药放在身边当个护身符就好，服用与否，一定要慎重考量。”
后山格外寂静，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回应着的女子的碎碎念。
空间口袋里，除了九阳灵丹的药材，还有一本适合虞里修炼的高级秘法，夏筱筱耐心的叮嘱虞里修炼技巧，终于到了悬崖边界时，女子叮嘱的话也落尽了尾声。
“……总之你千万不能急于求成，知道了吗？”
崖低漆黑一片，过分的安静和极致的黑，将崖低渲染的更加恐怖。
夏筱筱有些心虚摸摸鼻子：“你要准备好了，就跳吧。”
虞里：“……”
摇光崖的后山凉意森森，虞里为她理了理斗篷，方才慢慢说道：“再次见到我，你不开心吗？”
夏筱筱点头又摇头：“自然开心；可见你被人欺负，我又半分开心不起来。”
虞里眼眸微闪。
夏筱筱默了默，抬眸迎上他的目光，神色真挚道：“虞里。倘若我是个顶尖高手，我必将欺辱你的人全部抓来千刀万剐替你出气，然后将这世间所有好的东西搜罗来送你，弥补你所受过的苦。可现在我……什么都不是。如果出了意外，我非但护不住你，还会连累你。我承认我就是个自私懦弱没有担当的人，我没有能力保护你，只能将你赶走。对不起……
虞里，真的对不起。你为了来到这里看我，吃了那么多苦受了这么多委屈，可我……”
一滴泪悄然滑落脸颊，还未曾坠落在地，虞里就将身子微颤的女子拥在怀里。
“不必道歉，”虞里轻拍着她的背：“这条路，本就是我心甘情愿选择的。”
夏筱筱怔住，急忙追问他道：“你到底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弟子大赛在五日的造势宣传后，终于拉开帷幕，山门大开那天，一向安静的云山观好似变成了喧闹的菜市场。
六崖一门各有分工，摇光崖弟子最少，所以此次分到的任务也十分简单。
负责全山门参与对决弟子的抽签、记录、张榜，以及分配擂台即可。
头几天的对决看似热闹，不过是大浪淘沙的，历经十日左右光景，终于决胜出了五十名弟子，重头戏才算正式上场。
那两日山门更加热闹，叫好声甚至能从天权山传到摇光崖。
将安心烤红薯的夏筱筱吓的一惊一乍。
剩下二十五人后，终于迎来了最后的角逐，规则由两两对决，变成了所有弟子登上统一擂台大乱斗。
大乱斗允许结盟，亦允许带上所有的法宝，只要你能成为最后胜利的七人，那你便是未来六崖一山的掌事。
其他对决夏筱筱不参与也就罢了，不过这最后一场的大乱斗，作为摇光崖的掌事，夏筱筱没有办法推脱。
今日刚一到场，皮小小就提着食盒从人群中蹿到了她的跟前。
“刚出炉的果子，还热着。”
夏筱筱倒了谢，不忘从袖口取出一个荷包塞给了她，而后提着食盒缓步迈上台阶。
第一次大开山门，所以这届的弟子大赛比任何一届都要热闹，不仅有其他四大宗门的代表前来观战，就连嫌少与五大宗门来往的炼药与炼器协会，也都在高台上有一席之地。
夏筱筱一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入席后，竟是连基本的微笑也懒的保持，一边享受皮小小买来的果子，一边与身侧的二师兄闲聊起来。
夏筱筱：“还以为今日能吃到徒弟的喜糖，如今看来，够呛喽。”
莫亳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炼器协会的方位，那个明艳可人的女修，很难让人忽视。
“也不好说，”连着几天忙前忙后，莫亳看起来有些疲惫，所以也少了与夏筱筱拌嘴的心思：“毕竟也没有明文规定，男修只能与一位女修结成道侣啊？”
刚拿起果子的手顿在半空。
虽说一夫多妻也是常见，可但凡有着地位或是造诣的女修，是最不甘愿与人分享丈夫。更别提是炼药与炼器协会的后辈。
也许是看出了夏筱筱心中所想，莫亳又道：“红莲地火蝉联异火榜首数年，多少炼器师与炼药师为了得到它殒命地心火海，可得到它又能驾驭它的，千百年来又有几人？旁人殒命也得不到的，却是项倝生来就有的，而且他还如此年轻。这样一位天赋异禀、未来可期的英俊少年，多娶几个女修怎么了？然后多生下来几个孩子，婴儿呱呱落地就测试他们是否继承了父亲的天赋，一但全部继承，项倝那就是造福修真界的功臣。”
夏筱筱眉头紧蹙，一股怒气莫名涌上心头：“二师兄怎么能这样说？项倝他又不是种猪！”
莫亳冷哼一声：“我的话是说了难听点，可婚姻大事向来由长辈做主，如果他今日胜出成了天权山的首席弟子……”
莫亳后觉自己今日话多了，可看着擂台下准备登台的项倝，虽然没有教导他一日，但作为他的师叔，难免还是心疼的。
“当年也是在这个擂台上，我差点被击出擂台，关键时刻是师兄拉了我一把，他还因此身负重伤，怕我担心就生挨着。直至外出历练再次重创失去记忆，失去联系长达一年之久……”
莫亳眼神幽远，轻声说着，似在追忆过往，可好似又在惋惜什么。最后用轻到不能再轻的话低语着：“可他如今怎么变成了这样……”
提到‘他’，夏筱筱不自觉的看向最高处。
那里本该是一座巨大的磐石，是云山观的开山长老所立，希望云山观能如那座磐石一般，成为这个大陆的中流砥柱。
后来，磐石无端生出裂缝，裴察认为这是上天的警示。为保住砥柱之石的高度，拦腰削断生裂的巨石后，上面就多了一个座位。
座位的主人是谁不言而喻。
夏筱筱想，坐在高处俯瞰众生的感觉，一定挺爽的，就是不知他承不承的住那么多人仰视。
‘咚——’
金锣打断了夏筱筱的思绪，转头看向擂台，隔着老远就与一双黑色的眸子撞在一处。
几日不见，少年俊朗依旧，甚至更胜从前，只是看夏筱筱时不似往常热切了，四目相对不过一瞬，便漠然移开。
比斗正式开始。
每个弟子都希望自己同门全部胜出，所以六崖一山虽各自为营，但营与营之间也会结成联盟。
这个时候，就会突显出弟子的凝聚力与号召力。
项倝曾是外门，后虽成了摇光崖的弟子，却在大赛前转入了天权山。于是擂台之上，一崖一山的弟子都没有‘招揽’他的意思。
项倝不出意外成为了被针对的那一个。
这也大大增加了决斗的可看性，毕竟今日前来观摩的观众，八成以上都是为了项倝而来。
不过项倝也没有让人众人失望，他好像有无限的潜能，每一次面临绝境，他都能绝地反击，迎来了无数的喝彩。
可双拳难敌四手，体力不支的项倝渐渐落入下风。
所有人都在为他加油打气，唯独夏筱筱一人眉头紧锁，坐立难安。
莫亳看的真切，无端打趣她道：“现在知道心疼了？”
夏筱筱收回视线看他，紧张的心思也得到了片刻的喘息：“就算他输也是无所谓的。”
莫亳轻笑道：“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项倝，也不够了解男人，这种程度的对决，尊严胜于一切。”
莫亳话音一落，擂台上传来一声嘶吼，被压制的项倝如有神助，一声怒吼之下，围攻他的人同时被劲力震出擂台，全军覆没，威力之大，地面都跟着一颤。
“好！”
四周同时响起喝彩，项倝深受鼓舞气势大涨，其余跃跃欲试的弟子再不敢上前，全部默契的忽视了项倝的存在，相互攻击。
一炷香后，金锣敲响，擂台之上剩下了挂彩的七个人。
可众人眼中，却只看到了项倝。
夏筱筱想，这才是男主日常吧，无论走到哪里，有多少人，他都是众人眼中最夺目的那个人。
比试结束，也到了最终环节。
胜出七人依照自己的心意选择一位掌事，成为自己的新师父。
于是，全程默不作声、努力减少存在感的夏筱筱，成功被项倝‘连累’成了全场的焦点。
全场一时物议沸腾，有不解、有揣度、也有人认为项倝就是虚晃一枪，应该只是拜别自己曾经的师父而已。
毕竟可以做掌门，谁愿意做掌事？
何况，他是掌事，哪个掌门能镇得住他？
大伙议论着、议论着，最后在项倝一跪后，全场哗然。
项倝：“项倝请新师赐福！”
随着他一道而来的林琛：“……”
面对两道殷切注视的夏筱筱：“……”
夏筱筱似乎并无多大波动，项倝的选择在她的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项倝神情肃穆，虽满身挂彩，却丝毫不见半分狼狈，幽暗的眼眸中写满了坚毅与志在必得。
不知不觉间，哗然的现场变得针落可闻，所有人都在等待夏筱筱的选择。
终于，女子抬起手并缓缓悬在了林琛额间，准备放下之时……
项倝冷着脸，声音亦寒：“你敢！”
夏筱筱：“……”
咱俩到底谁是师父？
夏筱筱手僵在半空，视线也再度落到了项倝脸上：“你可知，我若选了你，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项倝：“知道，林琛会成为未来的掌门。”
林琛：“你放屁！我不会！别瞎说！”
项倝：“闭嘴。”
林琛：“……”
“你既执意如此……”夏筱筱无奈轻叹：“也罢。”
夏筱筱说着，将悬在林琛额上的手直接转向项倝，然而手指即将抵住他眉心的瞬间，安静的广场上忽而响起一个妇女尖利的嘶吼声。
“项倝！这妖女可是杀害你母亲的凶手，你怎可认贼为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