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为了长公主清誉着想,青芝将马车停的很远,光线有些暗,迟迟见不到有人归来,焦急的左右踱步。
长公主失踪后,青芝不敢声张,只寻了项倝商讨。却不想平日里看起来也不怎么聪明的项倝,关键时刻这般稳重,吩咐自己悄悄备下马车后,两人便悄无声息的出府了。
项倝让她安心候在此处,可时间越久,青芝就不安,项倝他一个人真的能行吗?
终于听到了脚步声,青芝望过去,挺拔的影子越来越清晰,才匆匆跑去接应。被斗篷盖着头的女子睡的香甜,临近了,还能闻到酒味。
“长公主这是喝醉了?”
“无碍,安心。”
项倝话不多,语气却极其坚定,青芝放下心来,为两人掀开车帘。
本想将长公主放下后,替换青芝进来,却不想起身之时腰间一紧。
蹀躞又被她勾住了。
项倝叹了口气,不知是自己的腰带对她有吸引力,还是小习惯使然,只能让青芝赶车回去,自己留下来端坐长公主身侧,充当起她的枕头。
车内光线昏暗,但从长公主绵长的呼吸声判断,她睡的安然。
夜里视线不足,青芝又不善驾车,一个不注意车轮就压倒了石头。骤然颠簸下,长公主口中不满呢语着什么,项倝还没听仔细,女子就嫌恶的撤掉了身上的披风,一头载进了项倝的怀里。
载到怀里也就罢了,她还不安生,跟条八爪鱼一样,缠的人心绪不宁。
项倝无奈,双手并用才将她抱了个结结实实,女子有些不满,挣脱无果后,也渐渐安生下来。
回程之路不短,终于只剩下最后一个街口,项倝才道:“路口将我们放下,你独自从正门进,声势闹的大一些。”
青芝拉了一下缰绳,马车逐渐慢了下来:“也许长公主并不介意。”
一个已经臭名昭彰的长公主,又岂会在意身上的是非多一条或是少一条吗?
见车停稳,项倝抱着熟睡的女子下了马车:“众人只道长公主嚣张跋扈、残暴荒唐,却从未传她滥情放纵。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保住清白的声誉,就是她最后的底线。”
纵使世人眼中的她诸多不堪,可项倝也不愿她的清白遭受到无端的非议。
黑暗中,青芝攥着马鞭的手指骨泛白。
她自幼跟在长公主身边,自认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可最后,竟连她性情大变的缘由都是后知后觉。
想到被山匪擒获那一夜,长公主宁愿亲涉危险境地,也要保全她们一众奴婢。
她可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啊,本可以一声令下就推出无数人做她的替死鬼,最后竟主动站出来承受住了风雨。
她明知道自己会经历什么,可还是毅然决然的站了出来。
青芝曾无数次设想过,是不是长公主也厌倦了做嚣张跋扈的自己,所以那夜才会抱着必死的心走出地牢。
“好,”青芝语气坚定道:“你放心吧,我知道该如何做。”
路口,分道回府。
项倝选了一条僻静黑暗的小路,他记得后巷以北紧挨后罩房的杂间,就算是侍卫也不会在三更天过去巡逻。
越往里走,四周越是寂静无垠,不过偶尔也能听到一两声虫鸣。
快到了目的地前,准备纵身跃起的项倝忽而停下脚步,耳尖轻动,‘长公主’三字落入耳中,墙内竟有人在窃窃私语。
只可惜声音太小,距离又远,他们讨论什么项倝听的并不真切,不过‘陛下’二字,不由让项倝心中警铃大震。
长公主远在祁阳,又是女子,太后母族也早被皇帝打压的不得喘息,皇帝为何要对她步步急逼?
项倝实在想不明白,正要认真去听……
“嘿嘿嘿……那就再来一杯呀。”
长公主突然傻笑,项倝猝不及防,反映过来时,根本没有第三只手去捂住她的嘴。醉语惊吓住了墙内窃窃私语的两人,很快,四下又只剩下静谧。
项倝无奈的看了眼怀里再度熟睡的女子,气闷问:“万春楼的花酒就那么好喝?”
可回应他的,只有女子绵长的呼吸声。
项倝一跃入府,刚将长公主安置好了,青芝也刚好归来。
项倝向她扯了个谎:“方才依稀听到屋内有声响,不过脚程慢了,赶过来时瞧见房门是开的。”
屋内有声响是假,但门确实没有关严也是真。看来长公主不在府内的时候,有人来过她的房间。
青芝闻言脸色大变:“好大胆的小毛贼,竟把主意打到长公主这来了,这般造次,到底是祁阳太守选的人,不牢靠!”
项倝可不相信毛贼是奔着寻常财物来的,叮嘱道:“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先看看是否丢了什么东西,若不确定,还要等长公主醒来拿主意。”
青芝点了下头:“放心吧。
项倝这才退出了长公主的闺房。
祁阳虽不比京城繁华,却比京城安稳,侍卫每一炷香的时辰巡防四周即可。
项倝回到倒座房时,几个侍卫们正聚在一起饮酒,看到项倝的身影急忙起身:“项哥。”
“少喝点,容易误事。”
“是。”
众人话音刚落,巡防的单集归来,见到项倝格外熟络,跟上去赔笑脸,小声问道:“项哥,又出去了?”
长公主原在偏院为项倝留了间屋子,不过项倝不想搞特殊,一是怕和兄弟们离心,二也是怕府内传出一些不实的言论,有辱长公主声誉。
故而还是住在倒座房。
项倝穿过两道门,终于回了他的房间,因在最里侧,西晒又不通气,优点仅仅是安静而已。所以一推开门,闷气的气息迎面而来。
项倝将房门大敞透气,坐下倒了一杯凉茶:“怎么?你很关心我的行踪吗?”
项倝离京前,忠义侯曾笔书几封让他亲自转交给老友,无非就是希望老友能在祁阳对项倝多加照拂,所以隔三差五悄然外出。
他行动小心,离府也是小心谨慎,还是被单集发现了首尾。
单集呵呵赔笑,小心凑到了他的面前坐下,神秘兮兮道:“这不就是好奇吗?项哥,你要真有什么赚钱的门道,可别忘了小弟啊。”
凉茶是温热的,好在解渴,项倝喝了两大碗才将目光落在了单集脸上。
项倝的瞳孔深黑,死死盯着一个人久了,让人有些不自在。
单集被他盯的有些不自在:“项哥,你怎么这么看着我啊?”
项倝微微颔首,表情寡淡:“有件事,想再问问你。”
单集笑回:“项哥你问,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项倝又掀开一个倒扣的杯子,缓缓倒了一杯凉茶:“两年前,有个坡脚的送菜贩子死在了长公主府……”茶水倒满,项倝将杯子推到了单集面前,盯着他继续道:“你还记得他是怎么死的吗?”
单集愣怔须臾,转瞬间笑容又堆在了脸上,正要开口时,项倝又冷冰冰的多嘱咐了一句:“你可要想仔细再回我!”
笑容当即凝在脸上,烛火跳跃,竟将那笑容照应的忽明忽暗。
片刻,单集言语无比肯定:“自然是记得的,他不小心弄脏了长公主的鞋子,长公主盛怒之下,便下令打杀了他,还将他的尸体剁碎喂了狗。”
倒是和上次的回答一字不差。
两年前,陈叔在长公主府失踪,因为坡脚,所以后院的婆子小厮都对陈叔有印象。只是他无端消失在长公主府,谁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为了找到真相,项倝才成为了长公主府的侍卫。
最后,还是从单集的口中得到了答案。
那时的项倝对长公主印象极差,而且单集还拉了另外两个侍卫一起,三人说下了同样的答案。所以项倝对这个说辞没有半分怀疑。
心中除了无处释放的愤怒,就是毫无保留的信任。
可如今对长公主了解越多,越觉得这回答,错漏百出。
试问一个低贱送菜的小贩,就算有幸进入公主府,也只是从偏门进入。那么陈叔怎么可能与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撞在一起?
而不小心弄脏长公主鞋子的事,就更不可能。
长公主喜穿拖地华服,就算衣裙全脏了,鞋也是干净的。
更为奇怪的是,为什么与陈叔接触多的婆子小厮都不知此事,府内的其他人也都不知此事,偏偏被三个侍卫看到了。
而两个侍卫事后,又都寻了一样的借口离开了长公主府。
他们的借口是:长公主太过残暴,为了小命,不得不逃离。
而今,那三人中只剩下单集一人,虽也时常对长公主抱怨,可还是任劳任怨留到了现在。前往祁阳的路上,单集还碰巧教长公主骑马。
教导过程耐心又谄媚,与往日大骂长公主的样子大相径庭,项倝至今还记得他那日的嘴脸!
诚言,长公主该死,即便她为恶有自己的苦衷,但死在她手下的枉死之人也不在少数。
他入长公主府不足两年,结识的兄弟中,多人死在了长公主的责罚里。更有无辜百姓断送在她轻飘飘的话语里。
那时的项倝就发誓,他日功成名就,必要让长公主亲自尝尝被人活活抽死的滋味。
项倝恨她至深!可不是她做的,也不想无端给她扣上一顶帽子,更不希望自己报错了仇,恨错了人。白白便宜了真正的小人!
若陈叔之死真与长公主无关,那么他是否是听到了不该听的话;或是撞到了不该见的事?
“我突然想起来,长公主之前承诺给你升职加薪,她怕是忘记了。”项倝神色晦暗不明,久久之后,嘴角微微浮出一丝笑意:“不妨我想个法子,让她记起此事,兑现诺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