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k市的四月春光正好，这一边，方斌没能拉着北鱼去植物园玩。这一头，钟雪为了完成老师布置的春游作业，拉着许滟乔在周六去了植物园。
景色没逛多少，照片也没拍几张，反倒不小心把脚给崴了。
一开始母女两人都没当回事，喊了司机过来接人，不曾想去了医院一检查，居然是骨裂，以防万一只好打上了石膏。
“小雪的脚至少也要养够一个月，这一个月你说我要不要请个老师来家里给她补课？”临睡前，许滟乔在梳妆台前擦抹护肤品，和钟皓洋商量道。
“不至于，才三年级，你跟班主任每天联系一下，做做作业就行了。”钟皓洋对自己的女儿非常有信心。
“你说的简单，一小竞争那么大，当初好不容易才考进去，要是这一个月成绩落下来，哭都没地方哭。不行，我还是得找个老师。”她可不能让女儿冒这个险。
钟皓洋不愿与妻子在这种事情上争执，见她固执己见，便也不再干涉。等许滟乔擦完脸，掀被上床。他突然想起一事：“刘经理给我送了一堆东西，明天我让小赵送回来，你看看有什么能用的，给你爸拿过去吧。”
“刘经理？”许滟乔想了想，“是不是那个去年才被你挖过来的法务部经理？”
“对。”
“他好好的给你送什么礼？”
“前几天他外面养的女人在街上让人给撞了早产，刚好我路过，就把人送去了医院。那些东西算是谢礼吧，他愿意送我也没必要拦。”
许滟乔撇嘴，愤愤道：“什么东西，有点小钱就在外面养女人，连孩子都生出来了！你这个做老板的就这么看着下属搞婚外情？！”
“员工的私生活与我无关。”钟皓洋皱眉，他看重的是刘经理的工作能力，他在外面养几个女人生几个孩子都无所谓。
许滟乔想反驳，可嘴巴张开了又闭上，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说到底，外面养人生孩子的又不是钟皓洋。
再说了，他能这么坦诚的和她提起刘经理的事，不更加证明他行的端做得正，问心无愧吗？
她虽然替那位刘太太感到愤怒，心疼她的遭遇，可她们又不认识，更没交情，她何苦多管闲事。自己的老公有没有出轨，难道还用别人告诉？
想明白这些，她也懒得再说。脑袋一偏，拱了拱身边的人：“老公。”
钟皓洋低头看她，到抽屉里翻了翻，没翻到该有的东西。“上回用完了，你没补货吗？”
“在路上没到呢，没事儿，我在安全期。”
“不行，东西到了再说。”钟皓洋关灯，安慰的拍拍她。“睡吧。”
第二天，小赵按吩咐往家里送东西，装车前，钟皓洋随便看了眼，发现了一盒包装精致的茶叶。
许滟乔只喝咖啡，许父也不爱这个，这东西送回去也是在角落放着积灰。他想了想，最终还是留下了它，下午拿去了k大。
北鱼永远记得这一天是四月二十一号。
这天中午，她突然接到母亲的电话。母亲在电话里疯狂咆哮，直说她翅膀硬了不知所谓，长了一张漂亮脸蛋实则蠢得要命，三言两语就能被人哄的晕头转向。
当时她正在食堂和韩司菱吃饭，周围的位置零散坐着人，母亲激动的声音从手机的音孔中钻出，被坐在她对面的韩司菱听得一清二楚。
她没办法，只好拜托对方先帮自己把刚取的快递捎回去，自己则拿着手机往外走，晃晃悠悠的到了后门的小操场。
这个小操场是几年前和那几栋新楼一起修建的，外面种了一排高大的杨柳。此时柳叶初发，一眼望去是一片浅绿。
她全程没有接话，北母一个人竟也能说个不停。直到她终于说累了，口干舌燥的需要停下，北鱼才抓着一根垂到地面的柳枝，干巴巴的问：“你怎么知道方斌要出国的？”
这一问又激的北母火冒三丈，她喝了一口水润嗓，冷哼一声：“我从网上买了一箱荔枝，冰箱放不下，想着给方家送点，刚到他们家楼下就撞见方斌他妈妈要出去，手上拿着一沓纸，我随口一问，她就慌了。直接被我套出来方斌要出国，她要给他寄几张复印件。”
“我要是没撞见，你是不是真傻乎乎放他走，然后瞒着我一个人在k市讨生活？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死脑筋的孩子！”北母恨铁不成钢。
北鱼暗叹一声，服软道：“不是故意瞒着你，还不是怕你知道了生气。妈，想开点，方斌出国镀个金回来挣得更多，也许用不了几年我俩就能买房了。”她故作轻松。
“放屁！”北母破天荒说了粗话，“从他第一年没考上k大我就看出来他不靠谱了，出国这么大的事临到头了才说，会办事儿的就该在第一天和你商量到底要不要，他拍拍屁股去外面进修，凭什么把我闺女一个人留下？！”
“妈——”她拖着长音喊她。
“小鱼，你才二十二岁，天底下不是只有方斌一个男人。是，你们一起长大，有青梅竹马的情分，妈妈也知道他品性不坏，是个好孩子。可是他现在的节奏和你不一样，你不能浪费自己的青春去等他。”
“你是我生的，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你从小就心软，这件事肯定也是对方斌心软了，不然按照你的脾气，你根本接受不了他通知你，而不是和你商量。”
“我现在就给方斌打电话。”
北鱼仰头，今日晴空万里，是令人舒朗的好天气。
可为什么她觉得好难过呢？
她挂了电话，找了处干净的台阶坐下，等下一通电话的打来。
这一等就是一中午，和煦的春风从她的身上轻轻掠过，北鱼弯腰，双臂遮住脑袋，埋在膝盖上。吃饱喝足后困意袭来，她就这样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再有意识的时候是被手机的震动唤醒的，她眯愣着眼睛接通电话。
方斌在另一头语气很冲：“小鱼，你能不能好好劝劝你妈，让她对我偏见别那么大！我从头到尾根本没有和你分手的心思，我一心一意想的是我学成归国和你结婚。怎么你妈就非得认为我出国就是对不起你呢？”
他简直要疯，自个儿亲妈办事不力就算了，偏偏还要被女朋友的妈劈头盖脸一通骂。他费尽口舌也无法劝服对方，反而越说越起劲。
“我劝了，可是劝不动。”这么多年唯一能劝动母亲的只有父亲，可是父亲早就不在了。北鱼说：“我妈怎么跟你说的？”
方斌烦躁的抓着头发：“你妈让我不要耽误你，说让我跟你分手。”
“那你怎么想的？”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让你好好劝劝她。”方斌没反应过来。“我十七号就走，这段时间你再哄哄她。”
“……”
头顶转来微弱的动静，北鱼伸手，从脑袋上摸到一片新鲜的柳芽。软软的，捏起来手感很好。她低头，脚边散着一小团蓬松的柳絮，不知道在地上滚了多久，颜色灰蒙蒙的。
她突然就想到上初中的时候，学校外面的柳絮多的离谱。她和方斌每天骑自行车上下学，每次都要穿过一大群柳絮，活脱脱像是在做一种游戏，柳絮就是闯关要躲避的障碍物。
“……其实，我妈说的那些话我都很理解。”沉默了一会儿，北鱼说道。在方斌说话前她又开口：“你说的我也都能理解。”
“那——”方斌像是察觉到什么，心口有些慌乱。
北鱼苦笑的说：“可是我夹在中间真的很累，而且我会克制不住的去想，你为什么不在一开始有出国念头的时候跟我商量呢？或许我还可以跟你一起出国。即使出不成，至少我也有足够的时间给我妈做心理准备。”
“那是因为——”
“我不想再听这些解释了，没有任何意义。”她打断他，语气平和。“既然你想出国，那你就出吧。”
“我们先分开，如果……如果你回国的时候我还单身，合适的话我们再重新开始。”她以为她说的足够和平，可还是没想到方斌会那么生气。
他大声的在电话另一边喊道：“北鱼，你简直不可理喻！”，然后挂断了电话。
操场上断断续续来了不少学生上体育课，北鱼不想回宿舍，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她百无聊赖的望着上体育课的学生们发呆，想痛痛快快的做一只鹌鹑，逃避那些要她提起精神去对付的各种乱七八糟的人和事。
——她就是在这样的情绪下看见钟皓洋的。
或者说，是钟皓洋先看见的她。
他吸取了上次找不到路的教训，这次换了个离逸夫3楼更近的大门开进来。车子刚准备拐弯，也不知道怎么的，鬼使神差的就朝左边看去一眼。
那个女孩其实非常好认，因为长得太过漂亮初见那天他没忍住多看了一眼。倒是后面两次遇见，一次他只顾掩饰偷听到别人隐私的尴尬，一次忙着处理身上的血污，和她没有更多的交集。
他把车子停在操场大门口，透过车窗看她的背影。
车外，三三两两的人结群成伴的走过，唯独她一个，孤零零窝在台阶上，低着脑袋不知道在干什么，从他的角度看过去，竟显得有些可怜。
钟皓洋很难形容自己在那一刻的感受，只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下了车，走到了她旁边。
耳边的脚步声打断了发呆的北鱼，她抬头就看见了一张熟悉却陌生的脸。
“……是你。”她喃喃开口。
钟皓洋便问她：“我们遇见第四次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天是四月二十一号，天晴，无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