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 65 章
舜音坐在阁楼的美人靠上, 垂眸欣赏着整座府邸的雪景, 白雪皑皑,一夜风雪过后,府里银装素裹,到处都铺上了一层白, 柳枝垂条, 青石铺路,远处的湖面薄薄结了冰, 偶尔有几只燕雀落在雪地上,踩出杂乱无章的脚印,看起来十分有趣。
一阵冷风吹过, 将舜音身后的发丝轻飘飘扬起, 她靠在美人靠上,领口白白的绒毛拂在白净的小脸上,显得娇小又清丽,仿佛跟天地化为一色。
墨醉白走过来,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舜音惊呼一声,回头见是他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墨醉白抱着她坐下, 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冬天外面凉, 别直接坐凉板凳上。”
语气跟长孙雄平时教育舜音的时候十分想象。
“……”舜音低头看了一眼他身下冰凉凉的美人靠, “你现在不就坐在凉板凳上吗?”
“我是男人, 凉点没关系,你若受凉了, 来月事的时候身子会不舒服。”墨醉白低头贴了一下她微凉的脸颊, 故意蹭了蹭他, “你坐我腿上正好。”
舜音被他蹭的有些痒痒, 咯咯笑了一声,不再计较做在哪里,她精神不振,有点蔫蔫的,她在墨醉白腿上坐了一会儿,觉得确实挺舒服,就没有再折腾,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在他怀里,安静下来。
“怎么不在屋里待着,跑到这里来了?”墨醉白将她身上的斗篷拢了拢,不让风吹进她的衣襟。
“都在屋里待一天了,想出来透透气。”
墨醉白的手搭在她的腰上,轻轻按揉,“腰不疼了?”
舜音拍了他一下,抿着唇,不愿意搭理这个害她腰疼的罪魁祸首。
墨醉白轻轻笑了笑,手上不停,继续给她揉着腰,他的手掌又宽又大,还带着热乎乎的温度,按在腰上十分舒服。
“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我的真实身份的?”
舜音见这里四下无人,抬头看了一眼他脸上的面具,不满的抿了抿唇,“你把面具摘了我就告诉你。”
墨醉白没有犹豫,直接把面具摘下来放到旁边。
舜音这才把自己从怀疑到得出结论的经过说了一遍,省略了小细节,只简单说了过程。
墨醉白听罢,忍不住感叹,“原来我是这么暴露的。”
他低头轻轻笑了下,将舜音抱得更紧了一些,故意打趣道:“我娘子这么聪明,我可真是捡到宝了。”
舜音微微抬起小下巴,睨了他一眼,“你才知道?”
墨醉白没忍住,顺势低头亲了她一下。
舜音瞳孔晃动,紧张的抬手推了他一下,“再动手动脚,我就不坐这了。”
她到现在还腰肢酸软,今晚只想睡个好觉,可不想再招惹墨醉白。
墨醉白从小就是天之骄子,舜音以前觉得人无完人,现在她算是明白了,墨醉白无论哪方面都是天之骄子。
“好,我不动。”墨醉白声音温柔,不敢再乱动,老老实实把人抱在怀里,免得把小兔子逼急了,小兔子又要咬他了,他弯唇笑了笑,贴着舜音的耳畔道:“放心,这几日我不会俞矩的,等你身体好了再说。”
舜音冷笑一声,如果墨醉白的手没有放在她的腰上一直暧昧的揉搓,她差点就信了。
她把墨醉白的手抽出来,不让他继续给自己按揉,低声问:“你准备什么时候恢复身份?”
墨醉白手闲下来,就转而去玩她柔顺的发丝,想了想回答道:“等解决完北漠的事吧,这些年来北漠一直蠢蠢欲动,现在少了能跟北漠制衡的师羲和,北漠恐怕会生事,我与其暴露在明处,不如暂时隐在暗处,反正已经做了这么久墨家二公子,也不差在这一时半刻。”
舜音低头沉思,萧从恕上辈子造反是在两年之后,现在格局改变,已经提前没有了师羲和这个阻力,萧从恕会不会提前起事?如果萧从恕现在发难,不知两方兵力如何。
“北漠王爷已经过世了吗?”
“嗯,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过世了,北漠这次很低调,丧事没有大肆操办,只送了信来通知皇爷爷,简单说了北漠王爷过世的事,现在京城里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
“那北漠王爷的位置,现在由谁继承了?”
“北漠送来请封的人选是萧从恕,不过皇爷爷一直没有答复,将此事压了下来,萧从恕还未继承爵位,皇爷爷的意思是先拖一拖,再观察一下北漠的情况。”
舜音的心沉了沉,这一切都跟上辈子不同了,看来萧从恕为了避免她能够提前预知他的决策,所以彻底改变了策略,没有按照上辈子的计划行事。
如果是这样,事情就变得有些棘手起来,她无法提前知道萧从恕会做什么,未来难以预知,很难摸清萧从恕这辈子打算什么时候起兵。
舜音担忧问:“可有通知我外公?记得写信让他小心留意边关的情况,我担心萧从恕会图谋不轨,如果他起兵造反,第一个要攻打的就是边关。”
“放心,我早就派人送信过去了,外公现在应该已经收到信了,我在信中提醒了他此事,他得知消息后会加强对北漠的戒备。”
墨醉白虽然不知道舜音为什么一直如此提防萧从恕,好像笃定的认为萧从恕一定会是北漠的领头人一样,但他相信舜音,也跟舜音有一样的判断,萧从恕狼子野心,绝对不会甘愿俯首称臣,北漠问题早晚都要解决,所以越快解决越好,否则只会留下无情的祸患。
舜音这才略感放心,她担心萧从恕会像上辈子一样对外公痛下杀手,只要外公早做提防,应该就不会有事。
暂时可以肯定的是,萧从恕如果在这个时候造反,就是足足比上辈子提前了两年,兵力一定比不上上辈子,而且上辈子外公提前被害,萧从恕少了这个劲敌,造反的时候顺畅很多,这辈子有外公在,萧从恕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应该不敢轻举妄动,外公一辈子戍守边关,若有一日真的打起来,萧从恕未必会是外公的对手。
起风了,墨醉白摸了摸舜音的手,感觉她的手有些冷,“我们回去吧,你如果想看雪景,等下次下雪我再陪你出来看。”
舜音也觉得有些冷,便点头同意了。
她正想从墨醉白身上起来,墨醉白就戴上面具,抱着她站了起来,根本没有把她放下来,直接大步往东棠院的方向走。
“成何体统,快放我下来。”舜音羞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身子不舒服,我抱你回去。”
舜音看到不远处有丫鬟端着东西走过来,不好意思的将头埋到他的肩膀上,“府里人多,还有长辈,让人看到不好。”
“我们是夫妻,没有什么不好的。”墨醉白嘴角上扬,语气颇为骄傲,“我抱着自家娘子那是天经地义,谁敢不同意?如果有人敢不同意,我就把皇爷爷给我们赐婚的圣旨拿给他看。”
舜音:“……”
她被墨醉白抱得紧紧的,阻止不了他,只能将脸紧紧贴着他的脖颈,不敢抬头去看。
一路有不少丫鬟和小厮路过,看到墨醉白抱着她都是一脸惊慌,表情一个比一个惊讶,他们默默退到一旁,低着头行礼,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墨醉白一脸坦荡,把步子迈的格外稳重,一点也不在乎大家诧异的目光。
舜音觉得再这么下去,她的脸皮都要练得变厚了。
府里的长廊很长,舜音靠在墨醉白的颈边,呼吸一直柔柔的吹拂过来,柔软的脸颊偶尔蹭在墨醉白的脖子上,淡淡的清香一直围绕着他。
墨醉白渐渐觉得呼吸不太稳,脑海中有许多昨夜缱绻的画面闪过,他将嘴唇抿紧,加快了步子,把舜音抱回屋里,努力挥散脑海中乱飞的想法。
他放下舜音后,狠狠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去桌边倒了一杯茶灌了下去。
舜音坐在暖榻上,脱掉外面的斗篷,把冻冷的手贴着热乎乎的暖榻,脱掉绣鞋,把脚也挪了上来。
她疑惑的看着墨醉白,“我有那么沉吗?”
回来这段路虽然有些长,但也不至于累成这样,墨醉白竟然流汗了。
舜音迟疑了一下,觉得自己最近并未发胖,犹豫道:“你可用补补身子?”
墨醉白身体猛的僵住,“……”同床共枕第二天娘子让他补身子,这是什么意思?
墨醉白忽然慌了起来,莫名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当中。
屋子里静的出奇。
萌兰走进来,奇怪的看了一眼僵直站在那里的墨醉白,递给舜音一封信,微微垂着眸子没有抬头,“小姐,花小姐说她现在不方便来墨府,所以只能写信给您。”
花家和墨家现在基本闹僵了,花明疏如果现在来墨府,恐怕只剩下尴尬,冯二夫人如果抓住机会,恐怕会闹个不停。
舜音接过信拆开,看清里面的内容后,微微有些诧异,拧了拧眉。
墨醉白好不容易从打击中缓过神来,暂时按下复杂的心情,走到她旁边坐下,见她面色严肃,低头看了一眼她手里信件问:“怎么了?”
舜音放下手里的信,简言意骇道:“明疏在信中说想私下见大哥一面,求我帮她安排。”
墨醉白神色诧异,不解问:“花明疏为何要见墨崇书,他们二人认识么?”
舜音把花明疏认错恩人的事情说了一遍,顺便把昨日她发现事情真相的经过也说了一遍,然后沉吟道:“明疏如果不亲自听大哥说清楚当年的事,恐怕是不会甘心的,这毕竟是她多年的执念。”
“你想怎么办?”
“我想试着安排他们见一面,大哥马上就要离京了,如果错过此次机会,明疏再想见他一面恐怕就难了。”
可这很难,她不知道该怎么把墨崇书约出来。
“我来安排,明天再说。”墨醉白毫不犹豫的接下了这个任务。
“明天?”舜音担心雪彻底融化之后,墨崇书会急着离开京城,如果不快点让他们见上一面,很有可能就彻底错过了。
“你身子还没有大好,现在不适合出门,而且……”墨醉白看了舜音一眼,“我也不想让旁人看到你现在的样子。”
“什么样子?”舜音睁着一双水灵干净的眼眸,眼中全然没有防备。
墨醉白唇边勾起一抹坏笑,“你自己去照照镜子。”
舜音费解的来到妆奁前,抬头望向镜中的自己,眼睛逐渐睁大。
她双颊泛着好看的粉,眼眸潋滟生波,眼尾的红还没有完全消退,明明身体疲惫,眉眼间却透出一股娇美的慵懒,整个人水灵又柔美,像一朵经历过风雨侵袭却盛开的更加漂亮的花,娇艳生姿,从骨子里散发出一股由内而外的媚态。
舜音看着镜中的自己都忍不住脸了红。
她目光逐渐向下,视线落在脖颈上,微微愣了愣,靠近细看,吃惊的发现她露出的脖颈上竟然有一片淡淡的红,一块一块的,接连成片。
她伸手揉了揉,一开始还以为是被蚊子叮的,后来想起现在根本就没有蚊子,不可能是蚊子叮的,她看着这些泛红的位置,越看越觉得眼熟,反应过来,忽然想起那是谁的唇贴在上面留下的痕迹。
她回头狠狠瞪了一眼墨醉白,换来墨醉白一个更加开心的笑容,目光格外的明亮。
舜音轻咬下唇,懊恼的回过身,不再去看这个可恶的皇长孙!
她伸手整理了下衣领,试图用衣领盖住,努力当那些吻痕不存在,可她本来就肤白,那些吻痕像宣誓主权一样有恃无恐的落在上面,看起来更加夺目,让人想忽视都难。
难怪萌兰刚才根本不敢看她!
舜音又羞又恼,想起冰兰和萌兰也许都能猜到昨夜发生了什么,就一阵窘迫。
昨夜事发突然,根本来不及提前想好怎么隐瞒,幸好冰兰和萌兰服侍她多年,都机灵聪慧,知道不该问的事情不问,虽然她们对昨夜的事充满疑问,却一个字都没有问过,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墨醉白从身后抱住她,看着她镜子里的娇靥,低声道:“你这副样子我哪里舍得让别人看了去。”
舜音脸颊羞红,别说墨醉白不让,她早知道自己这副样子,今天连门都不会出。
她越想越气,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瑶芸。
她抿了抿唇,满脸不悦,“抓到瑶芸了么?”
“抓到了,她还没离开京城就被抓回来了,我本来想等你身体好了再说。”墨醉白微微放开她,神色郑重了几分问:“你想如何处置她?”
舜音摇了摇头,有些茫然。
“那就流放吧。”墨醉白眼神微黯,语气淡淡,“她屡次害人,其心不正,便让她永世再不得回京城。”
瑶芸三番四次陷害舜音,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让瑶芸有机会靠近舜音,不如将她永久赶出京城,免除祸害。
舜音犹豫了一下,微微颔首,“墨子风如果知道了此事,会不会帮瑶芸求情?”
“他已经被冯二夫人关起来了,冯二夫人这次气的不轻,他没有十天半月应该是出不来,等他出来后,早就找不到瑶芸了。”
舜音放心了一些,眉间带着丝清愁,“墨子风此人优柔寡断,虽然没有坏心肠,却太容易受人蒙骗,他说再如此下去,早晚要给墨家招来祸患。”
“我占了墨醉白的身份几年,以后自然不会亏待墨家大房,至于二房如何,就要看墨崇书的态度了。”
舜音明白,墨崇书是墨家长子,还是墨家子嗣当中最出众的一个,以后如果不出意外,他就是墨家未来的家主,他要如何对待二房,是他要处理的事,而舜音和墨醉白归根结底只是外人,这些事还是要墨家自己处理,至于墨子风和墨思也轮不到他们来教。
舜音想开了,也就不操那个心了。
夜里,墨醉白没有折腾舜音,只抱着她亲了一会儿,就给她盖好被子,自己去冲凉水澡了。
舜音难得安眠,这一夜睡得极香。
翌日,用过早饭后,墨醉白告诉她已经把一切安排好了,他约了墨崇书夜里到城南十里香酒楼吃饭,到时候她直接把花明疏带过去就行了。
舜音心中一喜,立刻派人给花明疏送了消息,告诉花明疏她晚上乘马车去接她。
到了约定的时间,舜音让冰兰给她简单绾了一个坠马髻,随便插了一支珠钗,可挑衣裳的时候却犯了难。
一夜过后,她脖颈上的红痕不但没有消退的迹象,还愈演愈烈,比昨天还要明显,她试着用胭脂遮住,却完全遮盖不住,只能想办法用衣裳挡住。
舜音在衣柜前犹豫不决,挑来挑去,试来试去,领子不是太高就太低,她折腾许久,终于找到一件荷叶领的襦裙,正好能将那片羞人的红痕遮住,她换上襦裙,对着镜子看来看去,确认没有问题后,才决定就穿这件。
她将衣裳整理好,走到墨醉白面前,轻轻转了一圈,指着脖子再次确认道:“看不到吧?”
墨醉白目光落在她脖颈上,她面颊红润,眼睛弯弯,细长的脖颈搭着荷叶领极为好看。
墨醉白忍不住站起身,轻捏了一下她的后颈。
舜音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一下子躲得极远,警惕的看着他,“算了……不用你看了。”
她急着出门,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招惹墨醉白,免得耽搁时间。
墨醉白把她拉了回来,神色看起来很平静,“我帮你画花钿。”
舜音有点心动,见墨醉白脸上没有多余的神色,才安下心来,乖乖在凳子上坐下。
墨醉白兴致颇佳,微微抬起舜音的下巴,在舜音眉间亲手描绘了一朵荷花花钿,配着舜音今日的衣裳正为合适,衬得眉眼如春,姿容如画,好看得过分。
花钿画好后,舜音对着镜子照了照,很满意的笑了一下,回过头就被墨醉白吻住了。
他将她压在妆奁上,轻啄她的唇角,然后捧着她的脸颊,细细地看她,低头吻了又吻,好像她是他的宝贝一样,珍惜爱重,炽热而缱绻。
……
舜音赶到花府时差点迟了,她一路气呼呼的,一边感觉着唇上的酥麻,一边在心里埋怨墨醉白,看到花明疏脸色才好看了一些。
花明疏神色憔悴,似乎并没有睡好,面色苍白,这段时间折腾下来她瘦了不少。
“还在为婚事生气?”舜音神色担忧地拉住她的手,打量着她的面色。
花明疏苦笑了一下,“不是,只是我爹娘因为我退婚的事有些生气,他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难免看重面子,觉得我不跟他们商量就直接退婚,有些任性妄为,所以训斥了我一顿,罚我不准吃饭。”
舜音轻轻一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就算花明疏父母疼爱她,也难免注重名声,花明疏和墨子风退婚的事早就传的风言风语,这两日经常有人谈论起这件事。
大家都在背地里说花明疏离经叛道,还说男子纳妾是寻常事,墨子风虽然有不对之处,但花明疏也不能如此任性妄为,反正出了这样的事,无论谁做错了,最后名声受损严重的总是女子,花明疏以后想要议亲恐怕会十分困难,花家父母会感到苦恼和生气也在情理之中。
花明疏看到舜音担忧的目光,扬唇笑了一下,“不用担心我,我在决定退婚的那一刻就预料到了现在的状况,其实现在已经比我想象的好得多,我本来打算好,爹娘如果不能接受这件事,若是这个家里再容不下我,我就去道观里做尼姑,大不了青灯古佛一辈子。”
舜音连忙阻止她说下去,担心她会像上辈子一样,走上同样的老路,不过如花明疏所说,这辈子的状况的确已经比上辈子好了很多,至少花明疏和墨子风还未成亲,花家父母虽然生气,也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花明疏不用再去道观了。
她们乘着马车,一路来到十里香酒楼。
十里香酒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足足有三层高,酒楼里灯火通明,一片热闹,夜色还未深,已经有不少客人在用饭。
墨醉白定的位置在二楼,跑堂把舜音和花明疏引到二楼的包厢前。
花明疏紧张的抿了抿唇,低头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衣物,确定无不妥之处后,抬头对舜音点了点头。
舜音推开门扉走进去,花明疏跟在她身后,步履紧张。
屋内人的明亮的烛火,墨醉白和墨崇书坐在桌前,桌上只有酒没有菜,屋子里很安静,他们正在对饮。
墨崇书看到她们走进来似乎有些惊讶,但很快镇定下来,放下酒盏,起身拱手,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花明疏,微微蹙眉。
四人落座,谁都没有先开口,最后还是舜音展颜笑了笑,介绍道:“兄长,我旁边这位姑娘是花明疏,你之前应该见过。”
墨崇书抿了下唇,朝花明疏微微颔首,并未说话。
舜音继续笑着对花明疏说:“明疏,这位是墨家大公子,他以前救过你,你以前不是说过想见救命恩人么?今日我知道他和我夫君在这里饮酒,我们恰好路过,便带你过来看看。”
这是舜音和花明疏早就想好了说词,花明疏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想要私下见一名男子,总归是不方便的,不能放到明面上说。
墨崇书沉默了一瞬,他算是明白墨醉白今日为何莫名其妙的约他,然后来到这里只饮酒不说话,吓得他还以为自己是做错了事。
花明疏微微抬眸看了墨崇书一眼,又飞快地垂下眸子,声音不自觉紧张,“大公子,明疏之前一直不知道是你救的我,所以这么多年来都不曾当面向你道谢过,今日……”
她顿了顿,忽然端着一杯酒站了起来,郑重道:“今日我敬你一杯,多谢你当年的救命之恩,明疏感激不尽,他日大公子若有用得到明疏的地方尽管说,明疏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墨崇书从容不迫的站起来,举止疏离,神色平淡,“在下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花小姐不必挂齿,还是忘了吧。”
花明疏垂了垂眸,舌尖有些苦涩,她这些年为了‘他’不顾一切,原来在墨崇书心里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他让她忘了,可她如何做得到?
花明疏勉强笑了一下,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墨崇书张了张嘴,诧异地看着她,沉默片刻,也将酒喝了下去。
店小二很快把菜端了上来,摆了满满一桌子,菜式精致,看起来色香味俱全。
花明疏和墨崇书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都再未说话,墨醉白在外人面前向来是个话少的,所以屋子里格外安静,舜音别无他法,只能努力活跃气氛,她尽力笑着,嘴角差点笑僵了。
墨醉白看得无奈,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先吃饭,有事等吃完饭再说。”
舜音确实有些饿了,决定破罐子破摔,反正她再活跃气氛也就这样了,于是安心吃饭,幸好墨崇书很快缓了过来,开始有一搭无一搭的说着话。
他性格温润有礼,每每提起的话题都进退有度,既不会让人尴尬,也能维持住桌上的热闹,一顿饭吃的倒也算不错,气氛渐渐融洽。
只有花明疏时常看着墨崇书发呆,在墨崇书忍不下去看过来时,才飞快垂下目光,过了一会儿,又会再次看过去,她那双眸中带着无尽的复杂神色,夹杂着浓浓的伤感,令人止不住动容。
墨崇书虽然看起来游刃有余,但好像也有些招架不住花明疏频频望向他的视线,几次避开了花明疏的目光。
墨醉白闲着无聊,在桌子底下像往常一样捏了捏舜音的手,他的手很大,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腹的薄茧存在感很强,他按了按舜音柔软的手掌,轻轻揉着舜音每一根手指,最后缓缓插入她的指缝,跟她十指紧扣,如此反复着。
如果是以往舜音不会多想,可经过那一夜,舜音察觉到他的动作,不自觉想起他把她的手指按在枕头边,紧紧扣住,手指带着力度插进她每一根指缝的的场景。
她手指一颤,不自在的把手抽了出来,假装没看到墨醉白控诉的目光,低头吃糯米糕。
她思绪混乱,吃的有些心不在焉,唇边沾到了一点白白的碎屑,墨醉白神态自然的抬手用指腹抹了一下,放到自己唇边,轻轻抿了一下。
舜音怔住。
屋子里倏然陷入莫名的寂静,墨崇书话说到一半,直接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错愕着张着嘴,半天才想起来把嘴合上,花明疏手里的勺子掉到碗中,咣当一声,脸色轰的一下涨红,她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还没见过这么‘刺激’的场面,连忙把头深深的低了下去。
舜音面红耳赤,在屋子里再也待不下去,赶紧随便找了一个理由拉着墨醉白出去,把时间留给花明疏和墨崇书独处,按照之前说好的那样,扔下一句‘我们等会回来’,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牵着墨醉白的手,一口气跑到楼梯口,气喘吁吁的停下来,控诉地抬头瞪了墨醉白一眼。
墨醉白轻咳一声,神色微窘,“我一时忘了屋子里还有别人。”
他对花明疏和墨崇书之间的恩怨情仇一点也不感兴趣,根本没有去听他们在说什么,他眼里只有一个舜音,好像看不到旁人,看得久了,渐渐忘了屋子里还有其他人在场。
舜音拿他没有办法,只能无奈收回目光,跟着他走到楼下,站在十里香酒楼的门口问:“我们现在去哪?”
墨醉白思量片刻,街上积雪未化,看起来还有些冷,舜音在街上待久了恐怕会受了寒气。
他四处看了看,指了指左前方的位置,“那里有表演皮影戏的地方,用得去看皮影戏吧,一场皮影戏两刻钟,到时候他们两个应该已经谈完了,我们回来正好。”
舜音点点头,欣然同意,表演皮影戏的地方离这里很近,他们两个没有乘马车,直接徒步走过去。
街上人很少,寒风凛冽,能听到呼呼的风声,路边的灯笼摇摇晃晃,投下斑斑驳驳的光影,积雪堆积在路旁,月光洒落在雪面上,折射出澄净的光,锦靴踩一下积雪上,脚下吱嘎吱嘎的响。
舜音穿的绣鞋有些滑,她踩在结了冰的雪上,趔趄了一下,差点滑倒,她不敢再自己走,只能挽住墨醉白的胳膊,跟着他一步步往前走。
墨醉白垂眸看了一眼她挽在自己胳膊上的小手,眼中划过一抹柔柔的笑意,把每一步都走得极稳,他忽然很想就这样跟舜音走一辈子,哪怕是雪夜,心中的暖意好像也能够抵挡严寒,并不觉得冷。
两人来到表演皮影戏的地方,在门口付了银子,他们走进去,皮影戏正好开始,赶紧找了个寂静的角落坐着,屋子里零零散散的坐着几个看客,因为屋外寒冷,所以来看表演的人并不多。
舜音虽然已经能在暗色里看见东西了,墨醉白却还是紧紧的抓着她的手,时刻提醒她注意脚下,一路把她牵到了座位上。
两人落座后,想起一阵轻快的铜锣声,舜音的注意力很快挪到了前方,一块幕布后面,带着唱腔的皮影登场,是一个人和一只老虎,今天要表演的是打虎的故事。
“你这恶虎,谁允许你再此处作乱!我今日既然路过此地,便替天行道,好好收拾你这只无法无天的恶虎!”
皮影后的人掐着嗓子用唱腔说着话,接着响起一阵虎啸声,模仿的活灵活现,仿佛真的有一人一虎正在对峙一样。
舜音看得津津有味,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听到猛虎叫时还紧张的缩了缩手。
她小时候在边关长大,边关没有皮影戏,她从没见过这种表演,长大后她虽然回到京城,却一直恪守规矩,没有人带她来看这些有趣的东西,这还是她第一次看,不由觉得十分有趣,新奇极了。
舜音眼眸明亮的盯着皮影戏看,墨醉白则微微侧着头盯着她看,这样的皮影戏他看过无数次,早就不感兴趣了,可看着舜音眼中跳跃的喜悦和新奇之情,他忽然觉得皮影戏很不错,以后还可以经常带着舜音来看。
舜音看得入迷,连自己的手什么时候被墨醉白握住都不知道,她的目光一直落在皮影戏上,偶尔会跟着众人一起小声的欢呼,看的十分认真,等皮影戏表演结束,她才发现墨醉白正在把玩她的手指。
她不由无奈,“你怎么那么喜欢捏我的手。”
“其实其他地方我也喜欢捏。”墨醉白抬头,纯良无害的笑了一下,“这不在外面不方便么。”
“……”舜音一阵气血上涌,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气得抿起唇角,“听起来你还挺委屈?”
“稍微有一点。”墨醉白唇畔勾着笑意,“不过在外面先勉强将一下也可以,没有很委屈。”
舜音:“……”好想打!
表演结束,屋子里的看客渐渐退了出去,墨醉白扔下赏银,牵着舜音往外面走,后面是店家拿了赏银后千恩万谢的声音。
舜音还有些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
墨醉白笑了一下,“今天是最后一场,就表演到这里了,你如果喜欢看,我再带你来看,白天还会表演其他故事,到时候挑你喜欢的看。”
舜音嘴角翘起,“那我要每一场都看。”
“行。”墨醉白声音含笑,“那我们就慢慢看,反正还有那么多时间,我们可以把所有的皮影戏都看一遍。”
两人走到外面,街上的行人比刚才少了一些,不过风不再那么冷,风力似乎减弱了,两人慢慢的往回走,欣赏着夜里难得一见的景致,街道上还有幼童堆的雪人,看起来憨态可掬,十分有趣。
他们都很少有机会这样不紧不慢的走在街上,谁都没有急着往前走。
舜音望着远处的汉白玉石桥,眼眸弯了起来,“我以前就算在夜里出来,也难以看清周围的东西,现如今能够看清了,才发现京城原来这样漂亮。”
“是很漂亮,但若是盛世,当能更加漂亮。”
这几年师羲和把京城折腾的乌烟瘴气,大家不思进取,只一心想借助神力获得一切,如果想要恢复繁华盛景,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
舜音眸光里映照着璀璨的灯火,转头看向墨醉白,“慢慢来,只要大家一起努力,总能变得越来越好。”
“嗯。”墨醉白眼中的笑意更浓,目光柔柔的落在舜音的身上。
以前只有他一个人,现在有舜音陪着他,就算前路漫长,好像也不是那么难走了。
舜音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抿了下嫣红的唇瓣,软乎乎的说,“你别看我。”
墨醉白目光落在舜音柔嫩的娇靥上,眸色逐渐变得幽深,直勾勾的,仿佛移不开的一样。
四下空无一人,静悄悄的,只有踩在雪上的吱嘎声。
墨醉白忽然把舜音牵到了旁边的小巷里。
他低头看着她,炙热的手掌按着她的细腰上,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吻了下去,撬开她水润的唇,勾着她与自己缠绵深吻。
舜音紧张的承受着他突如其来的吻,止不住的喘息,他宽大的胸膛紧紧贴着她,她背后是冰冷的墙壁,身前是他像火炉一般灼热的身体,两相刺激之下,她止不住的颤栗。
墨醉白的眼眸中好像有一汪深潭,让她沦陷其中,渐渐忘了周遭的一切,她眼眸氤氲,视线变得朦胧,不自觉闭上眼睛,抬手抱住他的脖子,墨醉白喉咙上下滚动,顺势加深了这个吻,不容她躲避的一吻再吻。
月光皎皎,远处不时传来打更的声音,他们的身影交织在一起,好像再也分不开了一样,缠绵悱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