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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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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仲姐姐在忙什么呢?”

    流云殿里素来安静,因为阿九在宫里,虽说是个见人便笑与人为善的做派,但是密切往来的人,却是少之又少。是以,即便是一声轻唤,却也是叫书房里练字的阿九瞬间停笔,而后便抬了头笑着站起了身。十八每日都来,虽然与阿九也还不到交心的程度,到底与阿九的关系,也是日渐亲近。

    因为这几日都在家里,阿九原本还在想着待到杜仲做好了新近学来的枣泥山药糕便给十八送些过去呢,不曾想她竟是直接来了。虽然平素都是她自己直接过来,但是因为陆老夫人身子受了风寒,阿九便也就推迟了两日回宫,在家侍疾。凭着十八的消息源,自己今日回宫,她怕是还不知道呢!

    是以,想必这两天,十八是日日都要过来看上一眼的吧!

    如是想着,阿九便笑着出了房门。满庭梨花清甜沁鼻,溶溶月色肆意抛洒清辉,阿九更觉舒心。深深地将满庭梨花香气嗅到心底,而后才抬头看着门口站着不肯随意进门,只是在门边与白术说话的十八,阿九微笑:“快过来啊,杜仲怕是在忙着做点心呢!这么晚了还过来,原本想着今儿个回来的晚就不叫你了,一会儿直接给你送点心过去。”

    阿九温柔地看着十八,见她面色红润眼中惊喜,不由得挑了挑眉,看来是听了自己的话的。满意地笑笑,而后阿九继续说道:“不过既然你来了,那便随我一起等着好了,枣泥山药糕,不晓得你爱吃不爱吃。可用过晚膳了?”

    想着糕点虽然软糯,但是也不好吃得太多,尤其又是晚上,本就该少食。是以,若是十八已经用过了晚膳,那么势必是不敢再让她多动点心。哪怕是杜仲的新学来的手艺,也不可以。看着十八笑着走过来的身影,阿九自然而然地也就问了这么一句。

    十八看着阿九用力地点着头,神色格外兴奋:“嘉琰姐姐说的话,我都记下来照做了。晚膳是在惠妃娘娘那里用的,只是我太紧张,没吃什么东西,还饿着呢,嘉琰姐姐一会儿多给我些点心吧!”

    随着十八的话音落下,阿九也不由得为之侧目,也不过七天的时间,竟是已经到了惠妃娘娘留饭的程度,看来十八果真是个有悟性的孩子。阿九并未去深究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毕竟自小便如野草一般生长在深宫之中,受尽欺辱与折磨活下来的孩子,本就不能等闲视之。

    哪怕,在阿九的眼中,十八能够存活,或许更多的还是因为忘掉自己的身份。只把自己当做一个只求一处屋檐能够遮风避雨,一碗热饭不必忍饥挨饿,那么这么一个被主子们忘记了的小主子,便与伺候人的宫娥太监们,没什么不同。虽然自轻自贱并非好事,但是若是当性命都无以为继的时候,轻贱便是最后的生机。

    这么一想,十八倒也是从没有一刻忘记过自己乃是公主的身份。毕竟,寻常的小宫娥太监,都是自生自灭地在宫里活着。不会有人刻意谋杀,但是也不会有什么尽心的照顾,生死与否都是命。若是命中注定短命,死便也就死了,一卷破席丢开便罢,谁也不会花费过多心思在这上头。

    十八能得了惠妃娘娘的青眼,除了阿九鼓励十八大胆并支招之外,或许更多的,也是因为十八自身的原因。天真单纯不谙世事,但又还有些聪明心计,不至于当真蠢笨。然而这样的小心思,不过也只是为了活着,任谁也不忍对其多加苛责,更何况她的小心思却都无害,因为她从来都没有的,便是一颗害人的心。

    一个自卑到了骨子里的小姑娘,从小到大秉持的信念,唯保全自己这么一点。是自卑到不敢承认自己身份的可怜公主,但是也是又不得否认的十八公主,因为哪怕这个身份不能给自己带来任何,至少能有一间房屋安睡一碗饭菜充饥。所以,这些年除了因为习惯了被人折辱不反抗之外,十八更多的还是有些配合他们的举动的。

    因为十八从来都拿不准宫里的贵人们对自己的打算不说,心间深处,也还有些焦虑。夜深人静转转反侧的时候,十八想得最多的,还是害怕若是没了公主的这一层身份。毕竟自己能够在宫女们居住的青云阁拥有一间独立的房屋,除了宫女太监们心底到底还是惧怕中宫威仪不敢过分之外,更多的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青云阁里虽然名为青云,但是它却是没有让人平步青云的能力。在青云阁里聚集的,即便是下人,也都是被人挑拣无处可去的下人。是以,在这里生存,才会更加的艰难。积了满腔的郁气与繁重的活计在身,许多人的心理早已经被扭得失了本性。而身在其中的十八,的确就是最好的出气筒。

    虽然连个封号都没有,但是到底是帝王血脉,哪怕不被承认,至少骨子里流淌的血液,是高贵的。所以,每每看到十八匍匐在他们脚下,或是渴求或是哀求,这些早已经算不得正常的人们,心里便升起了别样的满足。就像是踩着十八,便将整个宫墙里的贵人们,都踩在了脚下。

    她哭,便是他们在哭,她求,便是他们在求,她饥饿劳顿,便是他们饥饿劳顿,而她苟延残喘的丧失了所有的尊严,便是他们在磕头请罪跪地求饶。这是一种奇妙而微妙的平衡之法,这些无处发泄心间不满的人们,对着十八,便得到了满足。

    十八虽然自小就被这么扭曲着长大,或许外事外物她知之甚少,但是察言观色解剖人心之能,却是深入了骨血,甚至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自己在这上头,或是积年累月的日常所致,又或是天分使然,她始终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拿得上台面说的优点。一心只忧,近来无论自己极尽卑微也好,还是阿谀奉承也罢,他们似乎都对自己失了兴趣。

    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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