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钩
杜若本也只是捡了最为寻常的物件儿来说,毕竟窦妈敢放任库房的东西流出,必然是心中有一盘账的。那些贵重的罕见的,不必多说,她肯定不敢由着那些人偷出去变卖,毕竟这些缺失了实在容易被发现。
贵重之物碰不得,量少的也碰不得,最便宜最常见的也无人愿意冒险偷盗,如此一来便只有有些价值但又不至于少几件便会发现的物件之上。杜若一路走去库房,心中便选择了官宦之家每年收到的最多的瓷器来说。却不曾想,自己话才出口,阿九便自然地接上了,似乎提前商议过的一般默契。
杜若要的不过就是一个既不至于叫窦妈生了防备之心,又好叫曹婆子一会儿过来能将窦妈堵个正着。
“姑娘说得奴婢真的有印象,还是奴婢给公子包的呢!”似乎是阿九的话勾起了窦妈的回忆,原本沉默寡言束手而立,只等着阿九叫她离开的窦妈,眸色微闪,随即感慨道:“当时奴婢还说公子呢,哪有送这样奇怪的东西给妹妹的。却不曾想,公子双眉一竖,故作老成的说道妹妹就喜欢这样的稀奇物件儿,妈妈莫要多嘴。”
见阿九听得认真,眉开眼笑的模样,窦妈心内微微泛酸,稍稍顿了一下看着阿九奇怪地看了自己一眼,这才继续说道:“不曾想姑娘当真喜欢,毕竟杯盏茶碗那样多,这一套碎了换一套新的即可。姑娘竟还要专程再配上,奴婢回去了定会给姑娘找一只配得上的送来,姑娘耐心等着便是。”
窦妈这话倒是多了许多温度,阿九知晓这是勾起了她内心柔软的部分。说到底,即便如何,对嘉珀的爱,无论如何都是真实且还存在的。阿九见杨妈妈朝着杜若使了个眼色,阿九立刻笑了笑:“虽然知道您忙,但是您难得来一趟,正好我也想问您些祖父祖母的情况,您看看再多留您闲话片刻,可还合适?”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再看看杜若杨妈妈一前一后地出了门,窦妈心中虽然也着急填补账面与库房实物之间的空缺,但是却也知晓此情之下推却不得。心中细细地算了时间账,虽然事态紧急,到底也不急于一时,是以笑着点头,柔声说道:“姑娘想问的人们啊,一切都好。老爷老夫人自不消说,身子骨硬朗心情也开朗,二爷二夫人就是忙得很,奴婢也少见到。公子们平日就是上学,因为奴婢离开的时候正是正月,公子们还结伴去书院给独身的先生们收拾打扫呢!”
“哥哥们还会做这些?”尽管嘉珑嘉珀的信中都有写到,但是阿九到底还是不信的,毕竟都是自小养尊处优长大的,在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怎么会做出为旁人整理打扫之事,是以当时也只是看看便一笑而过。此刻听闻窦妈提及,阿九的讶异倒也是真,尽管现在是在等着曹婆子回来拖时间,阿九却也笑着感慨道:“我想先生们必是恼怒哥哥们的擅作主张。”
窦妈低头一笑,随后摇头:“姑娘想错了,一开始奴婢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却不知今年已经是三公子四公子为书院年老先生们做事的第五年了,前些年因为公子年纪还小,便没有叫他。除了公子头一次不知作何反应之外,其余四位公子熟悉极了。想必到了明年,公子也都熟悉了罢!”
说到此处,阿九便看到杨妈妈掀帘进屋,见她眸中是肯定之色,阿九也跟着放了心,知晓杨妈妈是在杜若那里交代了些事情。既然如此,阿九便更加放心的与窦妈闲话起了家常。从帝京到苏州,从嘉珀到库房,阿九就这么不动声色地主导了话题。铃娘始终从旁看着,眼见着阿九一点点引领着窦妈将话题转向了她最为关切的方向,再看杨妈妈眸中神色不变,半点不见方才自己的惊异,顿时了悟。
怪道说自家姑娘像是一夜之间便长成了呢,原来是有杨妈妈从旁教导。虽然铃娘不知杨妈妈因何隐瞒,但是杨妈妈必然有她的道理,铃娘心中的疑惑褪去,旁的不解直接过后问杨妈妈即可。
杜若上茶的时候,阿九已经将窦妈回来苏州之后,在库房的日常摸了个七七八八,虽然后面不尽然都是实话,但是从大量的信息之中,阿九还是提取了许多有用的消息。看着杜若用的茶盏便是嘉珀送的那一套,阿九不由抿唇:“八哥哥这一套茶具实在是深得我心,都怪我这手......”
“姑娘,杜仲叫人来传消息了,说是发现了个行动鬼祟的婆子,”杜若看着窦妈望着手中的茶盏出神,抿唇一笑,随即看着阿九温声说道:“说是才刚叫住人,她便慌张得不像样,因着四下无人她竟是转身就跑,只是跑动间身上掉落一物。”说到此,杜若笑着摊开了手,将手中的一只耳坠儿亮在了众人眼睛之下:“娇艳欲滴的翡翠,却不是那粗使婆子该有之物,杜仲说一会儿她与白芷就将人带过来,还叫奴婢去寻杨妈妈呢,正好杨妈妈也在。”
杜若握在掌心的翡翠耳坠儿,水汪汪的宛如水滴,这样的物件儿的确并非寻常人可得。毕竟是当年三太太过门陆老夫人送的礼物,府中老人儿都是认得的。自然,杜仲杜若她们都不晓得,杨妈妈铃娘亦或是阿九,也不识得。
但是窦妈,因为是嘉珀的乳娘,她却是认识这耳坠子的,毕竟当年三太太还在世的时候,最为钟爱的一套首饰便是这耳坠。
虽然阿九不知这东西到底从何而来,但是很显然是杨妈妈方才出去与杜若商议的计策。毕竟在自己与窦妈相谈甚欢的情况下,等曹婆子过来瞬间撕破脸也是生硬,不如先引人上钩。
阿九明白这些,窦妈却不明白,双眼定定地看着杜若手中翠绿的耳坠儿,登时一滴泪便滚落眼眶。原本是要起身告辞了,但是这一刻她却是坐住了:“姑娘,这是三太太当年的爱物,容我再留片刻,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