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情
铃娘到了后头,根本就没有回答阿九的疑问,但是透过其叮嘱,阿九却是读出了更多从未关注的东西。那些是阿九不擅长的,更何况铃娘也无意多说,阿九自然也不会随意。小心地避过了铃娘的异常情绪,像是未曾觉察一般,阿九低声感慨:“经历了这样多的失去,尽管与咱们家没有关系,但是窦妈怀恨于心却是十成十的,这都不必问了。”
“可是本就是她自己行为不检,何以能怨怪到旁人身上?”落雪倒是不见怜悯,冷声说道:“但凡她能规矩一些,也不至于落得这般下场。更何况,也未见她真的失去了什么,毕竟苏州无人知晓她的事情,还能在府里耀武扬威地做着管事妈妈,比起底下许多粗使丫头的日子还要惬意许多呢!”
阿九轻轻地叹了口气,随即悠悠说道:“那是姐姐不知,窦妈便是当年名动大历西峰村满门尽屠的灭门案中活下来的那个。一夜之间,夫君幼子公婆叔婶一夜丧命她已经丢了半条命。或许失去那男人,是她看人的眼光不行,但是离开了彼时陪伴她度过了最难熬最黑暗的那段时光的八哥哥,却是夺去了她仅存的半条命。”
“那也是她自己所致啊!”
落雪听了灭门案时,后背还为之一抖,不比阿九还未出生,当年落雪可是全程听了这其中的故事。是以,听闻窦妈便是传闻之中因为在大官府上做乳娘,反倒是躲过了灾祸的妻子,一时之间倒有些不知该作何反应,那可是自己同情了七年的苦命人啊!却不曾想,自己此生和她有了交集不说,甚至自己还被她所伤,心中自然感慨万千。
到底只是一个少女,面对命运的种种巧合,她没有应对的能力也没有消化的经验,就这么愣了片刻,才只能支吾着结巴着,说出一段错不在他人乃是她咎由自取。似乎只有如此,才能摆脱这些年对她的怜悯与同情,毕竟一个伤害了自己的人也不值得被人同情。
“更何况我是觉得陆家人何其善良,当年收留了她还能说是于情于理都不该做出驱逐之举,”似乎因为这一番想法,落雪话语之中的弱势渐渐消失,看着阿九还是一脸同情,不由挑眉笑问:“倒是阿九你啊,可不能没有底线的善良啊!要知道你们已经仁至义尽了,毕竟做出如此伤风败俗之事,未将其逐出府去,还尽力为其描补不说,甚至还能继续作为管事之人在府中受人尊崇。阿九可不能想岔了!”
因为能够确定传言乃是窦妈所为,是以落雪尽管因为曹婆子的插曲心中已经不像方才那样愤怒,毕竟一鼓作气之下发作了一场之后,心中的怒火便竭尽了,至少不能短时间内再生怒火。但是这并不代表她便不很窦妈,不过是以为方才的发泄心中已经平和了一些,到底却也还是恨的。
是以,见窦妈还能好端端的在织造府散播流言,而非声名狼藉难以度日,落雪心头也是不甘。尤其是见到阿九竟是站在了外人的立场之上,连祖父祖母的意见都心存质疑,且还是在知晓窦妈乃是与外人勾结毁她清白截嘉瑾前程的前提下,落雪难免会有些急切。若是这样的人,都能得到阿九的同情,那么这世间还有什么是她不能同情的呢?
头一次,铃娘与落雪的意见一致,见到阿九竟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心中也是焦急,随着落雪话音落下,铃娘便也继续:“表姑娘说得极有道理,姑娘可不能钻了牛角,误了自己!”
“姑娘又是怎么了?”因为铃娘还是着急阿九的状态,是以音调难免就高了一些,有些关切是带着急切的。再如何镇定之人,在自己在乎关心的人面前,就会少了许多伪装,将最为真挚的一面摆在面前。是以,隔着门帘,听了铃娘明显着急的声音,杨妈妈微微蹙眉,一把掀开了珠帘疾步走到阿九身边,一边还出口说道:“白术与我说了个大概,姑娘也不必担心,这事儿再简单不过了。”
铃娘轻轻地摇着头,看着杨妈妈:“不是什么大事,姑娘问了窦妈犯的是什么错,我与她说了实话,姑娘素来心软,兼之窦妈从前的经历,姑娘有些同情在所难免。”
“怎能与姑娘说那些,”杨妈妈闻言便不认同,当着铃娘的面表达自己的不满:“你不嫌脏了自己的嘴,也不想想会脏了姑娘的耳朵。”
杨妈妈语气有些重,倒也不是责骂,毕竟两人平级,只是关切之下多了些抱怨。是以铃娘也不在意,只是看着杨妈妈低声说道:“姑娘猜到了,再瞒着倒也没了意义。也不知姑娘是何时开始的,日日看着觉不出变化,当初的孩子倒像是一夜之间便长大了。”铃娘并不看=杨妈妈,只是看着阿九轻轻地叹了口气,其中多少无奈与感慨,都随着这一声长叹倾泻而出。
“不是怜悯窦妈,是八哥哥。”阿九注意到杨妈妈都到了,想必曹婆子窦妈也要陆陆续续过来了,一时间也顾不得自己心中的酸涩,抬头看着杨妈妈与铃娘,吸了吸鼻子闷声说道:“想也能够想到,窦妈这事儿必然是暴露在了大庭广众之下,八哥哥该有多难受啊!他又爱面子,也不知道帝京那些人,会不会那这事儿恶心他。”
尽管陆奉卿一行北上帝京的时候,刚过了当年的中秋,便收拾着北上的行囊。彼时的阿九,也不过八个月大,自然阿九不该有那时候的记忆的,但是嘉珀却是三岁上,早已经知晓自己有这么个妹妹。是以,哪怕到了帝京,嘉珀也不曾忘了家中的小妹妹,一月一月的写这些孩子话说给家中大伯父大伯母大哥哥二哥哥并最小的妹妹听。尽管五年不见,但是阿九与嘉珀的沟通却是不少,毕竟一月一封的信,一聊就是五年。
是以,阿九在知晓了窦妈经历的一切,心中便记挂着帝京的嘉珀,毕竟他骄傲又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