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仲
因为前一日杨妈妈已经开口说了此事,陆夫人自今日一醒来便充满了期待,到底是铃娘与杨妈妈亲自调教出来的丫头。其实作为一日日见识着杨妈妈铃娘能力的,谁能不好奇呢?
是以,当孙嬷嬷来说杨妈妈带着几个孩子正在过来的时候,原本是想着还是要筹备着打听打听那碧衣女子的消息,纵然嘉瑜并不赞成,但是昨夜孙嬷嬷的话还是提醒了陆夫人。如若当年上门求娶的是陆家呢?自己若是出口拒绝,想必也不会如今。有些东西年轻人看不清,陆夫人却是想着自己要帮他们一把的。
不过这一回的帮忙,从明面上转到暗地里就是了。
然而杨妈妈挑了这个时间过来,陆夫人倒也立刻放下了手中的差事,只是安心地等待着新来的几个丫头。
只是杨妈妈才带着四个小姑娘一进门,陆夫人眼前便不由自主地为之一亮,虽然这些孩子年岁尚小,但是通身的气质,确实比之自己惯常所见的丫鬟们强了许多。落落大方,不卑不亢,进退有度,这些品质除了杨妈妈与铃娘,陆夫人也只是在广阳郡王妃身边的嬷嬷与丫头身上曾见过一次。
是以,见她们跪倒在地,虽是匍匐着身子,脊背却是挺直不见丝毫弯曲,身子更是端正一动不动,不见丝毫晃悠,全然不像织造府里的许多新来的丫头,局促不说,还透着股永远也抹不去的小家子气。
规矩也学得不错,在织造府日子也一天天地变好,但是骨子里的局气却是怎样也无法摆脱。原本陆夫人是没有这样的感觉的,直到杨妈妈与铃娘的相继到来,才叫陆夫人深切地意识到了这其中的区别。
杨妈妈到时,陆夫人下定决心整顿织造府规矩,经过一段时间的整治,整个陆家上下都是焕然一新。只是当铃娘再度出现,当她与杨妈妈站在一处之时,陆夫人才知晓有些东西并非整顿就能够得到的。所幸陆家也不是什么世家,下人规矩糙些倒也正常。更何况,陆家这样的,在寻常的大户人家之中,恐怕也就只有许家能够压一头了。
陆夫人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安慰自己的,毕竟一切也不是入不得眼的程度,更何况很多时候自己也都是满意的。到底有些东西是需要自幼学习才能做到尽善尽美的,规矩过于严苛了,反倒是适得其反。
然而,当陆夫人渐渐地接受了这一切的时候,五年前广阳郡王妃携女上门,却是将她彻底的镇住了。来自世族的压力,有些时候当真不是体现在世家的哪一个人身上,有些时候便是面对她们身边的心腹,也会生出些自惭形秽的想法。扑面而来的古朴骄傲之色,分外吸引人。
正所谓是痛定思痛,尽管这一切也算不得什么痛,毕竟庶族与世家本就有些鸿沟无法逾越,但是终究陆夫人心中还是生出了些更显强烈的改变之心。五年间,任何事情都是有长进的,织造府里的这些个下人自然也不例外,只是终究还是有些不足。
是以,昨日杨妈妈才一说,陆夫人心中便是格外地期待,终究有些事情是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迎头赶上的。但是这一回,却是又有不同,到底是在年纪上与别人自小培养的世仆没有什么太多的差距。
“杜仲杜若,白芷白术,好名字!”陆夫人含笑望着面前四个动作一致,行为一体的小姑娘,听着她们脆生生的声音,心中有一股子莫名的欢喜升腾而起。这样出色的好丫头,还一次就是四个,陆夫人想到此处便是身心愉悦,随即笑着说道:“谁为你们起的?”
方才便是杜仲回话,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显然这些丫头们也是以杜仲为首的。听了陆夫人口中的问题,杜仲落落大方地开口回答:“是杨妈妈起的,说是许多药名都是极雅致的,正好配得上姑娘,也方便给大家起名儿。”
“听你这口音,是北方人?”陆夫人看着杜仲笑着点了点头,因为近来拐子事件,又因为铃娘的关系陆夫人也算是全程跟进,是以此刻听着杜仲明显不属于南方的口音,一时之间便有些敏感,轻声细语地问起了身世:“何时到的苏州啊?近来有拐子团伙被抓获,不曾前去府衙找找家人吗?”
杨妈妈见状无奈一笑,看着关怀备至的陆夫人,不由得笑着接过了话茬:“这几个孩子中白芷和白术是姐妹俩,是苏州夏溪镇人氏,杜若是余杭人,杜仲则是来自北境新阳。虽然她们来自天南地北的,但是身世都是极其干净的。因为铃娘的缘故,咱们怎么也不可能跟拐子做生意,这几个孩子啊,都是由父母或是亲人亲自交到我们手中的。”
听到此处,陆夫人才算是放了心,如此也好。只是苏州余杭倒也还算正常,北境的新阳,那是多么遥远的地方,远到陆夫人自己都不敢想象,心中不免有了疑惑,是怎么就到了苏州呢?杨妈妈自然瞧得出陆夫人心中的想法,想着杜仲的身世,杨妈妈都不免轻轻地叹了口气,生了些许恻隐之心。
带着不忍与怜惜,杨妈妈看着杜仲几个,低声吩咐道:“你们先出去候着,一会儿再与你们安排差事。”四个丫头齐齐点头,只是这一回却是没有立刻离开,只是双目炯炯望着陆夫人,等着她的首肯。倒也不是公然与杨妈妈对立,不过是将杨妈妈与铃娘的教导记在了心中。看着如此懂事儿的几个小姑娘,陆夫人心中也是怜爱不已,侧头看着身旁的孙嬷嬷要她去安排几个孩子的去处。
望着孙嬷嬷领着孩子们离开的身影,杨妈妈这才叹了口气低声介绍:“其实尤其又是杜仲,出生过后便是父母双亡,自幼抚养她长大的阿嫲偏偏又病痛缠身,撑了多年到底是一病不起。或是预知自己大限将至,特地将杜仲这孩子拜托给了新阳城里最大的牙行,想着为这孩子谋个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