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娘过往(中)
对上陆夫人犹豫的神情,铃娘知晓她的顾虑,毕竟自己过往种种经历,便是村子里的村民们都是宽厚淳朴之人,背后难免会有议论。尽管碍于铃娘伤心难以自持的现状,旁人也未曾当面与她说起,但是纵是不说又是如何。乡民总是纯善直率的居多,他们的眼睛藏不住事。尤其是如铃娘这般从大家族里出来的人,日常常来常往之人心思无一不是深沉而繁多的,是以他们便是自以为隐瞒的极好,在铃娘眼中终究还是露了痕迹。
乡民的戒备,铃娘心间并不在意,毕竟谁也不愿靠近不祥之人。便是铃娘自己,心间也是这般想的,先是定远侯府的败落,尽管原因分明,是因为附逆于清河王府,且坚决不肯指认清河王谋逆之罪,这才引得三族尽灭,但是若是没有后来的桩桩件件,铃娘也不会自认不详。
只是无论夫丧还是失子,都是切切实实的发生在了自己身上,且都是有缘由的,但是却也在瞬间将铃娘从前对生活所有的希望都渐渐摧毁。直到看到村民们躲闪的目光,才幡然醒悟。村里是待不下去了,也不能就这么认命,阿玉还在等着呢,至少还有一个阿玉还活着,不祥的生命之中总算还有最后的一点点希望。
也就是因为这一点希望,铃娘开始重新规划了自己的生活。要打探阿玉的消息,往后余生在这民风淳朴的小村子里想来是不可取的。尽管村子就在苏州周边,但是到底不比城里,南来北往的人那样多,消息自然更加广,尽管阿玉被拐也快十日,这个时候去寻必然只能扑空。但是总还是有些痕迹的,雁过留痕,更何况他们带走的阿玉。
尽管村里人都说阿玉是被拐走的,但是铃娘却是不会相信这一番言语。毕竟阿玉不比村里的孩子好哄,自幼就长在了定远侯府,还因为与侯府小公子是奶兄弟的关系,是以自会走路开始便跟在了小公子身边。一开始自然只是陪着小公子玩耍,但是到了三岁,小公子因为天资聪颖已然开始跟着先生上学,自然作为书童的阿玉也不能落在了后头。尽管比不上侯府公子的天分,但是比起村里的小孩子,已经不能一概而论了。
就是因为阿玉这两年陪着侯府公子上学的经历,铃娘不相信阿玉是能被拐子拐走的孩子。而且凭着铃娘对拐子的印象,他们最不会选择的就是如阿玉这般看着就聪明的孩子,毕竟聪明孩子意味着麻烦。他们拐了人,小姑娘自然是送去青楼作为瘦马自小培养,但是男娃娃,却多是送去奴隶市场。
瘦马自然要挑身量容貌都优越的,而奴隶却是择身体强健即可。偏偏阿玉因为自小长在侯府,虽然不是公子,但是日日陪在身边,又是公子乳娘之子,自然也得了不少优待。是以只看阿玉的外表,便可知晓他并非村野孩子,白嫩娇弱又聪明机灵,怎么看也不是拐子出手的对象。
但是村里的孩子们都没丢,独独少了阿玉一个,且村里的孩子们哭着回来跟自家大人说阿玉被人拐了去也并非虚言,铃娘早先因为刺激之下腹中孩儿早产又遇上难产无暇多想,紧接着还未出月子小儿又夭亡,极度悲伤之下更是想不了那么多。都说哀莫大于心死,接二连三的事故,铃娘的心可以说是彻底死亡。
直到后来醒过神来,铃娘这才想到了阿玉丢失的诸多疑点。这样多的疑点之下,铃娘到底是有了决断,尽管在旁人看来或是无稽之谈,但是铃娘却是笃定或许跟大人物们有关。尽管阿玉只是个侯府公子奶娘之子,本不该与大人物们扯上关系。退一万步讲,纵是有关系,五岁稚儿也实在难以成事与其有所关联,更何况阿玉虽然聪明但是也只是对比村野顽童。在侯府之中,却也只能算是机灵些。
但是种种不寻常,除了这上头,铃娘也不能再做他想。只是既然对阿玉的丢失有了定性,铃娘自然也就收拾行装赶到了苏州城里。尽管知晓希望渺茫,到底还是不忘打听阿玉行踪,当然结果也如铃娘心中所想,一无所获。既然有了希望自然就要好好生活,只是每每低头看着自己隐隐又透出水渍的前襟,铃娘知晓眼下最应该做得还是回奶,毕竟奶实在太多了些,且已经近十日了还未自动回去,双乳与涨得生疼。
就这么一路走到了药房,想要拣一副药纾解双乳不便。但是甫一跨进药房大门,便有热心的婶子指点,铃娘这才知晓城里的织造府上正在寻奶娘。听闻此处,铃娘心头瞬间有了旁的主意,织造府陆家本就是消息极为繁多的地方,倒也是个好去处。婶子的絮叨铃娘并未听进去许多,只是问清楚了织造府的方位之后便转身离开了药房。
只是大户人家许多事情之上都有忌讳,尽管铃娘心中也因为阿玉而减少了对自己的苛责,但是到底还是同旁人一般,认定了自己不详,是以尽管十分想要这一份差事,到底也不能害了织造一家,关于自己的事情便也就据实以告。是以众人的目光都在陆夫人身上集中,铃娘知晓这一位是最后拿主意之人,不由得继续说道:“只是奴婢这一生实在命苦,夫人不愿收留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奴婢也曾听说了许多姑娘的事,不如夫人让奴婢试一试吧!”
铃娘心中虽然有许多顾虑,但是到底是一颗寻找阿玉的心占据了上峰,是以只得狠了狠心,看着陆夫人怀中的阿九,笑着说道:“奴婢曾经是定远侯府五公子的乳娘,公子自小也是格外挑剔,在奴婢之前也是换了七个乳娘才算好。尽管姑娘比公子还要挑剔许多,但是奴婢或可一试!”
对上铃娘真挚的目光,陆夫人不由得心念一动,是有世家公子有经验的乳娘啊,难怪杨妈妈那般持重之人也面露喜色。只是定远侯府,陆夫人不由得面露难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