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乌龙
舞狮被迎头掀翻, 下边的两个人滚成一团,站在周围的丫鬟婆子哗然;宋大爷却丝毫不知,他正背对着众人, 兀自点了爆竹。
长卷的挂鞭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什么动静都能压过去。里边乱成了一团,围在外边的人犹在看热闹,吵吵嚷嚷地说:“王爷娶媳妇啦。”
顾铎的记忆中没有年节, 没见过鞭炮。他缩回马车里,还没坐稳就听见□□声, 下意识吼出一句“有敌袭”,慌忙扑到虞知鸿身上。
这是一个保护的姿态, 虞知鸿被他牢牢压在身下, 解释了几句, 却喊不过外边的动静,只好先捂住他的耳朵。
兴许是为了面对艰难的人生, 大多数人都挺擅长自我安慰,凡事想开点。轿子里没再闹出其他动静,舞狮队也已从地上爬起来, 众人又默认起刚刚是个意外。
喜气又一次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待到鞭炮结束后,大家齐齐喊:“新娘子!新娘子!”
唯有贤王府的人一脸茫然,不知哪又冒出一桩婚事。尤其是赶车的车夫,简直要怀疑人生, 愕然回首望向这架马车——新娘?车里连个女的都没有啊!难不成还藏了个人?!
宋大爷比他“临危不乱”多了, 十分“机灵”地自成一套逻辑:新征北军回京,那是早十几天就定下的事。足足十几天,什么变数都能发生!否则丞相家的老太太怎么都来了呢?
他从容不迫地走到马车前, 扯着嗓子喊道:“新娘子下轿!恭迎王妃——”
顾铎余惊未定,刚从爬起来,又被这一嗓门喊跪了,难以置信道:“什么新娘子?!”
虞知鸿:“……”
马车内一时陷入沉默,虞知鸿把窗帘挑起一条缝,看到了外边的人山人海,愈发默然。
顾铎脑子一抽,问:“他们喊新娘子,要不你先出去?”
虞知鸿:“?”
顾铎想了想,又自言自语地否决:“不行,你腿还没好,我去吧。”
起哄的众人迟迟不见新娘,正犹疑之时,就看到——贤王的轿子里钻出个男人。
起哄的声音戛然而止
,顾铎叫来目瞪口呆的宋大爷,让他开了王府大门,直接赶车进去。
待马车吱吱嘎嘎进府,外边又是议论纷纷:“刚刚那个少年郎是谁?长得好生俊俏!”
“好像是驰原侯……”
“贤王殿下娶亲,驰原侯怎么在这?”
“嘶……这可不好说,我听说啊,王爷是断袖。”
……
“贤王妃”和“驰原侯”这两个词被花式联系到一起,不消片刻,倘若把各种猜测汇编,已能足足编出半个书局的话本。
虞知鸿被人扶下车,宋大爷心虚地推来御赐的轮椅,心虚得像是霜打过一样:“王,王爷……”
虞知鸿淡淡道:“下不为例。”
顾铎趁机问:“小花呢!”
“小花在厨房吃鱼,吃得可香了。”宋大爷如蒙大赦,松了长长一口气,“王爷,小公子天天闹着要找您,您去看看么?”
虞知鸿犹豫了片刻,说:“先不去。我这样,须让他心里有些准备。”
交代过御赐物件的安置,又听完王府的一应事宜,虞知鸿要回卧房,顾铎就帮他推轮椅。
尽管虞知鸿面色如常,顾铎却无端感觉他心情不佳,愈发想呆在这个人的身边,挨挨蹭蹭一番,好像能把虞知鸿的烦心事蹭走一样。
虞知鸿问:“你不回住处,也不找小花么?”
顾铎说:“不去,我……”
顾铎话说一半,前边的树丛里忽然钻出一个小孩,怯生生地望着他们俩,喊了一声:“……爹。”
虞知鸿拉下摇杆,一言不发地停在了原地。
他瘸了这么多天,一直泰然养伤,连军务都没耽误,却在见到这孩子的时候生出一点局促:“嗯。”
顾铎后知后觉问:“这是你儿子?”
虞知鸿道:“是。他叫虞明,日月明,可唤他阿明。”
虞明今年满打满算不到五岁,听别人扯淡八卦,渐渐知道虞知鸿受了伤,往后很久都不能走路了。
他还不明白这是怎样的一件事,已经本能地感觉到难过。
顾铎大咧咧地叫了一声“阿明”,虞明自然没心情理会。
顾铎只道他在那愣神,直接去把人抱过来,学着别人逗小孩一样问:“你多大了?”
虞明推他:“不告诉你,放我下来。”
顾铎把他放在虞知鸿完好的左腿上,说:“那好吧,带你试试好玩的。”
他话音落,就推着轮椅飞奔起来,俨然是当年策马冲树的低配版本,推着虞知鸿横冲直撞。
虞明惊呼一声,虞知鸿连忙抱紧他:“别闹!”
顾铎说:“摔不着你,没事。”
虞知鸿还想说什么,却发现虞明很快适应过来,眼睛都亮了,在这“风驰电掣”中顶着一脑袋被风吹成鸡窝的乱毛,隐约还有手舞足蹈的势头。
三人就这么回到虞知鸿的卧房,虞明还意犹未尽地问:“我可以再玩一会么?”
顾铎说:“问你爹?”
虞知鸿说:“……随你们。”
虞明一声欢呼,准备出发,自觉地搂紧虞知鸿的胳膊;顾铎没再走原路,开辟新地图,满王府乱转。
中途偶遇小花一只,这猫被喂得膘肥体胖,顾铎差点没认出,还是虞明先喊了它名字。
小花这些天乐不思蜀,早忘了自己有个主人,绕着顾铎闻来闻去,充满怀疑。顾铎气不打一出来,拎着后颈揪起这没良心的,也扔到虞知鸿身上。
虞知鸿:“……”
顾铎总是精力旺盛,陪虞明玩到晚了饭的时候,两人就此建立了深厚感情,厚到虞明差点忘记自己还有个爹,只想跟着顾铎跑。
好在顾铎是跟着虞知鸿跑的,也没那个拐卖皇子皇孙的爱好,否则一骗一个准。
但小孩就爱风一阵雨一阵。吃过晚饭,顾铎抱虞明回去的时候,这孩子嘴一扁,突然眼看着要哭。
顾铎:“你哭什么?”
虞明趴在他肩头说:“我爹以后都要坐轮椅啦?”
顾铎说:“这有什么好哭的?”
虞明被问住了,想了半天才说:“我有点害怕。”
顾铎说:“虞知鸿又不打你,轮椅你都玩一天了,你害怕他们干什么。”
他说得过于理直气壮,虞明竟然一时无法反驳。
尤
其是顾铎又补充了一句:“虞知鸿会好的。”
不知道王誉周至善他们和皇帝说了什么,宫里第二天派来御医,顺带一道口谕,让虞知鸿这一阵都不必入宫上朝了,顾铎可陪同他休息,万事都等虞知鸿的身体好了再说。
顾铎巴不得不去,真心实意谢过圣恩,去问御医如何。
御医先说了一顿场面话,而后表示贤王殿下舟车劳顿,伤势恢复不佳,须得卧床修养,还开了一堆吃的抹的泡的药,分时辰使用。
听起来就麻烦,顾铎顺势说要继续照顾虞知鸿,搬进了隔壁的厢房住。
……虞知鸿身边也确实没别的人可用。
一则是他从军的时候年纪不大,早早习惯了万事自己来,没有受人伺候的习惯;二来是招纳仆从不宜,想在贤王府塞眼线安卧底的人比比皆是,还得花心思挑选。
——挑了也未见得就行,之前王誉仔仔细细挑出来的老管家,就是瑞王的人。
所以给贤王府办事的,要么是只管一摊事、近不了虞知鸿身边的,要么是张全那样从军队借来的。
前者没法放心,后者还有自己的日子要过,没法天天住这。
只能躺在床上的虞知鸿,诚然没有什么可玩的潜质了。虞明一见又要哭,好在顾铎也是孩子心性,能和他玩到一起,有玩有闹了,也就渐渐好了。
日子就这么过到入秋,虞知鸿腿上那些固定地板子终于能拆了。
御医仔仔细细地拆卸完,他被顾铎搀扶着站起来,伤腿依旧提不起劲道,一用力就疼得厉害。
御医说了一堆安慰的话,又换了一批药方。
顾铎挨个记下来,虞知鸿却心中有数了,淡淡说:“不用麻烦,也不必治了。你去和阿明玩吧。”
顾铎坚决不走,方法也简单粗暴,抓着人胳膊不撒手。
虞知鸿叹道:“小七,我想自己呆一会。”
顾铎说:“那我不说话,你就当我不存在。”
虞知鸿:“……”
虞知鸿拗不过,只好任顾铎在床边坐了一天,按时按点在他腿上涂药按摩,将
时间掐得分毫不差。
直到晚上,顾铎都一声没吭。
虞知鸿道:“回去睡吧。”
顾铎往床边的脚踏上一缩,说:“我没说话,你答应过,不能赶我走。”
虞知鸿与他对望良久,最终败下阵来,妥协道:“……我今日说错话了,是我不对。往后还要劳烦你照顾。回去休息吧。”
尽管他此前没食言过,顾铎也不赊这承诺,非要盯着虞知鸿,到底守了一夜才安心。
京城的秋天极短,没过几天,已快要入冬,虞知鸿该还朝了。
顾铎也得一块去上朝,早晨差点没起来床,困得呵欠连天,在马车上还想补一觉,却被虞知鸿拎起来学东西。
除了早朝会的流程礼节,虞知鸿格外叮嘱他,一会不可与自己过于亲近、在朝堂上尽量少说话。
可这话至少有一半白说了。下车时,顾铎想都没想,自然而然地扶住他:“这么多节楼梯,你摔下去怎么办?我天天在你那,避嫌也没用。”
确实,谁都知道贤王殿下和驰原侯关系甚笃,就是这个“笃”的方向……稍微有点参差。
皇帝在御座上掐着手指头数,一整场早朝会,驰原侯抓了贤王殿下的袖子三次,盯着看了五次,还有一回甚至想牵手。
陛下愁得要秃了,特意点了这两人,到御书房谈谈心:“老二啊,听说你……回京那天当街强抢了驰原侯做媳妇。你们两个,现在怎么样啦?”
虞知鸿:“?”
顾铎:“?”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来晚了,不知道jj怎么回事,新章一直发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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