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临阵退敌(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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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小梅将短信绑在金羽黑鹰的踝骨上,从怀里取出短笛,笛声轻盈,黑鹰长啸一声,振翅起飞,穿过云层,在空中划了个圈,很快就消失在了半空中。
阳光普照在树林之中,一阵秋风而过,吹起贺小梅的衣领,他才惊觉转眼竟已是九月了,日子如水一般流逝,怔怔看着夜鹰远去,昨日已逝,来日难追-----
痴痴看着夜鹰,直到这一尾金羽完全消失在眼前,秋日阳光刺眼,眼角有些湿润了,贺小梅收回短笛,转身上马,匆匆回了通宝客栈。
“客官,您回来了---”正在柜台上算账的掌柜看到贺小梅回来,巴结的问道:“客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贺小梅笑了笑,灿若夏花,柔声说道:“在下这次带的商队人口众多,还麻烦掌柜多照顾。”说话,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塞在掌柜手里,接着说道:“这里是一百两银子,还望掌柜不要再接待别的客人了,在下这次从山海关入关,带的货物颇为贵重,凡事还是小心为上。如果一切顺利,我们过两天就会离开此地入京,到时候再给掌柜的一百两。”
看着手里的银票,掌柜的眼都花了,小镇上的一间普通客栈几时见过出手如此阔绰的客人,忙接口说道:“一百两就足够了,几位客官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贺小梅笑着答道:“老掌柜客气了,我们这些兄弟在关外待惯了,脾气不好,还望掌柜的多包涵。”
掌柜虽觉得贺小梅长的一点都不像关外人,更像是江南世家公子,但银票在手谁还管这么许多,忙催着小二上就上菜。大厅里,十几个缇骑散开穿着便装坐在大厅内的几张圆台上,小二忙着不断穿梭在厨房和大厅之间送酒送菜,贺小梅在房间的角落里看到了独自喝着闷酒的燕三娘,低头想了想,上前在燕三娘身边坐下。
“燕姑娘,怎么大清早就在喝酒,如果我没记错,你可是不爱喝酒的----”
燕三娘正出神想些什么,忽然被贺小梅打断,倒是吓了一跳,抬头说道:“心里有些闷,喝点酒解解乏。”
贺小梅微微一笑,淡淡说道:“燕姑娘,我想问你一下,歌哥是不是受伤了,伤在哪里,重不重,有没有中毒?”
燕三娘看着贺小梅,微微皱眉说道:“这也是我最担心的,据我所知歌笑在前日在清河口救我之时后腰受了箭伤,我也曾见过伤口,伤口黑色溃烂,应该是中毒了,但是中毒究竟多深他不提更不让我问,今日我见他内功恢复了很多也就没有再多想,只是他的脸色你也看到了,绝不像恢复健康的样子,只是歌笑从不让人接近,我也不敢多问。”
贺小梅沉思了片刻,神情凝重,往日挂在嘴角的一丝浅笑也不见了,过了很久才正色说道:“我自十岁起就跟着歌哥,对歌哥是再了解不过了,他这个人不爱说话,有什么事总喜欢自己扛着,凡事也总是先替别人考虑,荆家的灭门惨案是他这一生最痛的痛,希望三娘你能理解他,歌哥重情,不是那么容易从阴影之中走出来,但我相信三娘你不是个小心眼的姑娘,只要对歌哥好,信任他,我相信他一定也会对你好的。”
贺小梅这席话掏心掏肺,说的燕三娘脸颊一红,半晌才说道:“小梅,你说什么呢---”
贺小梅嘴角一丝浅笑,但很快又消失了,重重叹了口气,说道:“姑娘家少喝点酒,我去去就回来---”
“你去哪里?”
“我去找歌哥,我有事想单独和他谈一下,你在这里等着,过会我来找你----”
燕三娘看着贺小梅的眼睛,点头应道:“好,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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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刺眼,离歌笑拉上窗帘缓缓坐在椅子上,他知道自己全身的内力正在再一次的渐渐散去,而这次将是最后一次----
桌上是小二刚刚送来的酒,陈年的女儿红,贺小梅出手阔绰,店家连给女儿作陪嫁的好酒都拿了出来待客,他缓缓拿起酒坛,拨开盖子,酒香顺着鼻端倾入心扉,暖意淡淡。
这是离歌笑这些年最熟悉的味道,可是酒到唇边却生生的停住了----
“歌笑,歌笑,你怎么不喝呀?”
离歌笑抬眼,看着再熟悉不过的人影缓缓在他面前坐下,笑意淡淡,一双眼睛含情脉脉。
“喝多了才明白,喝酒,身体越喝越暖,心却越喝越冷---”
荆如忆的手轻轻握住他拿着酒坛的手,却让他心里一颤,抬眼望去,那张羊脂般白洁的脸庞,眼波温柔,嘴唇鲜红,她真的很美,美到曾经让他忘记了呼吸,但他最终才发现,除了美,他对她一无所知。
“歌笑,你受伤了,要不要紧---”她的眼睛含着泪,盈盈欲滴。
离歌笑终是叹气放下酒坛,懒懒说道:“死了,你不就如意了,你不是一直就盼着吗,我死了,你父亲的仇就报了,这不是你期待的吗,哭什么?”
“你怎么这么说,离歌笑你不知道我爱你吗,我用生命爱着你,但是你为什么要这么伤害我,我不懂,我不明白。”
离歌笑已经习惯了那双眼睛,那一汪清泉,淡淡说道:“你爱我,你的确爱我,你从来不信任我,你在我面前疯了,你在我面前杀了我儿子,你在我面前杀了你自己,如忆,你真的很爱我,你爱我爱到将我一生中唯一的一点点希望都剥夺了,你真的确定你爱我吗?”
荆如忆的手轻轻摸着她的手背,眼神凄凉,过了很久才淡淡说道:“我不爱你,那她爱你吗?”
“她?”
“三娘啊,三娘爱你吗?就算她爱你,你又能给她什么呢?你又怎么知道和你在一起,她不会变成我呢,别害她了。”
“三娘----你怎么会知道三娘的----”
忽然荆如忆的脸慢慢变得模糊,慢慢消失在房间里,声音却仍是余音在耳---
就算她爱你,你又能给她什么呢?你又怎么知道和你在一起,她不会变成我呢,别害她了-----
你又怎么知道和你在一起,她不会变成我呢,别害她了-----
别害她了-----
“歌哥,歌哥?”
离歌笑猛的从梦中醒来,才发现自己半靠在椅子上竟然睡着了,全身的力气就如被抽离干净了一般,过了很久才慢慢积蓄着回到体内。
他想开口却发现自己声音干哑,无法出声,过了一会才凝神说道:“小梅,事情都办完了?”
贺小梅静静的注视着他,半晌之后,走到离歌笑正面,撩起长衫径直跪了下来,离歌笑一惊,说道:“小梅,你这是做什么,你来迟了,我又没真怪你-----”
贺小梅摇摇头,正色说道:“歌哥今天若不让小梅给歌哥诊脉,小梅愿在这里长跪不起,歌哥要杀要罚悉听尊便,只求歌哥不要再骗我,小梅行医多年,仅凭观其色就知道歌哥中毒已深,危在旦夕。小梅也知道无求背叛了歌哥,歌哥不愿意相信任何人,这怪不得歌哥。但歌哥别忘了小梅自小跟着歌哥长大,一直视歌哥如兄亦如父,小梅不敢求太多,只求歌哥让小梅给歌哥诊脉,若是治不好,小梅愿意陪歌哥一起死,到了黄泉路上,也有个伴。”
一席话下来小梅早已哭的肝肠寸断,离歌笑惊住了,他长长叹了口气,这个傻孩子,竟以为自己不给他诊脉是不相信他。
小梅重重的给离歌笑磕了三个头,重复说道:“歌哥对小梅恩重如山,小梅无以回报,今天只求歌哥让小梅给您诊一次,若是治不好,我贺小梅愿一死绝无二话。”
“小梅,你过来----”
离歌笑对着贺小梅轻轻挥了挥手,小梅站起身走到离歌笑身边,只见他慢慢站起身,一把将贺小梅拖近身边,紧紧抱住,用力说道:“你这个傻孩子,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
贺小梅紧紧抱住离歌笑的后背,只觉得一辈子的眼泪都在今天一天内流完了。
歌哥,不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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