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黎明前夜(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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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三娘心里一震，转过身，静静的看着离歌笑，他没有颤抖，没有哭泣，他平静的仿佛在叙述一个别人的故事，也许是痛的太深了，他连如何表达都忘记了。“

    “我相信你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他们活着的时候你一定非常爱他们，如今他们不在了，你仍然将他们放在心上，若是他们在天有灵一定会很安慰。”

    离歌笑并没有理会她的话，而是继续说道：“荆公是我的岳父，他是被严嵩陷害而死。夏儿是荆公的小儿子，因为被株连而死。他们四个都是在同一天死的，那是五年前，那天是冬至，漫天大雪掩盖了整个京城，我将他们埋在了这里，希望他们能在大雪中得到安息。”

    燕三娘只觉得心里一颤，她可以想象那样一天，漫天风雪中，离歌笑送走了他生命中所有的亲人，从那天起，他再也没有走出过那个冬天。

    “那个没有名字的墓碑是谁的？”燕三娘轻轻指着空白的墓碑问道。

    离歌笑淡淡说道：“那个是留给我的。”

    燕三娘微微睁大眼睛，诧异的问道：“你的？”

    离歌笑点点头，“是的，那个是留给我自己的。”

    燕三娘看着离歌笑的侧面，他还是没有任何表情，既不悲伤，也不痛苦，而是充满了安详，仿佛那个墓碑会是他生命中最大的解脱。

    离歌笑突然转过脸，对着燕三娘说道：“也会是留给你的。”

    “我的？”

    “是的，我悲伤的时候就会来这里，对着这个墓说话，我把我的痛苦，我的伤心埋葬在这里，以后你也可以这么做，当你伤心难过的时候，你可以来这里，将你的痛苦和悲伤埋进这个墓碑中。”

    燕三娘的肩头微微有些颤抖，他看着眼前高大消瘦的男人，心中百味陈杂不知该说什么。

    离歌笑定定的看着燕三娘的脸，缓缓说道：“今天在见你之前，我去见了杨大人，我答应他，若是他不幸死了，我会照顾你，我想让你了解我的过去也许会对你有所帮助。”

    “什么？”燕三娘惊住了，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离歌笑，更不知如何开口，看着离歌笑的眼睛，只觉得冰雪浓的化不开，却又带着别样的柔情。

    “我知道你很坚强，很勇敢，但你也会有悲伤痛苦的时候，当你不愿意说出来的时候，你可以来这里，将你的眼泪和痛苦诉说给这些墓碑听，当你对着坟头哭泣的时候，没有人会来追问你原因。”

    燕三娘只觉得自己全身不能控制的颤抖起来，她从来不知道有人可以悲伤到给自己造一个墓，然后对着自己的坟墓哭泣。她感觉离歌笑慢慢走到她身边，双手环住她，他的声音那么轻柔，“三娘，我知道若是杨大人死了，你会很悲伤，但你一定要坚强，他不会白白牺牲的。”

    “大伯不会死的，只要我燕三娘还活着，我一定会尽力保护他，我相信离大人也会尽力保护大伯的，对不对？”

    离歌笑沉默了，他不会告诉燕三娘，她大伯的死也许就是他一手策划的，但他并没有更好的选择。

    离歌笑的手比他的声音还要轻柔，让人融化，他慢慢抚着燕三娘的后背，暖暖的檀香弥漫了她的周遭。“我知道，但是你一定要坚强，千万不要像如忆那样，好不好？”

    燕三娘不知道荆如忆是不是死在离歌笑的怀里，但她突然觉得若能死在这么温存的一双手心之中，或许也是一种幸福。

    “记住将来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一定要坚强。”

    梅林再美，离歌笑的怀抱再温暖，燕三娘还是轻轻推开了离歌笑的双臂，脸颊有点绯红，她低着头轻声说道：“离大人身居高位，三娘虽只是一介平民，仍懂得是非曲折，严嵩若是敢在诏狱对大伯动手，三娘自不会袖手旁观。皇上若是刺死大伯，大伯求仁得仁，三娘也不会纠结于心。”

    离歌笑点头说道：“见你大伯之时，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怕你过于冲动，心里只记得复仇，耽误了一生。”

    梅林里落叶纷飞，霞光慢慢升起，一天又要过去了，燕三娘看着如忆的墓碑，心里仍是一阵叹息，“终究是要放下的。”

    离歌笑点头说道：“燕姑娘，你觉得生死是那么容易放下的？”

    燕三娘抬眼看了离歌笑，淡淡说道：“其实离大人你需要的不是杀了严嵩，也不是灭了严党，你只是需要一个结束，给你死去的妻儿一个交待，给自己一个交待。”

    漫天飞絮之下，离歌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们的谈话并不多，但每次他的心却会被牵动，他告诉自己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他应该留在如忆这边，这里虽然没有温暖的阳光，但冰冷孤独会让他觉得安全。

    离歌笑意味深长的看着燕三娘，说道：“也许很快就会有个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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