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初识三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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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歌笑刚走出杨继盛牢房门口,一身蓝色布衣的贺小梅马上满脸笑容的迎了上来,他已经在这里张望等候了很久,可惜接到的却是一个满脸冰霜的离歌笑。
看看离歌笑的脸色,贺小梅收起白玉般的笑脸,“哥哥,你可出来了,都快等死我了,杨大人怎么样了?”
离歌笑从怀里取出酒囊,抬到嘴边才发现酒囊早就空了,皱了皱眉,望了眼贺小梅。
贺小梅看着离歌笑的眼神,愣了愣才笑着说道:“歌哥,是不是酒喝完了,前几天老柴去山西稽查的时候带回了几坛上好的女儿红,都留在了衙门里,等下哥哥回司里就能喝到了,保哥哥满意。”
离歌笑忍不住摇了摇头,“你小子现在越来越会奉承拍马了,一张嘴这么油不如去做言官。”
贺小梅微微低了低头,笑着答道:“做言官哪比得上留在哥哥身边好,金窝银窝不如哥哥家的-----”
忽然诏狱的烛火全都灭了,周遭只剩下一片漆黑,寂静之中只剩下两人均匀的呼吸声。
短暂的平静过后,诏狱四面传来了看守校尉的呵斥声,“快去点灯,这蜡烛怎么灭了,你们这帮小兔崽子怎么干活的,快去快去,这乌漆麻黑的万一犯人跑了怎么得了。”
贺小梅刚伸出手去取腰间的火折子,就被离歌笑拦住了,“别动----”
漆黑之中,贺小梅刚想开口问个缘由,就听见头顶传来轻微的响动,半晌才反应过来,“燕三娘------”
离歌笑早已飞身跃了出去,足尖点地,黑暗中他伸出右手准确的扣住了燕三娘的手臂,往回一扯就紧紧的扣在身前。燕三娘抬腿向离歌笑的小腿踢去,恰好被离歌笑伸腿挡住,两人你来我往几个回合过后,燕三娘只觉得离歌笑的内力不仅醇厚而且火候控制的恰到好处,招招制敌,却又不会伤到她。
转眼间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贺小梅只听见两人在漆黑中的打斗声,想起离歌笑之前的吩咐,他也不敢打亮火折子,而周围校尉的吵闹声越来越乱,终于校尉找来了火把,亮了蜡烛,却已经没有了离歌笑和燕三娘的踪影。
望着眼前空荡荡的走廊,看守诏狱的校尉队长只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走到贺小梅身边问道:“贺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贺小梅皱着眉,看了眼校尉队长,咬了咬嘴唇,没有回答,低头想了想,径直走出了诏狱。
“放开我,离歌笑,你放开我。”
踢开牢房房门,离歌笑这才松开原本扣着燕三娘脉门的手,转身关上门,点起火把,听见门外慌乱的脚步声慢慢褪去,这才松了口气,转过身一脸漠然的看着燕三娘,她原本清秀精致的脸庞早已涨的通红。
“离歌笑,你觉得这诏狱真的能困住我?”
只可惜现在离歌笑既没有时间欣赏她,更没有时间去安慰她。
“偷我的令牌可不是大家所为---”
燕三娘哼了一声,说道:“这就要看离大人的本事了。”
直到现在,离歌笑才有机会仔细的看清燕三娘的脸庞,燕三娘长的并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娇艳,而是更清纯更精致,如今她真的就像一只受了惊的燕子,长长的睫毛下透着扑朔迷离的眼神,许多年后,当他身处大同,硝烟四起,烽火连天,离歌笑仍心心念念记得那一日燕三娘执着认真的眼神。
离歌笑叹了口气,安静说道:“燕姑娘,我刚从杨大人那里出来,他嘱咐我要好好照顾你,保你周全,有这样的伯父是你的幸运。”
燕三娘听见这句话,眼神一黯,凄然说道:“伯父他,他伤的重不重,没有人告诉我他的伤情,我很担心他。”
离歌笑看着眼神没落的燕三娘,心头一软,说道:“杨大人虽然身受重伤,但已无大碍,只是如果姑娘想劫狱,怕是你们两个都没有活路,我离歌笑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保不了你们。”
燕三娘冷冷说道:“我们不需要你保。”
离歌笑一脸正色,语气凝重的说道:“你大伯今日舍身成仁是为了扳倒严嵩救万民于水火是大义,你若劫走他就变成了杨大人畏罪潜逃,不仅严党安然无恙,你大伯也会背上诬陷首辅的罪名,你大伯这么疼爱你,你怎么忍心这样对他。”
听完这席话,燕三娘怔怔的看着离歌笑,跌坐在地上,低下头,轻轻问道:“怎么会这样?”
离歌笑想了想,点头接着说道:“也许不会,在你劫走他之前我就会杀了你。”
燕三娘惊愕的抬起头看着离歌笑,只见他一身青色长衫,脸色温和平静,突然间不知该说什么。
“我不允许杨大人一世英名被你毁了。”
她知道他不是在说笑-------------
“那我现在该怎么做?”
离歌笑看着默默缩在角落里的燕三娘,心里不忍蹲下身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温言安慰道:“燕姑娘,这里环境是差了一点,但我希望姑娘能忍耐一下,一有机会我就将你放出去,千万别再轻举妄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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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诏狱,天已经微亮,离歌笑匆匆策马回了北镇抚司,和应无求两人换上朝服一前一后进宫当值。
刚进西苑,就看见司礼监的大太监张永对他挥了挥手,离歌笑让应无求在殿外候着,自己走上前去,张永凑在他耳边轻声说道:“皇上今天心情不好,离大人过会小心点。”
两人一言一语走进皇上的寝宫,就看见宫女撩开寝宫内室的帘子,皇上踱着步走了出来,脸色阴沉,看上去一夜未眠。
离歌笑下跪行礼之后,嘉靖皇帝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多礼。
嘉靖皇帝伸手接过宫女递上的茶簌簌口吐完之后,问道“歌笑,昨天廷杖之后,回诏狱,你审了他没有?”
离歌笑躬身抱拳答道:“臣昨夜本想审杨继盛,但廷杖过于激烈,杨大人昏死过去至天亮仍未醒,待他醒来之后,臣必定严加审问。”
嘉靖皇帝点点头:“朕只有一个问题。”
“请万岁爷明示----”
“为什么要将此事扯到裕王身上,居心何在。”
离歌笑皱了皱眉,仍旧低着头,答道:“臣一定将话带到。”
嘉靖皇帝突然摆了摆手,将茶杯递回给宫女,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离歌笑,说道:“歌笑,这件事你做不合适,朕另外派人去问。”说完,他指指身边的张永,说道:“你现在就去问,我在这里等你回话,昨夜朕想了一晚上,这件事过于蹊跷,弹劾就弹劾为什么会扯上裕王。”
离歌笑心里一颤,此事若回答的不好,杨继盛今日就会人头落地,皇上最恨的就是夺储之争,万一发展不顺,可能会将裕王也拖下水。严嵩向来和裕王不和,此事若是发生,岂不是一石二鸟,既灭了杨继盛,由整垮了裕王。
“皇上乃英明圣主,臣觉得杨继盛生性耿直,臣觉得此事和裕王爷绝无关系。”
嘉靖皇帝看着离歌笑,点头说道:“载垕是藩王,常年在外,若有人陷害他,我这个做父皇的一定要替他做主,离歌笑,你说是不是?”
张永接了谕令匆匆出了西苑,前往诏狱----
京城的八月,刚刚入秋,阳光明媚----
皇上在软榻上一卧,手上拿着卷书,斜躺在阳光下,眯着眼睛读了起来,也不理会离歌笑。
一个时辰之后,张永给嘉靖皇帝带回来这样一句话,杨继盛的答案是,“裕王是藩王,远赴西北已三年有余,而近三年内杨继盛从未出过京,提及裕王只是因为现在朝廷上只有皇上和裕王爷能制的了严嵩。”
这让嘉靖皇帝很是松了口气,杨继盛幸亏不是裕王指使,离歌笑也跟着松了口气。
离歌笑看着嘉靖皇帝的笑容,问道:“皇上,那杨继盛这个案子怎么办?”
嘉靖微微眯了眯眼睛,嘴角勾了勾,说道:“既然和裕王无关,就先关着吧。”
嘉靖最恨的就是被人当枪使,现在严嵩想借他的手除掉杨继盛,他偏不干,但若是放了杨继盛,他又不愿意。
傍晚下值时,一走出西苑,离歌笑就看着侯在殿外的应无求,匆匆走到他跟前,应无求担心的说道:“大哥,事情怎么样了?”
离歌笑叹声说道:“九死一生,命总算是保住了,只是怕严嵩不会这么轻易放手。”
应无求摇摇头:“八十廷杖白白挨了,严嵩纹丝不动。”
离歌笑抬手拍拍他的肩膀:“无求,别急,这八十廷杖杨大人绝不会白白的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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